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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第4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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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未央宫在长安城南部,故守卫宫殿宗庙者为南军,驻守在未央宫、长乐宫之内城垣下,负责守卫工作,由卫尉统率。
  “按理说南军在未央、长乐中,比驻扎在城外的北军距离天子更近,当更受赏识才对。可各家子弟都是优先推举入宫为郎,归我统辖,次一等的则塞进北军担任军吏,只有实在没法,才进南军。”
  南军在内不比郎卫离皇帝近,隔着好几道门。又因为守卫宫室的任务,鲜少有像北军那样的出征机会,于是就成了冷差事,常有在南军为吏十余年不得升迁者。
  金赏道:“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南军在一百年前,站错了一次队。”
  “高后驾崩后,上将军吕禄与相国吕产分别居南北军,而后,太尉周勃取得了北军虎符,但南军尚在吕氏手中,卫尉虽阻拦吕产进入殿门,但仍有不少南军吏卒从逆,遂与吕氏共同受诛。”
  从那以后,北军便在一直被加强,而南军处于不断裁撤状态,并又羽林卫、期门卫等陆续设置来分他们的权,过去大权在握的卫尉,也一分为未央、长乐两卫尉。
  赵平沉脸听着:“这与我何干?”
  金赏道:“当然有关,南军中恐怕有不少人想要改变处境,如今却是大好机会。眼下还算安分,是因为形势未定,一旦天子归来,彼辈必会像羽林卫一样,纷纷反正。赵兄,回头看看,有多少人在盯着你的头颅看?”
  “在他们眼里,这不是首级,而是列侯之印啊!”
  赵平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回头,果然真有不少吏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由感到脊背发凉,这场谋反太突然了,他心里也惶恐不安,觉得胜算不大,只压低声音问道:“奈何我乃霍氏之婿,光禄勋可有教我之处?”
  “我也是霍氏子婿啊。”金赏长叹,他跟妻子的关系还挺不错的,还生了儿女,但……
  “古人云,人尽夫也,父一而已……”
  金赏抚着一旁的鎏金铜马道:“送你一句我悟出的话吧,人尽可妻,家族唯一而已!”
  “圣天子在建章,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西安侯在外,已挥师南下,霍氏仓促举事,根本成不了,赵兄,是带着南军再站错一次队,在未央宫厮杀得血流成河然后满族受诛随霍氏一起灰飞烟灭,还是听弟一言,全凭你了!”
  赵平的犹豫没有持续多久,当未央宫以西飞阁辇道的方向传来阵阵“皇帝万岁”的声响后,南军开始乱了起来。
  眼看局面不可收拾,赵平毫不犹豫,便解下了自己佩剑,连带兵符,双手奉至金赏面前。
  “赵平愿随光禄勋倒戈,今日未央宫中,不会流一滴血!”
  ……
  刘询年满十六岁那天,觉得他已经长大到应该知晓一些事的老张贺,告诉了他关于巫蛊之祸的事。
  其实刘询早已在溜出宫行走民间那些年里,多多少少听过些,但那些街头巷尾的传说,远不如张贺这旋涡中心的亲历者说来震撼,
  当初,卫太子有卫皇后支持,手下主要靠的是南军长乐宫卫士,但调北军驻长安诸营加入的计划因任安不从而被打乱,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骑也不响应,只好遣使者矫制赦长安中都官囚徒,又驱四市人凡数万众,从东往西打。
  而孝武皇帝回到城西建章宫,诏发三辅近县兵,及长水和宣曲两胡骑平乱,从西往东打。
  双方主要的战场便是位于中间的未央宫以及横门大街,合战五日,血流入沟中。
  “那一夜,未央宫里,全是血!”老张贺最后如此讲述,久久不愿再说话。
  父子反目,同室操戈,无数人的梦想葬送在了那个血淋淋的夜晚,无数人像刘询一样,成了孤儿,就因为地里埋着的小小巫蛊么?
  此刻坐在六骏牵引,无数将士簇拥的马车上,刘询一低头,似乎都能看到地上的砖缝里渗出来浓郁的鲜血,敌人的,友人的,都混在了一起,但一眨眼,却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可疑的斑驳印记。
  “那样的事,大汉绝不能再重蹈!”
  今日,刘询恰好站在孝武的位置上,从建章宫出发,王者归来。而经历的,亦是一场“不流血”的平叛。
  “太子反尚不附太子,何况是‘霍氏反’?”
  刘询叹了口气,看向车侧,霍山已被擒获,由虎贲营、步兵营那群急于证明自己忠臣的北军士兵,推攮着走在天子法驾旁。
  北军已经准备像周勃平诸吕那样,去狠狠割一波南军的人头充功了,虽然同是皇帝看门人,但两军积怨颇深,相互嫌弃唾骂一百多年了,嘴巴上都恨不得对方早点完蛋。
  可南军这次也学聪明多了,卫尉赵平在金马门投降,将兵权交给了光禄勋金赏,金赏便带着全体反正的未央郎卫、卫士们,在前殿附近迎接了天子御驾,还顺带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陛下,叛党之首霍禹,已在尚冠里中被龙额候、丞相、苏公等人擒了!“
  刘询先是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大舅哥这么菜,旋即拊掌大笑。
  “果是忠良盈朝!”
  说着让金安上过来,当着金赏的面称赞了其堂弟一通,赐给他的鞶带不必收回,又另赐给了金赏一条玉带,并当众称他为:
  “金将军!”
  听在有心人耳中,这显然是平叛之后要加以重用,加将军号入中朝的节奏啊,金安上为兄长感到高兴,又好奇究竟是杂号还是重号,会不会取代霍禹的“左将军”之位呢?
  金赏却根本不愿去想这些,只恭顺地说着长安城里发生的事。
  “陛下若是去东边苍龙阙,便能看到,满城尽是左袒之人,一如绛侯诛吕之时!”
  “不,去北阙。”
  刘询看向北边,他面容坚毅,但心中却暗藏忧虑。
  因为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将安置在未央以北“桂宫”中的许婕妤和长公主,皇长子安排到他和任弘准备安置家眷的右扶风五柞宫去,如今城内乱了一整个晚上,她们音讯全无,刘询尚不知她们已被太皇太后移到长乐宫,故十分担心。
  这也是刘询不顾辛庆忌之劝,不往北走去与任弘汇合,而一意孤行杀回长安城的最大原因!
  作为皇帝,为了大局为重,千金之子不坐危堂,大可”北狩“的,但身为丈夫,身为父亲,却不能!
  刘询要确保他的发妻,他的第一个孩子,以及他未来的“皇太子”安然无恙!
  决不能像巫蛊之祸时,卫太子的妻、儿、儿媳通通罹难,只一个小儿。
  “陛下,陛下,手……”
  与皇帝同车的宗正刘德出言提醒,刘询一低头,才发现自己长长的指甲竟将手掌抠出了血,也不让人包,只在天子舆服上随便一擦,只笑道:“希望这便是今日,未央宫中唯一留下的血了。”
  “朕流血,也好过诸卿吏卒和百姓流血。”
  “陛下仁德!”
  刘德感触良多,天子确实是仁慈的,这是他和孝武皇帝最不像的地方,当初巫蛊之祸,刘德跟在孝武身边,可是亲耳听到他恶狠狠叮嘱刘屈氂说“多杀伤士众”的。
  而巫蛊大案前和叛乱结束后处死的人,丝毫不比那五天里战死的人少,前后加起来,足有十万之众。
  相较于巫蛊,这场叛乱,当真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不,天子御驾才到未央宫北玄武门时,已先行占领此处的辛庆忌便过来报喜。
  “陛下,西安侯的勤王之师!已于渭南大败叛党!正进入长安横门!”
  辛庆忌指着北边道,他很激动,为皇帝的天子气,也为西安侯:“陛下,你听到勤王之师喊出的口号了么?”
  刘询摇摇头,他没听到,今天在飞阁辇道上,被北军士卒和羽林卫簇拥着,在耳边喊了太久的“皇帝万岁”,他们嘴巴没喊酸,却将他耳朵震得嗡嗡作响,有些听不清声。
  等再往前之一段,刘询出了北阙后,他便听到了。
  很嘈杂,很混乱,就像大风吹得浮云满天乱跑……但渐渐就清晰了起来:
  “匡扶汉室!”
  “尊皇讨奸!”
  ……
  


第454章 故剑情深
  兵败如山倒啊,被部下护着冲入长安横门时,任宣只感到迷惘和可笑。
  射声营有天下最精密的弩矢,最远的射程;长水胡骑世代作为天子扈从,骑射无双;越骑营也是越人降者组成的卫队,在山林作战中独树一帜,孝昭时西南夷作乱,他们便跟着田广明南下平叛。
  三营皆是精锐中的精锐,可今日,却被一群额抹黄巾,他们平素看不起,专门掘土挖沟,连甲都不穿的三河卒举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甚至是铁锸打得大败!
  没办法,当皇帝冲出建章宫,反扑未央,连霍山也被俘的消息传来后,何止普通士卒,连霍家故旧亲信们心态都全崩了。
  刚开战三个主将就送了俩,这仗没法打啊。
  当任弘催动大军压上来时,也就长水胡骑装模作样地,跟前锋的甘延寿交战了几下,还败下阵来。
  在判断了一番,确定霍氏这边才是真正的“叛逆”后,长水胡骑就在阵前扯了所持黄旗,撕了布扎黄巾投降了。等到他们为任弘所驱,反过来向任宣和霍云进攻时,则一反先前姿态,打得十分凶狠。
  于是就有了这场大败,在溃逃途中,越骑营也忽然跳反,绑了被裹挟在其中的霍云,调头向他们的老上司田广明投诚。
  而等任宣堪堪逃入长安横门,想要招呼霍禹,在长安城中做决死反击,等待他们去通知的范明友去河东郡调兵来援时,才听说他早就在尚冠里被韩增背刺遭擒,眼下城内左袒之士正从南向北收复长安。
  他竟是一头钻进了包围圈里。
  “天哉!”
  任宣哭笑不得,如此一来,霍家的三个核心一个不差,全部被擒,还作个屁的乱?
  他只感慨:“霍骠骑与大将军皆百年一出的勇士智者,为何会有如此蠢笨的子孙?”
  跺脚骂完了又给了自己一耳光:“我也蠢,竟与尔曹合议谋逆,当初就该第一时间将霍夫人与三人擒了交上去,或许还能保住霍氏一点血脉。”
  可如今,等待霍家的,恐怕只有灭族一条路了,连大将军的身前名都不知是否会被玷污,他还没正式下葬呢。
  泪涌出了任宣的眼眶,这一家子的重担全压他这个只有中人之智的人身上,要做那么多决策,实在是太难了。
  每到这时,他就格外想念对霍氏忠心耿耿的智囊:
  “倘若田延年尚在,吾等,当不会输得如此惨……”
  城外的三河卒以及反正的胡骑、越骑、长水三营已经近了,口号震天,他就是要被讨的“奸”啊。
  任宣知道大势已去,他在金城击过羌虏,在天山下替赵老将军三箭射过匈奴射雕者,最后却落得一个奸逆之名,任弘打过的仗的好像都在场,同是姓任,何以如此?
  一念至此,任宣看向护着自己回到长安的射声营众人,朝他们重重作揖:“请诸位杀了我!”
  “校尉?”
  背负强弩的射声营士卒们哭着回拜,任宣只觉得自己最对不起他们:“汝等本为忠勇之士,如今却为我所累,从今以后,恐怕连‘射声营’之名要不能留存于世了,我害了诸位,事已至此无从挽回,只能以一死谢之!”
  言罢,任宣抄起一架二石手弩,无比熟练地上弦,然后反转弩机,昂起头,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他倒也坚毅:“仆死之后,将我头颅献给西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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