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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6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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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五月二十三日战争失利起,陇上拉开大规模溃退的序幕。天气开始放晴,正值陇上冬麦开始黄穗饱籽。可谁也顾不得了。数十万军民离乡背井,铺天盖地,漫野逃亡。往日渐起生机的乡镇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狗追逐主人而走,猫断头充成干粮。街道上时而倒毙死人,散落着沾满泥巴的烂物,景象甚难入目。
官员称职的地方,向下分发县中囤积的食粮,按乡、亭、里、甲为单位,打着五颜六色的大小旗帜,有组织有方向地向南、向东撤退;不称职的地方,官员弃百姓先逃,百姓们哭嚎无门,自相践冲,如驴尾绕蝇般到处乱转。后来,他们这些逃往的百姓听说朝廷已派出精锐王师西出接应,天子请子民进关中避难,已在玉门关前沿两路俱食以飨,登城望念,便一致向东,经陇下去关中。
拓跋巍巍乘胜而进,攻取众多城邑,追亡逐北。
飞鸟眼看拓跋部欲截断部分军民退路,只得在他们合围的方向上死死顶住。敌人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所部人马或战死或逃亡,所剩不多,等三日过去了,且战且退回到唐邑、陇上城一线,队伍已不知道接了多少恶仗。士兵完全被打木,粮食业已即将食尽,即便是得到从薄弱地带突围的机会,也怕是没了胜算。
第四天拂晓,从东北方向又上来五千敌骑。
他们和尽量困住飞鸟突围的人马不同,是要作为一支毁灭力量。
不要说对抗如此庞大的骑兵,哪怕敌人再拿上千的队伍攻两阵,自己也受不住。飞鸟很后悔没把阿狗和阿瓜塞给图里图利。他为了抵挡敌骑的冲击,把一个居于官道集市草草建成营寨,一面据守,一面把希望都压在乞降保全上。因而派使者敲锣打鼓,招摇过市。拓跋巍巍完全不给他这个委曲求全的机会,杀掉一名巧舌如簧的说客,放回一个传话的小兵,问:“吾部善战之男死于汝手者数以百计。若非忠勇左右拼死相救,吾与吾子亦不能免。汝得意之时留情欲否?汝当知吾等有仇必报之习俗,何以侥幸如斯,腆似妇人?”
飞鸟仅有的侥幸也湮灭在拓跋巍巍的言辞里。他听完小兵的转述,嘿笑不止,厚着脸皮冲身边的梁大壮、乞亿多歹叫嚷:“他奶奶的。不想竟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我可是只要他拓跋巍巍肯归。就走出大营摆酒欢迎。现在也不拒绝。只要他走出营寨来跟前投降,咱就以礼相待。对不对?”
乞亿多歹是老部曲。顺着他的劲嚷:“今儿再来投降也晚了。咱还不欢迎了呢!”而梁大壮根本不相信他这套自欺欺人的无赖话,用伤爪子挠着头皮,抬头看天,问:“咦。俺怎么看不到太阳从西边出来?”
飞鸟发觉梁大壮这个老实人不好骗,无奈地叹番气,把残缺不全的军官聚集起来。说:“人家不许咱投降,咱还偏投降了,都打白旗去接兵,杀人也不许还手。”
大伙面面相觑,都当他在压力面前扛不住,糊涂了,心想:不让投降还偏投降,还讲不讲理?他们纷纷说:“突围吧?”
飞鸟有力地一摆手,问:“向哪突围?”他招手要人,要了一圈脑袋。这般那般讲了一通。众人这就连连点头,依计而行。
飞鸟再派使者求见拓跋巍巍,为了让拓跋巍巍除了传话的再无人可杀,只派一个。
他看着求降的使者打着小白旗离去,先从阿狗怀里夺下小狗塞进狗筐。再抱了阿狗和阿瓜进他们的“马箱”。“马箱”是飞鸟特制的两只大藤篓,上面用皮革、铁片包裹结实,担在马背上水火不侵,甚至安全。只是舒不舒服就难说了。里面全靠下面的篓底透光透气,不能垫物。阿狗还能换着姿势哭,阿瓜却只能跪在里面哭。哪一仗打下来。
腿上都是一块块青紫。
飞鸟没了后顾之忧,回头集结仅余的四百多骑兵。
这些骑兵把马上套了死亡将士身上的盔甲。因没什么好手艺,都把马包得跟粽子一样。不过,这些粽子马虽然难看,却很顶用。合起来的后甲既保护得体,又不重,能跑能挨,每上一次战场就占一次便宜。
飞鸟看完重骑,布置完任务,又让步兵拆掉营寨正面的障碍,忙得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筚篥声声、蹄声大作,敌人又要进攻了。
自从飞鸟以角号败敌后,拓跋部再和飞鸟打仗,就用起筚篥。事实上,飞鸟擅长音律,对筚篥也熟,仍能钻他空子,不过暂时没有机会罢了。
飞鸟听了片刻,立刻就把敌人进攻的方向和人数破除个十之八九。
敌人的很快接近飞鸟的营寨,马队击打得地动山摇。他们正要猛冲至跟前,发现正面营门楼子上白旗飘飘,外面阵列得小兵们也举着白旗,抖擞欢迎,点头哈腰,不禁迟疑。这时,飞鸟爬到营门楼的最高点,令部下齐声高喊:“汗王已经允许我们投降啦。请将军等一等,现在来接收也行。我们把兵器都摆放好。”
这支人马一直在用伤亡换训练,虽然极为疲惫,从个体而言,战斗力反而上升,尤其是在飞鸟层出的不穷诡计下施展妙用,常常打得拓跋部士兵叫苦不已。
看到他们突然这么热情的迎接。拓跋部的攻营部队从上到下都有点怵。他们来攻营时还觉得硬骨头不好啃,不料来了别人笑脸相迎,争相投降,心里一点防备都没有,只好找到主将要想法。飞鸟也知道此时是个节骨眼,他想得明白,拓跋巍巍未必把不许自己乞降的事传达,而自己乞降却人人都知道,足以麻痹敌人,反过来,即使拓跋巍巍传达了不许自己乞降的事,对面的将领也会奇怪,自己只需告诉他们说:自己又派了使者。就一定能拖到骑兵悄无声息地绕到敌后。
飞鸟一点也不紧张。打仗打到迟早要全军覆没的份上,还有什么可紧张的。他见对方阵营经过一阵犹豫,几骑开始和中军往来,连忙下了城门楼子就带着几个人往前奔。
敌军看他们并没有骑马,立刻放松警惕。
十数骑走出中军,来到阵前,狐疑万千地问:“谁是博格阿巴特?”他们不愿意放过博格阿巴特,却欢迎投降。飞鸟没有回答,只是一口气跑到一个肚大腰圆的骑士面前,拉着他的马绳说:“将军随我来。进营就能见到。”说完,他乐呵呵地伸出巴掌。“啪”地打到马屁股上。这将军都懵了,大叫:“你干什么?”
十数护卫当是来人辛苦巴结,一时过于热情,都不当回事。
对面一群闹投降的兵却把心提到坎子上,大气也不敢出。
那名受不了热情的将军猛拉缰绳勒马,马竖立数尺。飞鸟不敢再犹豫。趁势拽住他的胳膊,避马蹄一样往后猛甩,待敌将落马,于两军阵前骑上执按其首,拔短刀戳杀。敌将身后还有几十名骑兵,近在咫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过了第一时间,首领都已死掉,他们才嘈杂来救。
飞鸟身边的几个人腿都软了,惶恐得不知道怎么好。绕在飞鸟身边游动。
飞鸟推开一个,只抡起滴血的短刀回指一周,就把敌人逼退。
众目睽睽,青天白日,敌骑环候。
飞鸟却砍杀如故。割人头时砸得叮当作响。
人们似乎透过一口寒气,一侧高呼,另一侧马腿乱挪,虚鸣阵阵。
飞鸟当所割的是猪羊头颅,下手熟练,在敌人胆怯的迟疑完成自己的壮举。提着割下的人头给人看。他见几个游牧战士傻呆呆地看着。吼道:“没见过杀人吗?!滚!”十数敌人没一个敢妄动一下,缓缓向后移动。飞鸟翻身上了那将军的战马。拔剑在手,朝眼跟前的敌兵徐徐逼去。
一名敌兵承受到了极限,大嚎来砍。飞鸟只轻轻偏了偏头,眼睛都没眨一下,便将之砍毙,这时用手掂量、掂量几斤重的人头,随手掷出。第二名敌兵本能地接到手里,突然间回过神来,捧着首领的脑袋回马就奔。
十数骑想也不想,兔子般往回蹿。
飞鸟看着他们的背影,也连忙鼓起腮帮吁了一口气。
他也是外强中干,原本以为自己拉敌军首领入营,趁敌不意掩藏的骑兵会及时杀出来,不想,自己都要把被拽恼的敌军首领杀死,骑兵还没动静。此刻,他真恨不得把领兵的撒木干拉到面前剁了,但他也知道自己一旦示弱,数千铁骑就会席卷过来,只好徐徐向对方阵营走去,威严地喝道:“我。乃博格阿巴特是也。谁敢逆我兵锋?”
敌军次级官长疯狂地大叫,但成片的敌骑却骚乱不前,使得数千人延伸的战线更加参差。
飞鸟眼看自己越走越近,已经不足四百步,撒木干还无动静,当即发誓要活剐他才消心头之恨。正撑不下去,撒木干的四百骑轰动了。他们奔泻在敌人后方,瓢切斧砍地奔驰。在飞鸟的预想中,敌人会向自己的营寨逃窜,会进入自己一面倒的营寨,被步骑合击。不料撒木干掏击竟出了奇地快,两路人马没有汇合就杀穿出来,背对着敌人奔驰。飞鸟恨不得把他踩到脚下碾一阵脸,问他跟他哥撒察只有这点能耐,怎么不一头撞死算了。
他颇为怀念祁连,他觉得若是祁连在,一定能驱动敌骑,到时步兵持枪立西南,骑兵只能往北进寨,一打一大网。他也怀念赵过,觉得赵过憨大胆,肯定会不管敌人的两翼,只抄中军。在目前情形下,两翼必因胆寒而丢阵脚,中军又群龙无首……但怀念归怀念,还是得默认这个事实。他当即扯马飞退,接过撒木干的指挥权,令两支骑兵对插回返,击溃退那些尚保持战斗力的敌兵块。
战胜回到营寨,骑兵伤亡了一半。
飞鸟也不敢在这样的形势下过于严厉地处罚撒木干,只是提点说:“你这个木干头,你让咱的步兵闲着啦。老子差点因为你没命。”
撒木干犹不知过,咧着大嘴说:“敌人的两翼难绕,到对空还得看看形势。”
飞鸟无话可说,心想:你看看形势。差点把我给看进去。
他觉得敌人大败,一时半会不会上来,连忙把阿狗和阿瓜掏出“马箱”。正要等敌人诈降的消息,好趁诈降往薄弱地带突围,忽然听到背后响起大片的喊杀声。刚刚反应过来,便得知敌人自后面杀进营寨。飞鸟大惊失色,连忙把阿狗和阿瓜按回“马箱”,上马呼兵,向西逃窜。这下他明白了,拓跋巍巍狡猾不下于他。骑兵声势正要掩过步兵掩袭,光动用之巨就让人不得不信。正是善骗之辈常玩的伎俩。
此时兵马最为懈怠。不少士兵还打水烙饼,准备午饭,眼看敌人潮水般涌进来把自己分割,只好抱头地抱头,就死的就死。撒木干趁胜蹲坑,再出来时发现自己的马被步兵骑跑了。只好夺骑兵的马。他打仗不行,武艺却出奇地好,上马施枪,在潮水一般的敌兵中左右冲杀,竟无人能挡,片刻冲出营寨。
冲出来,撒木干倒找不着了主心骨,不知道往哪逃好,只好回头杀进去,杀到里面。恰好遇到几名羽林保护的高德福冲不出来,顺道把高德福掇来自己马上,再杀出去。
第二次出了营,他不敢贸然再入,眼看许多兵都朝一个方向跑。也跟着往那个方向跑。跑不多远,前面一阵火烟,好像是敌人地骑兵在迎头击打。他转身要往回跑,听到吊在马背上地高德福大喊:“博格在前面,别回头。”想想,回头也未必好到哪去。便硬着头皮转回来。呼啦啦地往前奔。突然,他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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