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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第4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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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的牧民队伍止步了,这一停就是一夜,匈奴贵人们脸上没了往日光彩,牧人满脸忧虑,奴隶们则依然聚在一起,暗暗祭拜石浮屠。
没人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只是到了次日,一个词在迁徙队伍中游走,从不同人口中说出,以畏惧和难以置信的语气。
那一天,身处漠北,已整整一代人没有遭受战火的匈奴人,终于回想起了曾一度被他们所支配的恐怖,和被敌人在草原上来去自如的那份屈辱。
“是汉军!”
“敌在燕然山!”
……
“确实是单于大军没错?”
在百里开外的燕然山隘口西侧,傅介子也和虚闾权渠单于一样吃惊,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这一路只是堵住去往右地必经之路燕然隘口的“渔网”,依靠中、东两路主力击败单于主力,而傅介子守株待兔,将溃兵一网打尽。
但没想到,匈奴人竟来得这么早,听斥候说,黑压压有十几二十万骑,或许还不止,眼下就隔着隘口同汉、乌孙联军对峙。
而说好的友军则连影子都不见,算算日子,任弘和赵充国速度拉满,也顶多才在单于庭汇合,离此尚有千余里。
傅介子了然:“单于这是驱人畜西迁,想与右贤王汇合,在三路之中,挑一个看上去最软的柿子来捏啊。”
但右贤王已在大汉使者伐谋伐交的攻势下,虽没有直接加入汉军,但却向南移动,让出了他本该替大单于守好的燕然山隘口,大概是想看两虎相争。
两个意外造就了这场遭遇战,虽然西路军最弱,汉卒不过五六千,此外有四万乌孙人由右大将与冯嫽率领,五千小月氏由小月氏王狼何所率,说好听点是义从骑,说难听点是仆从国兵,都不太靠得住。
狼何得知匈奴主力提前抵达,已生退缩之心,派人来劝傅介子暂退,乌孙右大将军虽没明说,但也有此意。
在野战中面对匈奴,还是被逼到绝境的单于主力,乌孙人和小月氏都有些畏惧。
但傅介子却坚决不退,对众校尉道:“元狩四年,世宗皇帝以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骠骑,使出代郡当单于,长平烈侯作为偏师出定襄,然偏偏是他遇上了伊稚斜主力,方有漠北之役单于遁逃。今我亦将西域偏师,却遇单于,是天降大任于吾,命也乎?”
他立刻让人将斥候遭遇战中俘获的匈奴人捉来,让郑吉去“无意间”透露右贤王已降汉,汉军有十余万大军在隘口后,再放匈奴人离开。
郑吉笑道:“这不是西安侯常用的虚张声势么,义阳侯怎么也学到了?”
“现在是我的了。”傅介子倒是一点不客气,他让乌孙、小月氏骑从在马尾巴上栓树叶,在燕然山西麓到处跑,营造大军抵达的架势。
傅介子想逼匈奴人知难而退,沿着燕然山向北撤,如此汉军便能衔尾而击,乌孙、月氏袭扰其辎重拖慢单于速度,拖到赵充国任弘赶到,便可以打一场歼灭匈奴的大会战了!
可燕然山不算高,除了不能走大队人马外,对方小部队斥候骑着马,都轻松可以翻过来侦查敌情,这计能瞒多久?
一天,三天?
而友军又要多久能到?
五天,十天?半个月?
西路军孤军深入,与赵充国任弘暂时联络不上,不管事先准备再充分,草原上也难免陷入不知敌、不知己的情形里,打起来时,很多时候不是看谁打得好,而是看谁犯错更多。
“还是要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啊。”合议时奚充国如此提议,但不同于铁门关外那条窄窄的遮留谷,燕然山隘口宽达二十余里,匈奴人是可以展开阵势进攻的,汉军不过五六千,靠四五万乌孙、小月氏顶住十余万匈奴人硬撼,别说右大将和狼何没信心,傅介子对他们也没信心。
“如果有座城就好了。”孙千万如是说,轻侠军善守,若能像赤谷城之役、达坂塞之役那样据城而守,挡住正面,而乌孙、小月氏游弋在左右辅之,打起来也多几分把握。
但临工磨刀晚了点,他们顶多弄点扎营时放的虎落,挖条沟堑,这隘口附近的燕山然光秃秃的,连砍树都没地方去,夯土筑墙就更来不及了,如今是秋后八月,天气尚热,想重复任弘一夜成城的奇迹也不可能。
众人正寻思时,来访的冯嫽却灵机一动,让人掀开营帐,指着外头为大军运送辎重的西域仆从兵们和那几千峰骆驼笑道:
“谁说没有城?”
……
或许不是本人使用没特殊加持,傅介子用任弘擅长的疑兵之计,只骗得虚闾权渠单于迟疑了一天。
到了次日,大骂了右贤王一晚上的虚闾权渠便清醒过来,知道在出了这样的意外后,匈奴已经没有退路了。
“若放弃过谷,向南或向北绕过燕然山,要多走近十天路程,西路汉军与乌孙一定会紧紧跟着,袭我帐落,拖到汉军主力抵达。”
调头就更不行了,一样是三路夹击。
虚闾权渠发现,刑未央那乍看极佳的倡议,因右贤王的背叛,使匈奴彻底掉进了坑里。
唯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像暴跳如雷的郅支所言,不顾一切,向西进攻隘口,与西路军决一死战!
在斥候登山查看对方布置后回报,说不像是逃归者所说的十余万大军后,虚闾权渠决心已定。
“燕然山是万河之源,是圣山,总能给胡带来胜利。”
他的父亲狐鹿姑单于,便是在燕然山最南端的“速邪乌燕然山”击败了李广利,打回了匈奴的尊严。
而这次,燕然大山,一定还能带给匈奴运气!虚闾权渠暗暗祈祷,若燕然山神能够如他所愿,等摆脱危险后,他愿意说服巫师,将燕然山作为新的祭祀神主,世代祭拜供奉。
这一战与过去不同,匈奴已经失去了太多,他们别无退路,不同于往常见利进不利则退的劫掠远征,这一次,匈奴必须为自身的存亡而战了!
一夜秣马厉兵,郅支带着左部精锐为前锋在隘口中向前推进驱散乌孙、小月氏的斥候队,郅支率数万骑推进到汉军阵前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那是哞哞怪叫声,听得出来是无数骆驼的哀鸣合唱,吵得人头疼,等尘埃落尽后,眼前的景象让人目瞪口呆。
却见汉军将运送辎重用的数千头西域骆驼,以粗麻绳缚其腿脚,使它们卧在地上,再在骆驼双峰上放箱、笼之类的杂物堆起长达一里多的“城垛”,再蒙上湿毛毡。来自北庭、西域的轻侠兵们,则手持戈矛或强弩,躲在里面对敌。而乌孙、小月氏则顿兵于左右侧,堵住了隘口。
那是一座城,驼城!
驼城之中,傅介子蒙着面巾抵御骆驼的体味和满地横流的屎尿,让人替他披甲,大笑道:
“胡虏没想到罢,一夜成城,乃公也会!”
……
第488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继某位姓任的都护试图采用骆驼骑兵失败后,靠着常年行走西域诸国的冯嫽的脑瓜灵光,汉军终于解锁了骆驼勉强正确的用法。
虽然骆驼还活着动来动去,挨了箭还会挣扎甚至挣脱跑掉,浑身散发的臭味可能能让对方的马匹望而却步,也能将汉军熏晕,但这荒山野岭就别挑了。
所结驼城相当于西域北庭汉军无法带到此地的武刚车,当年卫青在漠北,就是靠武刚车自环为营,让步卒守住本阵,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才跟优势兵力的伊稚斜打得有来有回。
今日傅介子显然欲重用故伎,汉军所结驼城是椭圆形的,但只占据了地势较高的四里余地,但燕然山的隘口,却宽达二十余里,小山包的丘陵纵横期间,但大多数地方是可让骏马驰骋的平地旱谷,驼城左右便由乌孙与小月氏列阵。
但傅介子显然高估了友军的战斗力,也低估了今日匈奴的杀出一条血路的决心。
“稽侯珊该死!”
作为匈奴前锋的是呼屠吾斯(郅支)——他刚刚在阵前被虚闾权渠单于宣布为新的“左贤王”。
郅支骄傲地接受这一王号,迎接属下们“屠耆”的欢呼,心里则咒骂他那懦弱的兄弟呼韩邪,事实证明,汉朝亡匈奴之心不死,可他那傻弟弟,却以为露出笑脸与汉人和谈,便能让汉匈得到起码十年的和平。
别说十年,十个月都没有,饥饿的狼不会因为小鹿跪地垂首就放弃扑食,只有长出锐利的角才能让它望而却步。
不知不觉间,匈奴已经变成了弱者的角色。
他与呼韩邪对太子之位的争夺本是兄弟之争,可现在,郅支永远无法原谅贪生怕死投降汉朝的呼韩邪。
郅支带着左部五万骑进入燕然山隘口,驻马于一座小丘上,将代表左贤王的旗帜高高竖立,手下的小王诸长们陆续带着部落进入战场,他们位于东方,要乘着正午前进攻,否则容易在交战时被太阳晃花眼,战场瞬息万变,射失一箭就可能让一个勇士丧命。
想到令匈奴陷入这绝境的人,郅支忘了弟弟,唾骂起右贤王来。
“屠耆堂该死!”
从汉军逃回的匈奴斥候说,听闻右贤王已降汉,自号“漠西单于”,带着右部骑从加入了汉军。郅支不忧反喜,若右贤王真与汉军汇合反而是好事,右部同汉朝仇怨深重,右贤王死有余辜,和呼韩邪一样,不配做挛鞮氏的后裔。但右部帐落骑长或是被迫追随,见匈奴仍强,或能阵前反击汉军。
只可惜在敌人的阵列中,他没看到疑似右贤王的军队。但郅支相信右贤王已背叛匈奴,否则汉军为何没受到任何抵抗就抵达了燕然山?
虽不见右贤王,郅支也在敌军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敌人。
“小月氏该死!”
霸占了蒲类海草原的小月氏,蒲类海过去是月氏王庭,狼何自以为收复故地,堂而皇之地接纳了汉朝所上“小月氏王”之称,但狼何也知道,光凭小月氏,根本无法在草原上立足,最迫切希望匈奴崩溃,遂一心一意为汉人做猎犬。
眼下小月氏五千骑位于汉军驼城之后,护卫其后庭,郅支决定稍后再收拾他们,而将目光落到了在驼城左右方展开的乌孙人身上,这才是在他仇人名单上足份量的一国。
“乌孙人最该死!”
回望匈奴十一年来步步衰弱,任弘翻越天山请乌孙兵灭龟兹解轮台铁门之围,无疑是标志性事件,匈奴被一点点挤出西域,那之后每一场战争,乌孙都站在汉朝一方,要为匈奴人窘困付很大责任。
“今日便先击乌孙。”
匈奴人不会傻傻去碰一看就不好啃的驼城,而决意从两翼远离驼城弩手射程的地方,用优势兵力先击乌孙人。
乌孙国内虽经解忧太后改革有所变化,与汉亲善,但北庭汉军也不可能无私到把压箱底的装备、战术全教给乌孙人。这支军队本质上仍是临时征召的牧民,带着“抢一波”的心思随右大将和冯嫽加入这次远征。路上乌孙人对汉兵敬重,却视小月氏为下邦,没少和小月氏闹矛盾,甚至因偷了一只羊的问题而发生火并,死数十人。
郅支负责右方两万乌孙,他们背靠驼城侧后方展开,可以被驼城汉军的强弩保护侧翼,但对郅支来说,击其一面就够了。
郅支一挥手,一群在匈奴人眼中已算娇艳的女子们纵马而出,都穿着华丽的衣裳,戴着的尖高帽上挂满金饰,左部的万骑长、千骑长们面面相觑,这是要学冒顿单于以鸣镝射其妻么?
倒是一个跟过郅支的射雕者对旁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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