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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登枝-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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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普满眼佩服,“是,东翁说的极是。此时宜静不宜动,等宫中皇上的旨意下来,太子被废东宫空虚,过个两三年惠妃娘娘膝下的二皇子就大了……”
刘肃听得一阵眉飞色舞。
二十多年前从一众皇子当中选了今上一意跟随,是他生平第一得意事。现在窥得圣意用郑氏这颗棋子助皇上废了不得用的太子,可以谓为他生平第二得意事。更何况这宫中二皇子乃是他长女刘姣亲生,他日兴许还有更大的造化也是指日可期之事。
史普躬身奉承道:“看来等曾秩曾阁老致仕后,东翁首辅之位也是唾手可得,小老儿在这里先恭贺一二!”刘肃哈哈一笑道:“全仗了先生,当年若不是先生来投与我处,我也是不敢生了这妄心的。”
这话却是有典故的。
当年史普胸中颇有秋壑却屡试不中,心灰意冷之际正想收拾行囊返乡,却有他同族人来托他顺路捎付一些东西回去。这个同族人昔年家境贫寒,不得己入宫当了个小太监。挣扎了几十年,却是在乾清宫混了个司茶的差使,这位虽卑却是当今身边伺候的。史普有心结交,那同族有心卖弄,一来二去就套听了不少秘闻。
正在这时听闻刘府里要招揽几位清客,史普长于事故为人圆滑又自负才能,不想灰头土脸的回乡,就顺势成了刘府的座上宾。但他心机稳沉,在刘府里虚与委蛇观望了许久后才送上了自己的投名状。
历朝历代禁中专设有起居舍人记录皇帝的言行,其中左史记事,右史记言,以正皇帝过失示后王之用。今上自登大宝后政事勤勉性情日稳,等闲难得窥见圣意。历年的起居舍人都恪守宫规口风甚紧,谁都不容易打听到什么消息。但皇帝也是人,有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不想诟病于后人,就会令人焚毁起居注的内容。年轻的舍人们有时不免轻忽,在那铜熏炉内偶尔会留下未燃尽的碎纸片。
史普献于刘肃的投名状就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犹带火痕的碎纸,上面只得廖廖数语,“建狩五年,有宫人值夜顽忽,致奉先殿遇火烛毁半,太子遇笞杖诸人,不忍,责数句令退乃止。帝闻之曰,此子不类肖朕躬矣。”
时任从四品翰林侍讲的刘肃如获至宝,他从这羚羊挂角天马行空的琐碎当中窥得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圣意。未过几月,一时兴起微服出宫的皇帝遇到了容颜妍艳行事娇俏的刘府长女刘姣,近十年稳如磐石未进新人的大内后宫里就多了一位爱说爱笑举止爽利的昭仪娘娘。
“建狩七年九月,有锦衣卫奉诏收付辽东总兵许思恩入昭狱。时太子逢其事,曰:斯逝者已逝,着令犯者以其功抵其过足矣。帝令止,问曰杀人者可功过相抵,则一国之纲常何存?太子惭,乃退。帝顾左右曰,太子文弱,守成足矣,辟土不易!”
在这时,值宫中刘昭仪所出的二皇子周岁生辰,在摆满了各式珍玩的桌子上,二皇子左手抓了个昭武将军金印,右手抓了一把小小的未开刃的赤金弓箭。
就是这些偶尔从禁中流出的只言片语使得刘肃行事越发如鱼得水,在朝堂上应对也每每简在帝心,也让史普成了刘府座上宾。刘肃思到此处,免不了又嘱咐几句史普,让他万不要怠慢了宫里头的那位。
史普忙回道:“年前已在乡间为那人寻了同姓嗣子,又费了银钱置办了上好的田产,立嗣的契书和田产的官赁都给那人细瞧了,那人感激涕零说定不负东翁所托。”
刘肃心中激荡强自敛了喜色,对史普嘱咐道:“凡事不密则泄,这件事干系重大,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休让第三人知晓其中的诸般关联。宫中惠妃娘娘那里我自会分说一二,宫中那人你这段时日就不要去见了,至于泰安那里嘛……不该让他知晓的事就不要提了!”
刘肃行事一贯谨慎,但是眼看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昔日冀州不入流的寒门即将成为帝国的新豪门,刘氏一族的后裔也会将自己视为中兴之祖,心里也不免有些踌躇满志。“先生且放宽心,我一向宽厚,眼下正是要紧时候,等此事成定局后,我厚厚地给先生备一份润笔外还要为先生另谋一个好前程!”
史普忙躬身谢过,一时间篁园里言笑晏晏宾主尽欢。
5。第五章 莲房
北阳门外的里市大街是京城里头贵人们最爱落脚的地面,有老少爷们闲暇时爱流连的书画店、古董店、花鸟鱼虫店,更多的则是各府太太小姐们喜逛的绸缎庄和各式银楼。
里市大街和东吉祥胡同拐角的街口上有家名为蓬莱阁的客栈,里面有风格各式布置精细的大小院落十余个,专司接待家境豪阔到京城春闱的各路考生。因为每逢三年都有前三甲出自这里,名声煊赫在外,所以每到时季这蓬莱阁不但一房难求,那房钱还贵得烫手。
小伙计三良子侧着身子小心地提着一个三层六角黄杨木大提盒,轻巧地叩了门,把提盒里的汤菜尽量周整地摆放在一张红榉木勾子脚的四仙桌上。房中若有若无的有股香气,面街的那扇窗子半敞着,一个衣饰华美的女客倚在窗边漫不经心地不知在瞧什么风景。
三良子眼晴不敢乱瞟,低了头禀告今天的菜肴:“昨儿客人说吃不惯我们店里头的菜式,按您的吩咐今儿午时的饭菜是叫的陶然居的席面,有龙井虾仁、脆炸响铃、兰花鳝丝、荷叶蒸鸭、烩三鲜并一道白灼时蔬、生蟹黄滚粥,小的就在外头候着,您还有什么尽管吩咐!”
接了赏钱后,三良子站在门外头无事就瞎琢磨,这位住了逢莱客最贵客房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算下来这姑娘住了有三天了,却不怎么爱出门。要知道这叫临沧海的独门独院是蓬莱阁里最贵的上房,一天就要十二两雪花银。那天跟着这姑娘的丫头见面一甩手就是半月的房钱。这还不说,每天都要叫外头各大酒楼的席面,说是蓬莱阁的饭菜盐重油厚不合口味。
过了不到两刻钟,屋里的人打开房门,叫进去收拾。三良子一瞧,果然,那几道菜式不过略略动过几筷子。三良子帮着心疼,你说你吃不完,就别叫这么多啊,这不糟蹋东西吗?
退出房门时三良子忍不住又睃了一眼,就见那个模样极标致的女客又换了一身茜红织锦缎的束腰长祆,旁边那穿浅碧色比甲的丫头正在奉茶。 “好小姐,你且喝口茶吧,这是从彰德家里头带出来的信阳毛尖,你且莫心急,红罗已经去打听了,今天定会有信儿的!”
三良子暗暗咋舌,心道这带了两个丫头就敢出门的气派女客却原来是从彰德来的,看样子好似在找什么人,莫不是跟家里头闹意气跑出来散心的?要知道这京城虽说是天子脚下却三教九流龙蛇混杂,这小娘子胆子也真是大。
房内的大丫头红锦心里也很无奈。
想他们彰德崔家是何等的世家大族,出过十来位宰相阁老的豪门,进士更是无数,曾被世人传唱公主为妇、女为后一等一的簪缨世家。现今崔氏一族的族长正是自己府里的当家老爷,经皇帝三请四催后才勉强答应任了河南参政。
去年府里方夫人四十生辰之时,相近的各州各府都来了人。府里头的寿礼几个库房都存不下,各式奇珍异宝数上三个昼夜都数不完。外头搭的锦棚里的流水席从早到晚就没断过人,彰德城内象是过年一样热闹非凡。听说连当今皇帝都派人亲自送来贺礼,这份体面怕是满朝独一份。
自家服伺的这位小姐闺名莲房,是方夫人所出第三女,前面还有一姐一兄。长姐崔玉华就是当今太子妃,次兄崔翰中了进士后没有出仕,正跟在老爷身边学习处理族中的庶务。这几年三小姐最发牛心左性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凡事偏偏喜欢认死理。几年前自认识了那个人之后更象疯魔了一般,行事越发怪诞喜怒无常。
那人叫刘泰安,是大公子崔翰的同窗好友,听说是京都重臣之子,相貌生得极好就如再世潘安卫阶一般无二,三小姐一见心里头就丢不下了。但凡那□□公子来府中,三小姐都要找借口上前院与他厮见,或是弄琴、或是品茗、或是弈棋。
正在她们这些丫头以为小姐得遇良人之时,府中老夫人病逝了,三小姐守了三年的重孝。一出孝期就听说刘公子中了探花又定了亲事,女方还是寿宁侯府郑家的姑娘。三小姐哭得几天都吃不下饭,直至惊动了方夫人,把三小姐好生训斥了一番才作罢。
前几日不知是哪里来的婆子冷不丁给三小姐递了个纸条子,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看了后就不管不顾地非要到京城来一趟。幸得自己百般遮掩,禀明说是要到城外的尼庵为太夫人祈福这才护了三小姐出了门,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什么闪失,这趟回去之后还不知怎么跟方夫人交待呢?
正在烦恼间,一个眉梢弯翘穿了身紫色比甲的丫头推门而进,正是奉命去探听消息的红罗。崔莲房眼晴一亮,急声问道:“怎么样?找着人没有?”
红罗嘻嘻一笑道:“不但找着了,刘公子说下午得空就过来!”看着三小姐兴奋得满脸通红,不由表功道:“我跟刘公子说了,我家小姐梦到刘公子不舒坦,不远百里非要亲瞧一眼刘公子安好才能放心回彰德,那刘公子的神情又是难过又是感动呢!”
崔莲房又是高兴又有些羞赧,赏了红罗一副嵌了碧玺石的绞丝银镯并一只玛瑙戒指。红罗笑着接了,吊起一边嘴角得意地向红锦一笑,正要炫耀一番,却听崔莲房在屋里迭声唤两个丫头帮自己挑选见客的衣服。
果然,酉时过得一刻,刘泰安就翩翩然至了院外。他向来举止谦和面若美玉,头上戴了四方平定巾,身上着一件织了万字不回头暗纹的月白色长衫,腰上垂了一块颜色极通透的岁寒三友羊脂玉挂件。因为天还冷,还系了一袭对襟直领镶了狐毛的大披风。
刘泰安将披风解下递给一旁殷勤的侍女,推开了里间的房门。
迎面一股暖香扑面而来,一个正当妙龄的华服女子俏生生地立在灯下。那女郎上穿一件绛红立领掐腰香云缎小袄,下着一条镶了锦绣边百花不落第的月华裙,随了那女郎身形一动,那裙子象水一样波光粼粼。
刘泰安不敢再细看,躬身一揖到地后说道:“感念妹妹盛情,可刘某已有家室,不敢再耽误妹妹青春,请妹妹将我忘了吧!”说罢转身欲走,却听女郎幽幽叹道:“我千辛万苦寻了机会来瞧你一眼,只是因梦里头见到你不知遇到了什么难事困顿不堪,你竟狠心与我说说话都不肯了吗?”
那语气如此悲苦,刘泰安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开了。
回过头去,就见那女郎俏然坐在灯下,一双如玉酥手端了一杯酒徐徐递将过来。心神就仿佛被根绳索牵扯了过去,又见那桌子上摆了炙鹿肉脯、蜜汁雀舌、一品鱼羹好几样自己喜欢的菜式,那酒色略作淡黄香气绵密,正是自己平日里极爱用的桂酒。
刘泰安终于动容,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崔莲房绽颜一笑,眼中泪珠欲坠非坠,清丽容颜更胜平日三分。她紧紧挨了边上坐下,见心上人一口一杯,也不多劝,只帮着布菜倒酒。不过三巡就见那人双眼迷离,无双的俊颜在酒气熏蒸之下更显夺目,却已是有些醉了。
崔莲房心底甜蜜,正准备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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