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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第3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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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要打这场仗,正是为了给解忧太后再立威望,让乌孙的王系,从“猎骄靡的子孙”,变成“解忧太后的子孙”!
  乌孙往后即便要分,那也该在解忧公主的子孙中分。
  比如她可爱的小外孙什么的……
  魏相倒是没说错,任弘确实有私心,但只是公私兼顾的小私。而文忠接下来劝任弘的,却是想让他做以私害公的大私了!
  “下吏给君侯说个故事罢。”
  文忠再拜,任弘本以为他又要拿“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来说事,谁料文忠偏不,而讲了个比较冷门的。
  “六国时,楚国大司马昭阳率楚军攻打魏国,覆军杀将,取八城,又移兵攻齐,策士陈轸为齐王使者去见昭阳,再拜而贺胜,起而问昭阳:‘楚国之法,灭敌杀将当封何官爵?’”
  “昭阳回答,应官至上柱国,爵为上执圭。陈轸又问,比这更尊贵的还有什么官?昭阳答,在此之上,唯令尹耳。陈轸道,令尹的确显贵,但楚王却不能设两令尹!而后陈轸便给昭阳说了一个故事……”
  且慢,故事里还有故事,套娃啊这是!
  而那个故事里讲的故事,便是任弘也熟悉的“画蛇添足”了。
  文忠道:“为蛇足者,终亡其酒。以昭阳之功,足以立身扬名了,而在官位上却不能太过加封。战无不胜却不懂得适可而止,常会招致杀身之祸!”
  故事说完了,文忠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任弘在西域所立之功,回朝后也足以拥有九卿之封,进入中朝也是迟早的事,故攻灭乌就屠,实无必要,因为都护与乌孙的关系,还会招致朝中猜忌诟病,简直是画蛇添足啊。
  所以文忠给任弘的建议,和那陈轸撺掇昭阳的一样,那便是……养寇自重!
  他低声道:“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谁敢立誓说一年灭乌就屠,五年平匈奴?更何况朝中也知道,乌就屠背后,有胜兵十万骑的大国康居!”
  大将军老了,明眼人都知道,他恐怕时日无多。眼下还朝也会被其压制,不妨将战争拖一拖,借口康居、大宛干涉,迟迟无功。过了三五载大将军不在了,以当今天子与都护的关系,休说是九卿中朝官,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坐一坐,也是迟早的事!
  任弘却只沉吟,问文忠道:“你学过长短纵横之书?”
  文忠忙道:“少时偶然得到几篇,略懂,略懂。”
  百家虽融合于儒,但诸子著作依然在世上流传,主父偃就学过,但因为里面多是阴谋诡术,教人离间君臣,终究上不了台面。
  任弘一笑,反问文忠:“昭阳以为陈轸之言有理,遂解军而去,这之后呢?楚国如何了?”
  文忠一愣,任弘却道:“据我所知,春秋时楚便强盛,到了六国时,其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吴起变法时,楚国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曾救赵而伐魏,战于州西,出梁门,军舍林中,马饮于黄河,何等强盛!”
  可后来,却因为改革不彻底,中央集权不够,将军贵族们如昭阳等自考虑各自的利益,遂成了散装大楚。与秦国角逐时自战其地,咸顾其家,各有散新,莫有斗志。
  反观秦国呢?若是秦之白起等将军也念着养寇自重,找借口留着伊阙不打,长平不战,可还能有日后的大一统局面?
  任弘言罢,叹息道:“你虽为我考虑,但我若心存此想,效昭阳之事,便是上对不起大汉天子优容,大将军信赖。”
  “而下,则对不起远嫁天边坚守三十载欲使乌孙与汉合力共灭匈奴的乌孙太后;对不起与匈奴鏖战废了一臂的傅公;对不起屈身虏营数载的吴宗年;更对不起所有为了西域今日局面,而牺牲流血流汗的吏卒将士!”
  任弘若真从了文忠之言,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身在异域,名为都护,实为诸侯,在西域王侯们的逢迎中,在一场场的胜利后,生出私心异志很容易,能稳住初心坚守本分却很难。
  再说了,长安虽是龙潭虎穴,霍氏专权,但任弘过去怕大将军,但现在,却不需要怕。
  画蛇添足?添就添!
  任弘提起笔来,在书简上随手画了几下,将其送给了文忠,让他看愣了。
  大都护画了一条蛇,又添了四足,张牙舞爪,然其周身亦有祥云,云中隐隐有闪电划过!
  是啊,谁又能笃定,添上了足的蛇,不会腾云而起,成为一条闹腾云海,掌控雷电的苍蛟呢?
  任都护大笑出门而去,只用一句话回答了文忠。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
  而到了三月中,西域积雪开始渐渐融化时,任弘已移都护幕府于北庭东且弥城,五千由三辅轻侠组成的都护军列阵城外,他们在去年的和平中由奚充国、郑吉带着,练了一整年的兵。
  在奚充国严苛训练下,不会骑马的长安偷儿万章靠了都护给士卒们配备的高马鞍,能在马上驾驭自如,他自己也做了屯长。
  而那个在莲勺卤中殴打过当今天子,昔日只会拎着三尺剑玩乱斗的郭翁中,如今也做了郑吉手下的队率,能辨识金鼓旗号,进退有序。
  但这群人,骨子里的游侠性情却未变,都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在抵御匈奴单于的战争里,甘延寿封列侯,而常惠、奚充国亦积功为关内侯。如今大汉的有志之士都知道,想要实现阶级飞跃,跟着安西将军是最便捷的法子,他们出头或许就在此战!
  而万余名征召的城郭诸国兵,由鄯善王、莎车王等统帅,亦陆续集中于此。
  用兵七河,大军直接翻越天山、葱岭损耗太大。任弘打算将人集中在北庭,向西走天山北麓,经由伊列河谷顺流而行,这条路不必翻山越岭,就轻松多了。
  瑶光则已回了乌孙,这次她成了解忧太后的主将,可率乌孙三万骑与任弘会师与七河。
  在誓师出发前,任弘先送了冯奉世离开。
  正如湾湾问题,归根结底是中美关系的问题。
  “乌就屠之存亡,不取决于他自己,而由大汉与康居决定!”
  任弘朝冯奉世作揖告辞:“提桴鼓立军门,军争于疆场,使三军将士乐死战,弘自为之。”
  “而与康居王的谈判,就交给子明了!”
  ……
  PS:第二章 在23:30。


第417章 不入虎穴
  本始五年四月,康居国,冬牧场越匿地,毡帐如同夏日里开得到处都是的花儿一样,散布在广袤的草原上。
  而一座大帐之内,气氛极其热闹。
  康居国的胡旋舞很有特色,康居女子反手叉腰,上身扭动,勾搭远道而来的贵客。当极具特色塞人胡琴奏起时,她们双袖高高举起,环行急蹴,左旋右转不知疲倦,千匝万周仍未停歇。
  与呼韩邪同行的匈奴人都很高兴,看着这舞蹈,与康居人击杯饮酒。
  唯独作为匈奴正使的呼韩邪心不在焉,心里想的却是国中情形。
  “不知父王与乌桓战事如何,兄长呼屠吾斯击败丁零了么?”
  这两年对匈奴来说太难了,大单于带着呼韩邪等人亲征北庭,却被小小达坂塞拦住,无功而返。而派去车师的偏师更落入任弘陷阱,若非呼韩邪跑得快,早就同右奥鞬王一起,挂在长安北阙上了。
  随之而来的白黑两灾更让匈奴伤筋动骨,大单于的军队冻死很多,乌桓、鲜卑、丁零乘机反叛。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
  加上黑灾里饿死的,一年下来,匈奴人民死者什三,畜产死什五,匈奴大为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连同属挛鞮氏的呼揭王都背叛了。
  幸好汉朝也有灾害,也未派大军征伐。唯边塞的范明友出三千余骑,为三道,并入匈奴,捕虏得数千人还,匈奴也不敢反击。
  而今年初,单于又气又病,竟倒下不能上马,郝宿王刑未央代为处理部落事务,呼韩邪的父亲左贤王挑起了大任,亲自抵御乌桓和鲜卑的侵犯。
  呼韩邪的哥哥呼屠吾斯成了万骑长,北上攻打丁零,呼韩邪则作为单于使者,被打发来了西边。
  呼揭王已经背叛匈奴,坚昆不容再失。而稳住李坚昆后,呼韩邪又西行至七河,希望乌就屠加大对南乌孙的进攻,吸引任弘注意,好让北庭勿要滋扰右地。
  察觉到乌就屠的犹豫,呼韩邪还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我定会说服康居王,协助昆弥抵御汉兵。”
  康居位于后世的哈萨克斯坦,与乌孙隔着夷播海(巴尔喀什湖),与月氏、乌孙同俗,都是塞人里分出来的,环首剑是其标志。百年前其国尚小,南羁事于月氏,东羁事于匈奴。
  可近数十年来,随着大月氏向温暖的南方迁徙,定居在妫水以南,而匈奴在汉朝打击下衰落,康居渐渐强大起来,吞并周边小部落,几乎一统河中,还羁縻了五个粟特城邦。
  如今的康居很大,大到什么程度呢?从其位于国境西北的夏都蕃内草原,到位于东南都赖水上的冬牧场越匿地,足足有九千里!
  其帐落十二万,口六十万,胜兵十二万骑,是葱岭以西的强国,也是眼下呼韩邪必须争取的对象,光靠右地已无法对付任弘,乌就屠也朝不保夕,唯一的指望,便是说服康居王下场抗汉。
  在呼韩邪看来,此事希望很大,当年贰师将军李广利伐大宛,大宛之所以能顶住汉兵猛攻,除了城池坚固,还有一支号称“最后的银盾兵”的雇佣兵助阵外,多亏了康居始终站在大宛一边,牵制汉朝大军。
  乌孙是康居有力的对手,乌孙的分裂是康居乐见其成的。而近年来,汉军在葱岭以西的频繁活动,也让康居十分警惕。若是康居倒向匈奴、乌就屠,葱岭以西的局势就会瞬间逆转,哪怕任弘再厉害,短时间内也奈何不得。
  只是昔日持单于书横行无阻的匈奴使者,如今却要用众弱抗一强之说劝康居王相助,只让呼韩邪深感耻辱。
  好在,呼韩邪的妻家是康居、乌孙间的乌禅幕部,所以他会说康居话。来到康居后,康居王款待于他,所行的礼节恭敬,又派了王子名为“抱阗“者陪着呼韩邪,处处悉心周到。
  可这几日,呼韩邪却察觉了不对劲。
  康居王虽然口头答应帮助乌就屠,让数万部众留在冬牧场,迟迟不转场北上,但却按兵不动,似乎还在观察局势。
  算起来,呼韩邪已经三天没被康居王召见了,每每请见,都被搪塞说康居王去远方狩猎去了,这让呼韩邪心生担忧。
  “莫非是汉使者来到了康居?使得康居王犹豫不知该顺从于哪边?”
  会遣使的不止己方,如此想着,等到胡旋舞跳完,康居王子抱阗再度举着角杯来向呼韩邪敬酒时,呼韩邪便一饮而尽,等二人都酒酣时,忽然问道:
  “汉使者来康居已有好几天,如今安在,胡旋舞可请他们看过了?”
  ……
  “汉使者的确来康居了。”
  呼韩邪的吓唬是有效的,抱阗猝不及防面露惊骇,在呼韩邪的逼问下,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来的是都护丞冯奉世,为其引荐的是苏薤城的粟特商贾史伯刀。”
  这让呼韩邪更加忧心,康居过去百年之所以东羁事于匈奴,是因为右贤王兵强马壮,随时可以带着坚昆、呼揭,越过乌孙惩罚康居。
  可如今右部几乎被打残,匈奴无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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