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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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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上面却出现了人小跑的脚步声,边走边和人说话,车师话赵汉儿也听不懂,只知道大事不妙。
然后是叮当一声响,有兵器落在地上,那人匆匆走到土崖边,却是个皮胄歪戴的车师人,正在双手解着腰带,男人都懂,这显然是憋急了要小解,掏出来的那活儿正好对准了赵汉儿的脸!
“尔母婢也……”赵汉儿无声怒骂,待会那滚烫的金汤躲还是不躲?
这时车师人一低头,才发现崖壁上竟挂了不少敌人,顿时目瞪口呆。
赵汉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赶在这厮尿出来前,拔下腰间匕首往上一抛,准确击中了他的喉咙,然后在其捂着脖子嘶哑哀嚎时,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结果了其性命。
“暴露了。”
赵汉儿心跳都快停了,抬起头,却见左右空无一人,只能听到交河东门,汉军士卒越来越大的呼喊。
方才这车师人的同伴呢?竟是没等他先走了?
而或许对交河的高度太过自信,车师人居然只在远离崖壁的地方,筑了一道低矮的墙垣,高不过一人,相当于没有。
对爬上来的人而言,永不沉没的交河,已如同不设防一般。
赵汉儿大喜,他手上动作比脑子还快,肩膀上的粗麻绳立刻卸了下来,和后续爬上来的王老一起,将它系在不远处的土墙上,往下使劲一掷。
然后就瘫坐在地上,赵汉儿累坏了,抬起头大口喘气时,他发现月亮,也刚从乌云中钻了出来,给战火中的交河投下一丝温暖的月光,落在赵汉儿脸上,好似要给予他杀戮前片刻的宁静。
赵汉儿坐在原地喘息之时,一个又一个敢死之士顺着绳子爬了上来。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五十个,直到这时,才又有两个巡逻的车师人发现了他们,大声示警。可交河里的丁壮大多在东门,隔着几里远恐怕是听不到。
“来不及了。”
赵汉儿喘够气了,抄起弓刀,因为他隔着老远便听到,韩敢当金城曲的敢死之士攀爬地点,也响起了那厮的怒吼:
“二三子,既然都暴露了,那便让彼辈知道,什么叫一汉当五胡!”
交河城西,响起了赵汉儿对他的回应,好似在对暗号:
“韩飞龙,喊你母!”
……
任弘从城外抓获的车师人处,问清楚了这年头交河城里的区域分布,还真和后世遗址差不多,最西边的荒地是墓葬群,西区为手工作坊和居民住宅,东侧有军营方便防守东门。
此刻的交河已经彻底乱了,汉军主力强攻东门,那凶狠劲前所未见,让经历过三次交河之围的老人都胆战心惊,这不是佯攻,绝对不是!
所以东门处督战的车师王子乌贵,甚至还不知后院失火了。
因为连道路也是硬生生挖出来的,故全城虽无外墙,但内部却七拐八绕,就象一个层层设防的大堡垒,人行路中,像处在深沟之中,无法窥知他处。
赵汉儿也不讲究,反正这些生土墙足够厚,他们索性乘着韩敢当沿着城中大道,一路朝东门杀过去,搅得交河大乱之际,让眼尖的王老爬到了墙上寻找道路。然后便带着下属们,顶盾持刃,或者直接以方才的鹤嘴锄为武器,朝城内最高大显眼的建筑赶去。
那是车师的王宫,就算里外夹击失败,也能逮了车师王及其嫔妃子女做人质。
沿途还是遭到了一些抵抗,除了不断过来送,却很快被河西曲三百勇士打得屁滚尿流的车师人外,最棘手的当属撤离时留在城中监视车师的匈奴人。他们蹲在墙上朝敢死之士射箭,不少敢死之士应声倒地。
但在赵汉儿眼里,那些匈奴人不过是活靶子,此时月光明朗,城内也有举火,他不断避让开弓,连杀三人,对方果然没有射雕者。
要射第四人时,那人却被一颗呼啸而至的大石头砸烂了脸,仰面掉了下去。
却是甘延寿所为,他夜晚时弓箭命中率低,情急之下开始捡石头砸。
甘延寿是天水曲的人,此番因自告奋勇,说在北地郡时曾徒手爬上十丈高的黄土塬,被任弘准许参加夜袭。
赵汉儿看出门道来了:“力气不错,准头也好,平日经常用石头打鸟?”
甘延寿谦逊道:“不敢,只用来打鹿和野猪。”
这是谦逊?赵汉儿无言以对,匈奴人这下不在墙上开弓,而挥舞着刀冲杀过来了,只是他们马上功夫了得,巷中步战哪是轻侠出身的汉军对手?
不多时,靠着甘延寿的蛮力,他们推开了车师王宫大门。
说是王宫,其实就两栋大屋,破开宫门就到庭院,进了庭院则是宫室,沿途已经不再有抵抗,男女老少,所有人都乱窜一气,哭声震天,逮住后也语言不通,他们急,赵汉儿也急。
“译者,译者呢?”
敢死之士此行主要是为了抓获车师王,是带了译者的,这会跑哪去了?
王老一瘸一拐过来道:“好像半路中箭死了。”
赵汉儿有些头大,没法,只能让甘延寿将王宫一把,将见到的所有人都逮起来,可仍然没有类似车师王的人。
当王老抓到一个头上扎帻,穿白绢衣的中年人时,他竟然说了汉话。
“军侯饶命,我是秦人……不,是汉人,汉人!”
赵汉儿诧异:“汉人为何会来车师?”
“我叫苏犹。”
此人下拜道:“祖先乃是秦末之际,从新秦中被掳至匈奴的工匠,三十年前,跟着匈奴人辗转来到车师,就此留了下来,为车师王凿井数十,遂得为贵人。”
他伸出手给赵汉儿摸,果然满是老茧,不是天生享福的贵人:“小人常劝车师王与大汉为善,可他为二王子蛊惑怂恿,不听啊。”
赵汉儿不管那么多了,揪着衣襟追问道:“车师王何在?”
苏犹连忙指着院子里的那口井道:“在井里!”
赵汉儿一愣:“井里?车师王投井殉国了,倒是壮烈?”
但等他小心翼翼,伸头去到井口一看,却见井壁中央,身材有些臃肿,一身紫色蟠纹绮服的车师王,双手正努力拽着打水的井绳,脚踩着小小的水桶艰难维持平衡。
听到动静后,车师王抬起头来,就着月光,看到了赵汉儿的圆脸,对他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
PS:去年专门去过交河故城,边看边琢磨如何攻打2333。
第305章 收刀
交河的陷落,韩敢当和赵汉都立了大功。
数千车师人正在艰难抵御东门辛武贤部的猛烈攻势,忽然一个重甲大汉带着数百汉卒从背后的城里杀将过来,正在车师阵脚大乱之际,车师王又被赵汉儿押了过来,命令他们放下武器。
一时间,数千人以为汉军竟是从天而降,已夺取城中,他们的妻儿还在里面呢,顿时便没了斗志,只有二王子乌贵和留在城中的匈奴人负隅顽抗,很快就被剿灭。连乌贵也被斩首,送到了纵马入城的两位将军面前。
“只是一个王子,不值钱啊。”
辛武贤根本没告诉部下士卒方才是佯攻,全都卖力攻打,可交河东门确实险要,即便破了门,却会一头冲挖空后低洼的凹处,遭到车师人痛击,付出了上百伤亡。此刻他心疼损失,嫌弃王子乌贵的头颅,却又看向被押解出来跪迎王师的车师王,目光凶恶。
还记得,任弘就是斩了龟兹王的头颅才封侯的,这车师王的首级,恐怕一样值钱吧。
任弘倒是对斩头不是很感兴趣,见到车师王身上湿漉漉的,一问赵汉儿,才知道此僚居然躲到井里去了。
西安侯不由莞尔,笑道:“车师王去井中作甚?欲做井底之蛙乎?”
军中懂车师话的译者死于流矢,被俘的车师贵人苏犹主动顶替了这份工作。他家本是被匈奴掳走的中原匠奴,父辈曾协助匈奴筑了赵信城,二十多年前,跟着右贤王援助车师的大军,辗转来到交河。
他从一个筑墙凿井的工匠,变成拥有自己葡萄园的贵人,苏犹对老车师王还是心存感激的,眼看对面那个大胡子辛都尉看着车师王目光森森,知道老王生死,全在眼前年轻的“任都尉”一念之间。
苏犹有心报答车师王,便立刻跪下代他答道:“敢告于将军,车师王是为了迎接大汉天兵到来,亲自下井里打水,尝一尝甜不甜!”
此言有趣,让任弘失笑,连一旁面露杀机的辛武贤也哈哈大笑起来,车师王不知道苏犹说了什么,见众人皆笑,也跟着笑。
这一笑,汉军那股杀气就泄了些。
而当辛武贤想要与任弘商量,砍了车师王脑袋传首长安时,任弘思索后道:“辛都尉,车师王虽顽抗被俘,但此事干系重大,该如何发落,还是等赵将军抵达再议更为妥当。”
辛武贤有些不高兴:“义阳侯昔日斩楼兰王首,道远数年前斩龟兹王首,难道也要先回禀上司再做决定么?与其等赵将军和其他各部校尉分功,倒不如立刻杀了他,此功你我共有!”
老辛啊老辛,你说你怎么一直不得重用呢,领导那份功劳都不想分!刚出兵没就敢这样,信不信赵充国脾气上来,让你再没做前锋的份?
任弘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义阳侯手持节杖,目的就是刺杀安归。而龟兹王是乌孙人杀的,我只是顺道捡了他的首级报功。若是一般的平庸将军,你我二人撇开他提前分功也就罢了。但赵将军乃三朝老臣,大将军麾下宿将,素来公正,何苦得罪于他?”
“更何况,车师只是开胃前的小菜,真正能助辛兄封侯的大餐,是匈奴右贤王、右谷蠡王啊!”
这么一说,辛武贤才收起了马上去砍了车师王的心思,但想到自己人受了些损失,怒气上来,又提了个馊主意:
“此行千里迢迢,士卒多有劳苦,今又因车师顽抗而受了损伤,不如让他们入驻交河,赶在赵将军抵达前,大掠三日,任其淫辱车师妇女!西安侯,我听说,你不是最喜欢胡妇么?”
这话说得,连他亲儿子辛庆忌都眉头大皱,辛武贤却还自我感觉良好,笑道:“昔日贰师过西域而诸国闭门不内,直到他屠了轮台,诸邦骇然,才不敢阻留,供应食物粮秣恭恭敬敬,为了接下来一路顺利,就该屠了车师立威。”
辛庆忌站了出来,低头道:“父亲,沿途小邦皆与车师一样,有匈奴人监视,彼辈本就在汉匈之间犹豫不决,坐观此战双方胜负。听说车师为汉所屠,恐怕会适得其反,更加附从于匈奴,抵御汉军前进吧?”
辛武贤怒了,一挥手:“你这孺子懂什么,滚出去!”
辛庆忌还是怕父亲,讷讷欲退,杨恽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支持:“子真说得倒也不错,屠了车师,反而会引起沿途邦国恐惧,更不欲降。此去乌孙,还有两千余里,若一路都像交河一样必须强攻,等到了地方,恐怕都入冬了。”
说完杨恽看了任弘一眼,从任弘提议不杀车师王起,他就猜到其目的了:以车师为马骨,诱惑那些匈奴属邦投降汉军,减少沿途的战斗,以最快速度驰援乌孙!
明白了这点,杨恽便站在任弘一边:“虽然老是骂儒生满口仁义,但恽窃以为,纯言仁义不可,不言仁义也不妥。大汉欲经营西域,需要立威,但也需要立德。匈奴对车师,尚且知道只勒索粮食却不杀戮其人民,更何况是大汉王师?纵兵烧杀抢掠,只会让车师人日夜思念匈奴啊。”
辛武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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