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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第4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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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地上的草叶晃着身子,也拂动了幽并骑士们铁胄顶端的红白羽缨,原本蔫蔫的旗帜感受到了空气中越来越强的力量,在剧烈颤抖中一点点被扯开,图穷匕见,露出了上面那字:
“傅!”
这是燕然将军傅介子的将旗,匈奴十余万骑围攻数日,哪怕傅介子本人都倒下了,它却岿然不倒。今日此旗再临前线,在对面不知义阳侯已薨的匈奴人看来,只当是任弘与傅介子合军皆至,好不容易被大单于鼓舞的士气再度一弱。
几天前傅介子区区万人你们都打不过,今日四五万骑追至,就能赢?
任弘仰起头,看着那迎风飞扬,并肩而立的两面旗。仿佛看到在楼兰,在铁门,在赤谷城,他们并肩作战的场景,那些沙漠中苦中作乐的嬉笑怒骂,视强敌为无物的万丈豪情,希望将汉阙修到极远绝域的梦想……那是傅介子的梦,现在,也是他的梦。
也不必管这是打虎亲兄弟,还是上阵父子兵。
今日燕然山北,郅居水畔,安西双壁俱在!
任弘带到这的,可不止是傅介子的剑,傅介子的旗,还有他的魂儿和精神气!
任弘抚着满是伤痕的剑道:“老傅你是知道的,我一贯不喜欢战前立旗,觉得不吉利。”
“可今天这旗,我就立下了。”
傅介子死了,却又没死,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匈奴人终究按捺不住,不愿再让汉军休憩,随着单于主阵的号角声,无数在地平线上跃动的骑兵已开始渡过宽阔实则水很浅的郅居河,朝汉军一翼发动试探性进攻。
“打赢最后一战。”
“咱们一起回家!”
第496章 过河卒
(上一章排兵布阵有小修改)
……
“咳咳咳。”
即便在决战战场上,张千秋依然是没精打采的,咳嗽也没个停,不知是被放出来遮蔽敌军视线的烟幕呛到还是马粪太臭,他几乎每下一道命令就要咳一下,传令兵生怕张太守忽然将肺腑咳出来当场暴死。
作为以多智闻名的富平侯张家长子,张千秋很清楚任将军把东路军中素质最低的冀州兵放于中军的原因——一路上掉队近万人,比幽、并两军加起来还多,可不是素质最低么。
万余好容易跟到此处的冀州兵大多不能骑马作战,只充当了步卒,在中军前阵并未列成一条直线,而是歪歪扭扭,一部分人还因为疲惫而或坐或立。
“吾欲诱胡虏渡河攻我中军前阵,而以两翼围而击之。”
任将军给张千秋交了底,这是使敌人自至的计策,诱惑单于发精兵进攻看上去最好打的中军。可实际上,冀州兵弓弩充足,藏在后头的长矛长戈往前一挺,自保有余,贸然进攻的匈奴人会撞上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待到战线拉长,位于汉军两翼的幽、并骑兵便可向前进攻,将匈奴人包围!
汉军抵达战场的不过四万余,而匈奴有七八万,任弘竟想以少包多,打一场歼灭战,实在是疯狂。但这也是每次汉军与匈奴战于漠北最爱干的事,当初漠北之役,卫青先以武刚车环绕为营,稳住阵脚吸引匈奴进攻,战至日暮,大风骤起,沙石扑面,才乘势指挥骑兵从两翼包围单于,差点得手。
今日任弘故技重施,先布偃月阵,为提防匈奴人突破或绕后,给他来个中心开花,又令傅敞将虎贲营一分为二,在中军大旗前、后各以百余乘车布了两个同样是月牙形的阵,却与两端突出中间凹下的偃月阵相反。
它们被任弘称之为“却月阵”,这是步兵车兵所练,在云中定襄那几个月可没白呆啊。
如此一来,汉军的排兵是大阵套小阵,任弘数百里趋利追击单于看似冒险上头,临敌时却又稳的一批。
双方一交战,张千秋就让中军前阵摆出诱敌之势,令冀州兵们随意而为,不讲究阵列整齐,该坐就坐,该蹲就蹲,可不论他们如何骚首弄姿,郅居水(色楞格河)对岸的匈奴望着汉军步兵,就是无动于衷。
傅介子在燕然山隘口那一仗,算是将匈奴人打怕了,汉军已经乱糟糟的阵在他们眼里却是“整齐”,生怕半渡河水时挨了密集的弩箭,又被长长的戈矛所阻,最后再杀出一群铁人来,那可吃不消。
相较之下,胡人宁可去碰汉军骑兵,自上一场速邪乌燕然山之战后,匈奴已经二十多年没跟汉军骑兵好好打仗了。没有文字的民族总容易健忘,很少同西域汉军碰撞的单于庭、左部诸王,对匈奴骑兵迷之自信,以为在草原上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
还是老道的郝宿王刑未央注意到左右两翼汉军骑兵的马镫,向单于提了个醒。
“或许是汉军不擅骑术,必须脚下踩着绳子才能坐稳。”
虚闾权渠单于也只以为这是汉军骑术偏弱的标志,没太放心上,仍让刑未央按计划行事。
随着单于主阵的号角声,无数在地平线上跃动的匈奴骑兵以百人为单位,开始渡过宽阔实则却很浅的郅居水,朝汉军幽州骑所在的右翼发动进攻,想打断他们的休憩。
右翼主将是定襄太守,参加过多次战争的老将王平,他不像张千秋那般多智,做人比较实在,匈奴军来攻,丝毫没有示弱的打算,干脆地迎战。
两军在郅居水南岸你来我往,这边匈奴人抛射箭矢如小雨,那边汉军操弩而射,暂时没有直接碰撞,只在匈奴人靠得太近时,忽然冲出一队突骑,将两个百人队的匈奴人冲垮吃掉。
这一试探,让虚闾权渠单于明白,汉军虽然疲敝但还有战力,他似乎后悔了,随着旗帜摇动胡笳吹响,负责进攻右翼的千余匈奴军开始撤退,欲退到郅居水北去。
王平大急:“莫非是单于改主意了,不欲攻,而欲拖延?”
他将这个情报告知任弘,任弘早先从孙十万等人处得知,数日前,匈奴有四五万骑追着乌孙人过了燕然山隘口,很可能会来此与单于汇合,打七八万匈奴人他信心满满,但若变成十余万,难度就要增加不少。
两军在此对峙下去,时间站在匈奴人一方,任弘皱了眉毛,既然敌人不主动进攻,他的偃月阵就白设了。
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当左翼甘延寿派人来请求主动出击时,任弘略加思索便同意了,让他出五千骑渡水追击。
左翼并州骑驾驭着骏马渡过郅居水,马蹄踏在松软的岸上,带起一块块的泥土,甘延寿还让人高呼“匈奴败了”,只可惜胡人听不懂汉话。但就在汉军半渡之际,方才退却的匈奴人却猛地调转马头,又冲了回来!上万骑聚集在水边驻马步射,密集的箭幕朝河中心的并州骑飞来!
匈奴人虽然不知道“半渡而击”的兵法口诀,却明白这道理,郅居水宽而浅,虽然能趟过去,但河底泥泞,走一步陷一个坑。
匈奴人作为地主,当然知道河流水文情况,大单于当年从右贤王处得知,汉军近年来沉迷突骑,而短于骑射,虽然硬碰硬匈奴吃了甲兵上的亏,但在郅支水上交战的话,因水流所阻,汉骑没法冲锋!
匈奴人耍了小聪明,并州骑无法上岸,略微退却,回到南边。
北岸的匈奴人得意地叫嚣起来,但渐渐却停了,因为他们看到,汉军将十多辆戎车推到了河边,上面的皮布一揭,露出了让他们头痛的大黄弩来。直接以断矛为弩矢,力士高高举着大锤一砸,断矛弹射飞出两百多步,跨越了河水,将一个匈奴人连人带马射死,逼得匈奴人不得不稍稍散开。
马可以扔人可以丢,但这东西可不能拉下,有了它,汉军在火力和射程上就有绝对优势。
方才在水中弄得泥糊糊颓然而退的并州骑,也跟随甘延寿放弃了他们的战马,取下马上挂着的盾牌,一手持戟或环刀,在河边聚集结阵,别看是骑兵转步兵,这千余人披甲率却接近百分之百。
兵法云,军中有大勇、敢死、乐伤者,聚为一卒,名曰冒刃之士;有锐气、壮勇、强暴者,聚为一卒名曰陷陈之士。这些人便是并州骑中各郡精锐死士所聚,他们骑战不一定最佳,可骑马抵达战场后,下马步战却是行家。
随着甘延寿一声令下,冒刃、陷陈之士跟着他再度踏入河中,淌着被弄浑的水流,一步步朝北岸行进。
骑兵忽变成步兵,匈奴人猝不及防,手中的弓开始加快射速,矢如飞蝗,钉在汉军冒刃、陷陈之士身上。河水没过膝盖,河底泥泞不堪,加上汉军身子沉,一步下去,抬脚都很费力,故速度极慢。
持吴魁的盾牌手举盾先行,这些本来平平的盾被任弘将军让工匠改进过,两侧有一定弧度,还镶了铁皮,防御力更佳,常将箭矢弹飞。偶尔有力道大的箭洞穿了防御,将盾手的掌钉在木盾上,鲜血淋漓,但还是挡住了大多数直射来的箭。
抛射却是防不完的,甘延寿就被一支从天而降的箭矢射到,撞在肩膀上的巨力让他打了个趔趄,一膝盖跪倒在水中,但又咬着牙站起来,仗着明光铠甲厚,只用盾挡着脸,另一只手折断箭杆继续前进。
他们就这样一步步往北岸挪动,靠近时后面的重甲材官甚至能抄弩反击,配合每一箭都带走几个匈奴人的大黄弩,将没有盾甲的胡兵射死落入河中,一时间水花四溅。
匈奴人眼看靠前的汉兵都快成刺猬了还在动,尤如天人降世,神威凛然,不由大骇,想起驼城一役的“铁猛兽”来,脚步忍不住开始往后挪动。
随着前锋抵达河中,后面又有五千余甲士弃马步行,紧跟着甘延寿前进,踏浪而行。
这下匈奴的箭矢已无法挡住汉军,遂开始后撤,换上一批手持长矛的胡人,这是从林中征召的猎手,他们最擅长的不是骑射,而是步行使矛,可以将仰攻的汉军当成野兽来扎。
但匈奴人近战经验显然没汉军丰富,匈奴人矛才往前一送,就被并州士卒手里的卜字铁戟勾住,往后使劲一拉,要么胡人兵器脱手,要么连人一起被拽下河中,又被补了一刀丢掉性命。
甘延寿就更可怖了,直接用戴了厚皮手套的双臂拉住匈奴人刺出来的矛杆,使出巨力,像拔草一般将胡虏一个个拽下来,连拽五六人不带喘气,最后一脚踩踏上岸,一挥大戟,扫出来一点空地,高呼道:
“先登!”
声音震得匈奴人连连后退,甘延寿左右的陷阵之士也瞅准时机,攀着河岸就上,几人被刺中踹回河中,其他几人却成功登岸,他们疯也似的,挥舞手中钢刃环刀在甘延寿身旁战斗,逼退一圈匈奴人,为后面的袍泽腾出空间,将旗帜送到了岸上。
从任弘的角度看去,在鏖战许久后,郅居水北岸终于插上去了第一面白毦!
任弘松了口气:“大善,君况立功了。”
甘延寿带人在匈奴人占据的河岸上有了立足的桥头堡,立刻蹲下顶盾,结成往日训练的却月阵形状,抵御匈奴的反扑。
左翼越来越多汉卒已渡过河水,开辟的空间也越来越大,足以让并州军万余人全部抵达对岸。他们因地制宜,放弃了本就虚弱疲倦的马匹,全部改为下马步战,杀得匈奴放弃了沿河一线,只在远处射箭,却于事无补。
他们犹如一枚红色的过河卒,被任弘重重拍在界河对岸,死死钉在敌阵中,有进,无退!
这显然打破了单于欲在郅居水中战斗,削弱汉军突骑的计划,匈奴人有些慌了神,任弘看到,单于连续派了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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