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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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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弘和瑶光需要做的,便是在城头乐呵呵地看戏。
  不远处的尉犁、焉耆人起先还在发愣,直到公牛们冲了过来,才连忙开弓射箭。
  可牛皮厚身壮,哪是那么容易杀死的,它头上身上扎了箭血流不止,更加凶狠,甩着着火的尾巴,一头撞进了人堆里,顶飞了数人,众人费了好大劲才用矛将其扎死。
  一头还好解决,百多头陆续冲过来就麻烦了,疾驰的牛群如同一股洪流,将前排的尉犁、焉耆阵列冲得七零八落,或将人一角挑下悬崖,或践踏在脚下踩得半死。
  铁门关外本就狭窄,牛群的杀伤力被发挥到了最大,而在乱了半刻,将牛杀死得差不多时,才发现铁门关内的汉军,已乘此机会陆续出来,在关下列好了阵。
  那是一个由三百人组成的方阵,二十人一排,十五人一列。
  士兵们在素色曲裾衣外,还套着黑色的短铁甲,额前缠着褐色巾帻,脚踩麻履。
  兵种为长兵、刀盾、材官弩手。靠前的人举着卜字戟和丈余长矛,唯独孙十万扛着戈。
  其后方则是一手持朱漆干盾,一手持环首刀的甲士,韩敢当亦在其中。
  左右空隙充斥着身穿轻便装束的弩兵,这方便他们寻找有利位置发弩。
  而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奚充国更是武装到了牙齿,他身穿鱼鳞襦铠,头上戴铁鞮瞀,保护了大半张脸,脚踩高帮皮鞮,手持握着双手用的长剑。
  随着他大声吆喝,众人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位于双方之间零星的牛有时也会向西奔来,却被那放平的长矛戟吓到,于是又调头冲向稀稀拉拉的焉耆人——连畜生都看得出来哪边对自己更有威胁。
  彻底代入“运筹帷幄”这一人设的任弘没有参战,只负责鼓点和旗号。
  “其牛震骇前奔,敌军必乱,可以趁之。”
  他捋着袖子敲鼓时道:“火牛其实只是吓唬人的镴矛头,真正能破敌的,还是要靠我大汉甲士的铁壁坚阵!”
  ……
  “咚咚咚,咚咚咚。”
  汉军士卒们紧跟城头的鼓点,先是慢走,然后快走,最后是小跑!
  看着越来越近的汉军甲阵,不止是尉犁人、焉耆人、危须人,连在后督战的匈奴人也面露惊恐。他们本就稀疏的阵列被群牛冲得一团糟,毫无战心,除了几个匈奴人下意识地朝远处放箭外,其余开始慢慢向后退却。
  在他们眼里,汉军,比火牛恐怖多了!
  可道路狭窄,你推我攮,撤退的速度极慢,而汉军就简单多了,他们只需要盯着前方的敌人冲,甚至不需要格斗,只需要一个挨着一个,踩着袍泽的脚印,径直向前推进。
  当双方接触时,战局是一边倒的。
  先是数十根弩箭呼啸着飞出,朝着数十步外的胡兵射去,几乎没有任何防护的他们立刻倒下一片,像被镰刀砍倒的麦子。
  紧随其后的是锋利的铁矛戟径直扎了过来,借助着冲力,在胡人身上捅出一个个血孔,又无情抽回,发亮的矛尖染成红色,然后再次向前猛刺!
  孙百万也持新到手的长戈不断猛啄,一下又一下,好似刨地。
  韩敢当举着盾,手里的环首刀却总是够不到人,嚷嚷着前面的袍泽给自己留点。
  胡人更加慌乱了,这狭窄的地形,人多也占不到任何便宜,再无人徒劳抵抗,只知调头逃窜。
  他们也成了尾巴被点着火的牛,满目惊恐,朝着数里外的营地溃败。
  铁门关的鼓点变得急促,仿佛在喊着:“向前向前向前!”
  慌乱中,不断有人或自愿或被迫跳下悬崖,有人被长矛刺穿,成排倒下,哀嚎不止。前排的汉军甲士从其身上跨过踩过,后面的刀盾手则抽空补上一刀,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从任弘和刘瑶光的角度,便只能见到,三百汉军如同赶着牛,赶着羊,将两千敌军往东撵,一路留下无数尸骸,直到其营地前。
  汉军阵列里没有人停下,从奚充国到普通士卒,都坚信一点:三百人不止能撵着两千人走,三百人,甚至能全歼五千人!
  只要向前,再向前!
  “狡猾的汉人。”
  营内骚动不安,日逐王先贤掸更急红着眼,这场反击让他们猝不及防,汉军仍在坚定的向东推进,为其开路的则是逃窜的友军,犹如惊恐的牛群。
  先贤掸很清楚,倘若放那两千人冲入营地,这里面的三千人也要大乱,那将会导致连锁溃败。
  三百人击溃五千?这将让整个西域诸国震怖,他日逐王先贤掸,会成就汉军无敌的威名,这之后的仗,就再也没法打了。
  “休想!”
  于是先贤掸发了狠,让人在营前竖好鹿角,紧闭寨门,一千匈奴人下马站在木栅栏内,手里的角弓搭了箭,高高仰起,引而未发!
  他们在等待日逐王的命令。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放!”
  随着日逐王一声令下,上千根弓弦微微颤动,上面的箭已呼啸而出。
  它们划着弧线落在狭窄的谷中,如同下了一阵雹。
  哀嚎连连,但被一根根箭矢钉死在地上的,却不是汉兵,而是逃窜的友军!
  西域胡人们没有迎来友军接应,反而挨了冷箭倒下一大片,一时间怔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西面是无情压来的铁壁,东方则是不辨敌我的箭雨。
  “日逐王他……居然下令朝友军放矢!”
  铁门关城头上,眼尖的刘瑶光远远看到了这一幕。
  任弘停下了鼓点,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壁虎断尾,弃车保帅。”
  “先贤掸,也是个狼灭啊!”
  ……
  PS:第二章 在下午,第三章在晚上。


第135章 弄假成真
  “尉犁、焉耆、危须三邦兵卒,去了两千人,活下来的只有不到九百。”
  一半是被汉兵所杀,另一半却是自相践踏,或死在匈奴人箭下。
  战后一片狼藉,侥幸未死的人心有余悸,他们方才遭到了汉军追击,又在营地前遭到匈奴人的弓矢,只能往营地两侧跑,道路狭窄,大群人哭嚎着你争我抢,这让他们平白多了很多死伤。
  而汉军也在匈奴人射程之外止住了脚步,战果已足够大,奚充国十分珍惜士卒性命,平推了数里地,杀敌近千,汉军却仅有十来人受伤。
  他让弩兵原地射了几轮,射程内再无活人后,这才在铁门关的鸣金声中收兵,前队变后队,缓缓撤离。
  士卒们一路上还不忘将尸体的首级割了,绑在腰上,孙百万跟他们说了,每颗都值五万钱呢。
  而日逐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彼辈退却,除非他愿意驱赶嫡系去追击,否则尉犁、焉耆、危须三国之人,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愿意再靠近汉人一步。
  待到清点人数后,日逐王更发现,焉耆、危须两王在远处窃窃私语,先贤掸方才的举动确实是无奈之举,匈奴人射出的箭保住了营地,遏止了更大的溃败,可也彻底寒了仆从国的心,只是敢怒不敢言。
  联军的士气已跌倒谷底,西域胡人提防地看着匈奴人,等入夜后,汉军都不用亲自上阵,只需要再赶几头牛过来哼哼几声,他们就能炸营窜逃。
  “这场仗,我输了。”
  日逐王仰天长叹,等汉军退走后,便决定拔营往东面退却,汉人忽然多了这么多牛,还敢倾巢而出,说明西面的右谷蠡王等人,已先行撤退了,只不知出了什么意外。
  但还有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在等先贤掸:
  “未能找到尉犁王,大概已死于乱军之中!”
  ……
  五月十一这天,铁门之战后第二日,渠犁城主卡热汗亲自杀牛宰羊,庆祝渠犁脱困,以及铁门关大捷。
  但当任弘让韩敢当拎着一个头颅放到他面前辨认时,渠犁城主仍哀痛不已。
  “这确实是我兄长的头颅。”
  哭了一阵后,他又恶狠狠将这脑袋举起,要往地上砸:“吾兄愚蠢,竟与天汉为敌,死不足惜!”
  “摔不得!”
  任弘连忙去抢过尉犁王的首级,斥道:“这是要陪着龟兹王绛宾,一起挂在长安北阙的,岂容你毁掉?”
  渠犁城主连忙稽首告罪,任弘才变了脸色,扶起他笑道:“城主助大汉守住了渠犁,围城期间忠贞不贰,等我将此间事迹回报长安后,天子定有嘉奖。不出意外,你就是新的尉犁王!待做了王,可要记着汝兄的教训啊!”
  “尉犁从此就是大汉属邦,愿世世代代,为天子看着铁门……”
  渠犁城主满口称是,擦干眼泪后,自告奋勇,要亲自去给任弘烤羊。
  而等任弘将尉犁王的头颅处理好小心翼翼放入木盒中,出门来时,却见韩敢当、孙百万等人正在门口笑成一团。
  “何事如此欢喜?”
  孙百万拽来一个会说汉话的渠犁人:“任君不知,渠犁人已将你说成神人了!”
  “他们说,你去年招来大雪,以沙筑垒,一夜成城,坚硬如铁,封死了峡谷。”
  韩敢当接上:“而前几天,则略施手段,便让匈奴数千大军分崩离析,相继退走,解了渠犁之围。”
  “昨日,任君更能操控群牛,去进攻匈奴人。”
  孙百万捧腹大笑:“那些帮忙赶牛的渠犁人言之凿凿,说亲眼看到你化身牛首神人,与群牛耳语……”
  你才牛头人,你全家都是牛头人!
  任弘摇头道:“以上种种,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所谓的一夜筑城,若无士卒们连夜铲沙夯筑,绝不可能成功。离间计,则是得了乌孙人提供的情报,侥幸成功。昨日大破敌军,斩首数百,使日逐王再不能驱使仆从邦国围攻铁门,更多亏了奚兄和汝等奋战,我只是在关城上,敲敲鼓罢了。”
  这时候,奚充国却从后面来,拍了任弘一下,笑道:“反正在吾等眼中,道远就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小留侯,勿要自谦了。”
  小留侯,这俨然成了任弘继“沙漠之狐”外的第二个绰号,你咋不叫赛子房?
  铁门峡谷东面的日逐王已退却了,而据瑶光公主手下的乌孙斥候打探,右谷蠡王率众南渡孔雀河扎营,而伊吾王、蒲阴王紧随其后,在孔雀河北岸与之对峙,都只顾着提防对方,对渠犁已构不成威胁。
  就在这时,屯长章小眼却过来了:“任君,奚君,斥候们抓了个胡虏,通汉话,声称是来见汉使的!”
  汉使?大家的目光自然都盯在持节的任弘身上了。
  果然,那匈奴人被押到厅堂外等候时,便嚷嚷道:“我乃右谷蠡王麾下译长,奉命来见汉使任谒者,任弘。”
  噫?诈骗案的受害者怎么找上门了?还指名道姓,看来自己的名字已经传到了匈奴人耳中。
  “这样一来,就彻底暴露在阳光下了,其实我还是喜欢隐于幕后,暗中观察。”
  想到这,本已坐在胡床上的任弘起了身,一边脱着身上的袍服,一边朝侍卫一旁的韩敢当招手道:“飞龙,来,来。”
  韩敢当警惕地靠近,任弘却将节杖往他手里一塞:
  “速与我换下衣裳和位置!从现在起,你就是任弘,你就是汉使!”
  ……
  “将他带进来!”
  匈奴译长等了许久,渠犁城的厅堂内才响起一声呼唤,门扉打开,汉军吏士们推攮着他入内。
  进屋后,却见正中的胡床上,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体型壮硕的大汉,年纪四旬左右,如铁丝般的黑色浓须布满下颌,目光威武。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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