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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归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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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秋屿无力地看着他,空气静谧几秒,他长叹一口气,如往常一样问:“喝牛奶吗?”
  明亮的灯,阮秋屿,一杯睡前的温牛奶,组成屈仰山的家。
  温暖,包容,暖心。
  明起明灭的灯,凉透的饭菜,死气沉沉的空气,阮秋屿的围城正一块一块的坍塌。
  暗淡,冰冷,窒息。
  卧室静谧,阮秋屿被屈仰山裹在怀中,发丝紧贴在他心口。
  昏睡之际,他梦见一个真实的梦。
  一个平凡的夜晚,大学生阮秋屿经过学校的植物林,见到熟悉的人影。
  明亮路灯下,许狄在屈仰山怀中抽泣,哭得伤心:“医院的床位要等三个月,可是妈妈的病等不起啊……就算等到床位,我也付不起高昂的医疗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屈仰山不忍心许狄难受,温柔地抹去他的泪痕,轻拍后背安慰道:“宝贝不要哭。阿姨的床位我来安排,剩下的医疗费我来出。”
  许狄的母亲重病,屈仰山不仅安排床位,还付医疗费。
  屈仰山爱人如爱己,倾己之力百般疼爱。原来屈仰山是会爱人和疼人的,只是不爱阮秋屿,自然不会为他思虑周全。


第七章 
  新年伊始,春节来临。城市亮起彩灯,冷冬因星星点点的点缀多了分人情味。
  今晚要在屈仰山父母家吃年夜饭,尽管屈盛弘和霍曼玲不喜欢阮秋屿,阮秋屿仍用心地挑选了许多礼物。
  暖气开得很足的车上,屈仰山专注前路,阮秋屿望向窗外,看着繁荣街景和愉悦笑脸心想:如果我也可以在这样的日子开怀大笑就好了。
  可他无法轻易地开心,许狄利用沈晛的关系进入爱丽丝芭蕾舞团,并且要与他共同竞争芭蕾舞团的首席。
  阮秋屿不理解,团长只叫他好好努力。
  屈仰山侧头看一眼呆若木头人的阮秋屿,他声线低沉地问:“在想什么?”
  阮秋屿对上他探究的视线,眨眨眼,语气淡淡地说:“没什么。”
  屈仰山不再问,他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
  阮秋屿的眼睛像一支画笔,熟练地临摹屈仰山的侧脸,眼睛,嘴巴,手臂线条,戒指。
  他注意到,屈仰山又把戒指戴上了,戒指更像一个黑色的场记板,上下碰撞一起”啪”一声,好戏开始。
  他们在父母面前明目张胆地假装恩爱,可演技稀烂,洞悉实情的大人们体谅地维持虚无的体面,然后继续厌恶某一人。
  卸下戒指,灯光熄灭,演员散场,人走茶凉。
  恰时电台播放一首歌,应景非常,阮秋屿熟悉这旋律,歌手陈粒《历历万乡》。
  ——若有天我不复勇往,能否坚持走完这一场。
  ——如果我站在朝阳上,能否脱去昨日的惆怅。
  补缀的戒指,假情的恩爱,空缺的结婚照,灼热的吻痕,自我的欺瞒,是检索五年婚姻的关键词。
  “屈仰山……”阮秋屿软软地叫了一声,嘴角噙着一抹笑。
  笑容甜得能化开心里的苦,清甜如甘泉。
  “嗯……”屈仰山不知他内心千转百回,只觉他的笑意不真切,像被豢养在巨大透明玻璃缸里的游鱼。
  屈仰山等他下一句话,阮秋屿却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屈仰山才说:“明天我要签一个合同,不能陪你回家了。”
  “很重要吗?”
  “嗯……”
  “那好吧。”阮秋屿虚虚地应着,反正年年如此,今年亦不会特别。
  作为一个左右逢源的商人,屈仰山叱咤名利场。可到了阮秋屿这,屈仰山却变成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子,连他的父亲也敷衍。
  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路行驶,疾驰向后的树木和路灯渐渐化成细小的点,雕栏玉砌的别墅孤傲地独立。
  下车,两人并肩往前走。
  管家打开大门,阮秋屿目光所及之处皆华贵,一幅巨大的全家福挂在客厅中间,裱框内有四个人,屈盛弘,霍曼玲,屈仰山和屈露露。
  阮秋屿清楚记得半年前他和他们一起拍了新的全家福,只是至今没有挂在墙。
  或许是他单方面将一张照片定义为全家福;或许照片只是屈盛弘的官场手段;
  或许照片已被遗忘在垃圾桶,不闻不问,落灰发霉,蜘蛛在他微笑的脸吐丝。
  屈盛弘在书房处理事务,屈仰山和阮秋屿一同向和霍曼玲问好,她睨一眼阮秋屿,懒懒地开口说”嗯。”
  管家把阮秋屿买的礼物拿给霍曼玲,她端起茶杯抿一口,皱眉不耐烦地挥手说:“先放着吧。”
  屈露露身着长裙从楼梯走下来,一袭如黑玛瑙的靓丽长发倾泻腰间,轻柔,妩媚,光彩夺目她身后跟随一位气质文雅成熟的男子,面容俊秀,眼睛柔情似水,嘴角抿起微笑的弧度,似乎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屈露露越过阮秋屿拥抱屈仰山,头埋在他肩膀,激动地说:“哥。我好想你。”
  屈仰山轻拍她的头。
  “露露一下飞机就吵着要见你呢。”霍曼玲宠溺地笑着对屈仰山说。
  接着屈露露不情不愿地握住阮秋屿的左手,脸色不太高兴地对他祝贺:“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露露。”阮秋屿强撑笑意说,两人的手掌轻触一秒便放开。
  “这是我的工作认识的朋友祝玙乐,一位很厉害的小提琴家。”
  屈露露继续介绍,“由于飞机延误无法回家与家人度过除夕,所以我邀请他到家里过年。”
  祝玙乐绅士地与在场的人一一握手,阮秋屿礼貌地伸出手,目光相接时却被祝玙乐紧紧地握了一下。
  阮秋屿忡征一瞬,只见祝玙乐好整以暇地对他笑,笑容淡淡,举动浮想联翩。
  阮秋屿无所适从地看一眼屈仰山,发现他注视着他们。
  屈仰山盯着祝玙乐的眼睛,祝玙乐的目光不可名状地灼热,似饥饿的鱼渴望占据眼前的阮秋屿,渴望占据他的全部。
  屈仰山心知那是爱慕者的渴求,他从追求者中见过许多,他冷漠地看着一切,心里却莫名地燃起一小团火,烧得抓心挠肝,烧得血融入荒废的土地。
  大家坐在餐桌前,屈盛弘和屈仰山谈金融,阮秋屿无法参与话题,霍曼玲向祝玙乐讲屈露露的童年趣事,他无法插话。
  这场景如同几只喜怒无常的疯兔子在餐桌上跳舞,被踢翻的玻璃杯与盘子碰撞后发出破碎的声音,而阮秋屿是一只被孤立的猫,他安静地吃饭,机械般埋头夹菜,每一年的今天犹如噩梦,他像被迫吸入黑洞的光,被撕碎,被分解,被摧毁。
  “抱歉。我接个电话。”阮秋屿听见祝玙乐说,而后离席。
  尖锐的谈话声悄然而止,左耳陷入寂静,半晌,右耳也陷入寂静。
  “仰山……”霍曼玲细软柔美地说,声音吴侬软语,声调天生婉转,“你和阮秋屿结婚五年了吧。”
  “你和阮秋屿准备什么时候生宝宝啊?”
  霍曼玲每年都问同一个问题。
  阮秋屿停下夹菜的动作,坐立难安地看一眼屈仰山。
  阮秋屿想要一个家,想要屈仰山的爱,再贪心一点,也想要一个孩子,但屈仰山分外吝啬,他一样都不施予。
  但相比指令似的生小孩,阮秋屿更喜欢水到渠成,顺其自然。
  年轻气盛的屈仰山不理解父母,继承家业后才切身体会看似运筹帷幄的姿态,其实如履薄冰。
  少年的屈仰山不理解屈盛弘和霍曼玲让他与阮秋屿联姻的用心良苦,而作为男人的屈仰山与父母和解,与不甘和解,与岁月和解。
  当年屈氏集团官司缠身,不想与屈氏家族牵扯关系的大律师阮尊拒绝屈盛弘的委托。
  不料想,阮尊受到屈盛弘和霍曼玲的威胁,而阮秋屿嫁给屈仰山也只是屈盛弘为了更好地胁迫阮尊的手段。
  屈仰山知道屈家对阮尊和阮秋屿有亏欠,近年他出巨资支持阮尊的律师所,而阮秋屿……离婚后会好好补偿。
  金樽空对月,是阮秋屿谈爱,而屈仰山谈人情。
  还是去年那套说辞,屈仰山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妈,我和阮秋屿暂时没有生小孩的计划。”
  “结婚五年了,还没有计划吗?”
  “是的……我和仰山都没做好生宝宝的准备。”阮秋屿心不在焉地说。
  霍曼玲脸色不虞,想要出口抱怨,见祝玙乐撑着裤袋走进来,噤声了。
  什么时候水到渠成,什么时候做好准备。
  没答案。
  饭后,屈仰山与屈盛弘在书房谈话,霍曼玲和屈露露调制香水,阮秋屿独自一人在后花园散步。
  玻璃花房倾泻出悠扬的小题琴声,阮秋屿走进花房,祝玙乐在鲜花簇拥下深情地弹奏小提琴。
  曲毕,祝玙乐真诚地望向阮秋屿的眼睛,似乎早知他站在那里。
  于是试图邀请道:“阮老师,不配合我的琴声跳一支芭蕾舞麽?”
  阮秋屿懵懂地点点头,随即配合音乐跳芭蕾舞,一束束鲜花是最认真的观众,冷风敲窗是掌声。
  优雅的姿态,典雅的琴声,谱写雪夜的序章。
  琴声悄然而止,尾音利落干净。祝玙乐目光灼灼,眼尾上扬,激动地说:“阮老师,你跳得真好。”
  阮秋屿眼睫垂敛,有些害羞地笑笑:“谢谢……”
  “阮老师,我看了你和屈先生的真人秀。”祝玙乐突兀地谈起此话题,眼睛依然紧紧地盯着阮秋屿,“你们很恩爱。”
  恩爱。恩爱是一种亲密的情感,是长长久久,是白首不渝,而屈仰山和阮秋屿只是限时恩爱,悲欢辗转于”限时”和”恩爱”。
  阮秋屿想点头承认他和屈仰山是真的恩爱,但祝玙乐很聪明,不会轻易被骗。
  阮秋屿揉揉眼角,很乖的样子,苦涩在喉间蔓延至唇齿间,只说:“我爱屈仰山。”
  他的爱人是神圣之主,他是至虔诚的信徒,教义是”屈仰山”。
  世人说,每一次俯首朝拜,都是对罪孽的洗礼。他的爱人大可磨刀霍霍指向他,赐予他的新鲜毒药,赐他死心,如果爱屈仰山是罪。
  他纯洁的教堂容不下他,血泪湿了白袍,无人在悲土哀悼。”我爱屈仰山”这句话好似烟雾,阮秋屿不想祝玙乐懂,又想他懂。
  他直觉祝玙乐有许多话想说,源于见面时握紧又松开的手。
  祝玙乐果然很聪明,拨开烟雾又见山,他的双眼尽是不解:“阮老师,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为什么……一定是屈仰山?”
  阮秋屿不知道怎么具体地向祝玙乐坦白——爱上某个人只在一念之间,在筛中内心的某一点,在实现理想型的某一刻。
  爱上屈仰山,就在他认真工作时的样子;在他打篮球时纵身跃起那一刻;在他嘴角含笑的那一刻。
  爱,抽象又迷人。
  “阮老师,我理想的爱,是轻盈且平等。我理想的爱,是付出后能得到对方同等的爱。我理想的爱,是互相关怀与尊重。”
  轻盈且平等。阮秋屿微微愣神,蹙起眉思考。
  轻盈,平等,鲜活且美丽的词,它们与阮秋屿、屈仰山弱水之隔,相比之下他们更像彼此的枷锁,淬了毒符了咒,沉重危险。
  美好而精致的地方,人迹罕至,他蹋遍山海,却身处美丽的困境。
  阮秋屿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好,声名狼藉,悲观主义,敏感多思,受到委屈只会自我舔舐,相信有单纯的善意,不聪明也不热情。
  可他流眼泪时屈仰山会拥抱他,不足挂齿的善意,阮秋屿记了好多年。
  让阮秋屿一记起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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