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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第4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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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何方神圣?在北上奔袭过程中,掉队的冀州兵也才几千人啊。
  那些忽然出现的火把让北方匈奴人停下了脚步,而当南方隐隐有歌声传来时,不必斥候再面带惊喜地回报,任弘就知道来的是谁了。
  他们在赶赴战场时高声唱着一首歌,任弘无比熟悉的歌。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那首他第一次出塞时念给傅介子、吴宗年等人听的《从军行》,而后被写在悬泉置的墙壁上,又由老婆瑶光以秦琵琶奏曲改韵,唐诗成了汉乐府,又成了长安城里的流行歌。
  而在北庭、西域,戍边的士卒们也很喜欢这歌,几乎将其当成了标志性的军歌。听惯了不觉得出奇,可如今听到,任弘只感觉喉咙都硬了,叹息道:“汝等啊,真是一群倔骆驼。”
  一旁的赵汉儿嘴里也骂着“他们怎么来了”,一面拧着大腿肉忍住泪,孙千万则激动地跟着唱了起来,都破音沙哑了,幽并冀州兵面面相觑,不太明白,这是西域老兄弟们才懂的情怀。
  是他们,是和任弘、傅介子一起在西域出生入死的袍泽,奚充国、郑吉,还有戍边七载后,在驼城一役力敌匈奴十万骑的三辅轻侠新兵……
  不,他们现在已是伤痕累累的老兵!
  驼城之战后,西域老兵虽人人带伤,但只要还走得动的人,却都追着任弘的脚步而来。他们不甘心,想参加这最后一役,想为傅公复仇,沿途汇合了掉队的冀州兵,一起作为任弘的后援抵达,此刻举着火把,歌声嘹亮,步履坚决。
  而游弋在步卒左右的两万骑兵,则是赵充国得知右贤王投降后,派来的辛庆忌、苏通国,虽千里驰骋疲敝不已,却也被西域兵的军歌壮了胆气。
  眼看汉军有了援兵,人数倍增,匈奴人开始退了,看来他们为单于复仇的欲望,还没有强烈到失智嘛。
  素质低劣的汉军又开始忍不住高呼挑衅了,傅敞更是热血沸腾,请命道:“将军,打吧!派幽并骑与属国骑冲上去,缠住胡虏,待我军后援抵达,可全歼之!”
  任弘却默然不对,再打一仗赢得大胜,是可以实现,唯一的问题在于……
  为什么要打呢?
  过去打匈奴是不需要理由的,政治正确就对了。可从此以后,却需要慎重考虑了。
  任弘那一剑斩下去,为汉匈百年仇怨已做了一个了结——至少汉朝这边已经满足,于私于公,大仇已报,可以宣布胜利了。
  有了单于首级,此役在战略、政治上的分量,已堪比卫霍的漠北之战,甚至有所超过。再砍几万颗匈奴脑袋也只是锦上添花,嗨,何必呢,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嘛,他指的是己方的伤亡,任弘不愿意为此再折损一个汉卒。
  身为军人,这一战已几近完美,不必画蛇添足,剩下的事,交给玩政治的去运营吧——当然,多半还是他来操弄。
  在任弘看来,忠于先单于的残部剩一点反而是好事,倒不是养寇自重,数了数,匈奴还剩下呼屠吾斯(郅支),右贤王,稽侯珊(呼韩邪)三位大王,刚刚好,任弘能给匈奴来个三足鼎立!
  郅支收拢了队伍后,约有六万之众,他没敢朝汉军发动进攻,而开始向北撤离,也不知是他自己悟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任弘没有同意傅敞等人的追击请求,只故作高深地说道:“勿虑也,接下来,就看右贤王和呼揭、坚昆的了!相信他们不会让大汉失望,很快就能斩呼屠吾斯之首来献!”
  援军已越来越近,而北方胡虏悻悻远去,渐渐消失在夜幕中,任弘知道,他们的远征结束了。
  “现在吾等该做的是,收敛袍泽尸首,调头,回家!“
  ……
  虽然抵达了战场却没捞到仗打,不管是西域卒还是辛庆忌等人都有些遗憾,但又为任弘斩得单于首级而兴奋,回去的时候,孙千万牵头,老兵们又要高歌,却为任弘止住了。
  “单于都斩了还唱着十年前破楼兰的旧歌?”
  “该换首新曲了。”
  自傅介子战亡后,任弘第一次露出了笑,同时看向燕然山,决定要在这里,为此战战亡的将士们留个念。
  一座永远的丰碑!
  数日后,在伤病聚集的燕然山隘口,北上接应任弘回家的赵充国,便听到南下的大军,在齐声唱着一首嘹亮的凯歌。
  管他押不押韵,倒是挺应景的,词曲之中,尽是肃杀昂扬的铙歌出塞入塞之音,唱的是所有戍边士卒的故事,是破楼兰的续集,仍是一首《从军行》!
  任弘版之二。
  “从军玉门道,逐虏燕然山。
  笛奏战城南,刀开明月环。
  鼓声鸣海上,兵气拥云间。
  愿斩单于首,长驱静铁关!”
  ……
  


第501章 食尽鸟投林
  相较于燕然山东麓的金戈铁马,西麓草原深处却上演着宫斗夺权的狗血一幕,呼韩邪的母亲,被虚闾权渠单于“托孤”的大阏氏,正抱着匈奴传世瑰宝,站在车上呵斥道:
  “颛渠阏氏,你想做什么?”
  前夜,因呼屠吾斯(郅支)急于支援匈奴主力,顾前不顾后,导致大阏氏和右大将带领的匈奴帐落,在燕然山西麓被去而复返的乌孙人袭击。
  一阵驰射交锋后,乌孙右大将斩了匈奴右大将,帐落四散,大阏氏也只能稀里糊涂地带着队伍向南跑。
  等他们进入一片森林,终于甩掉乌孙人后,大阏氏才发现,原来敌人就在自己身边,随着颛渠阏氏一声令下,掩护大阏氏逃跑的匈奴兵,却刀锋一转,想要挟持她。
  “颛渠阏氏”乃是匈奴单于正妃的封号,等同中原皇帝的皇后,作为前代壶衍鞮单于的宠妻,在他死后受尽委屈的颛渠阏氏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高傲地说道:
  “想做什么?当然是夺回本属于我的地位!”
  今日之事,却是匈奴人引以为傲的收继婚制惹的祸,在中原,这种制度春秋时代就基本淘汰,匈奴人却坚持至今,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取其妻妻之,也就是烝母报嫂。
  匈奴人口少,每一个有生育能力的女子都很重要,且女子有财产权,若是帐落的继承者不娶后母寡嫂,她们一旦另嫁,就会带走牛羊甚至是子女,这样部落不就削弱了么?
  而若后母、嫂子也让部落的继承人完全接盘,那部落便可避免分裂,且适龄女子能继续为帐落添丁,在他们看来,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文景时代投靠匈奴的宦官中行说就对汉使辩解说,这种制度表面上乱了辈分,却非常有利于种族延续,比汉人那些死板的伦理纲常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作为全匈奴最大的部落酋长,单于家的收继婚尤其严格,不管新单于后妈多老,嫂子多丑,都得接盘。那无子无女的壶衍鞮单于死后,按照匈奴习俗,继任的虚闾权渠单于应该娶颛渠阏氏,并确保其地位。
  可虚闾权渠单于跟汉朝那位一把手一样,也是个情种,亦或是想削弱颛渠阏氏家族的力量,便以呼韩邪的母亲,右大将女为大阏氏,而黜颛渠阏氏,让二人地位相等。
  这就埋下隐患了,心生不满的颛渠阏氏,遂与右贤王屠耆堂私通,暗暗忍耐到今天,终于逮到机会了!
  可怜大阏氏还以为颛渠阏氏在和她玩争宠的游戏,开始缓和语气,表示事后可以让颛渠阏氏做大,她做小,反正在儿子被扣留汉朝据说已背叛匈奴后,大阏氏地位也挺尴尬的。
  颛渠阏氏却觉得可笑至极:“单于最尊贵的妻子是颛渠阏氏,这句话应该改一改了。”
  “谁迎娶了颛渠阏氏,谁就是大单于!虚闾权渠不明白这点,但新单于明白!”
  大阏氏顿时醒悟过来了,对颛渠阏氏破口大骂,说她也背叛了匈奴,背叛挛鞮氏,等虚闾权渠单于和郅支打败汉军后,一定会调头将她们屠戮殆尽。
  “虚闾权渠弃圣山龙庭,不配做单于。”
  颛渠阏氏让她的弟弟,左大且渠都隆奇带人威逼,欲将那月氏王首饮器,从大阏氏手里夺下,推攮争抢中,大阏氏脱手,饮器飞向远方。
  您也要砸玉玺?
  幸好这不是大汉朝可怜的传国玺,下面也不是硬邦邦的石阶梯,而是柔软的草。
  镶嵌黄金、宝石,还有精致银制动物雕刻的月氏王饮器完好无损,在厚厚的草甸上打了举个滚,颛渠阏氏将它捧在手中,笑道:“右贤王得到这宝物,一定会高兴!”
  ……
  汉军高唱凯歌南下之际,已绕到燕然山西麓,却没能救下帐落的匈奴残部却垂头丧气,侥幸从汉军铁骑下逃生的诸王正在争吵不休,为匈奴的未来而发愁。
  也有遭受重创的万骑长形容憔悴,眼神空洞,战败是家常便饭,但撑犁孤涂大单于,苍天之子被汉人阵斩传首,对匈奴人打击太大了。
  呼屠吾斯抵达战场后,正打算带着重新聚拢的匈奴人,对疲敝的汉军发动进攻,为先单于报仇。但匈奴新逢大败没有战心,又得知乌孙人在燕然以西袭击帐落和两位阏氏,顿时阵脚大乱,望见汉军援兵抵达,敌众我寡,即便呼屠吾斯再好战疯狂,尚未正式继单于位的他,也无法说动丧失斗志的诸王、万骑长们去送死,只能将仇恨吞下,悻悻而走。
  嗨,攘外必先安内嘛,这后世的大道理匈奴人也懂。
  但还迟了一步,等他带人撤到燕然山西麓后,看到的是逃得四处都是的族人,乌孙已劫掠大量人口西去,也算将功补过了。更糟糕的是,颛渠阏氏与其弟左大且渠都隆奇密谋,劫持了大阏氏,携带匈奴至宝月氏王首饮往南走,显然是欲投靠右贤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右贤王是匈奴叛贼,颛渠阏氏为何会投靠他!”
  诸王有些难以理解,直到有人提了一嘴,说颛渠阏氏被先单于冷落,而从那时候起,右贤王就开始经常往龙城、单于庭跑,二人多半是勾搭上了。
  于是诸王从诅咒汉军,变成了唾骂右贤王,叛徒总是比敌人更加可恨,他们将一切失败都归咎于右贤王的无能与背叛。
  见怒火已经转向了右部,心知匈奴残部必须获得一个落脚点的呼衍氏左伊秩訾王乘机道:“胡虽然常有兄弟叔侄争夺单于之位,但最后不在兄则在弟,汉虽强大,尤不能兼并胡。”
  他义愤填膺:“如今右贤王违背了祁连神之意,扰乱冒顿单于留下的制度,臣事于汉,背叛了先单于。先单于在燕然山东面作战,他却在燕然山以西观战,放纵汉军过境,现在又不来朝见新单于!”
  “右贤王确实该死!”
  进入帐落祈求天神的呼屠吾斯回来了,众人才发现,他的脸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这是匈奴之俗,遇大忧大丧,则以刀割面,表示悲痛何不忘仇恨。呼屠吾斯确实是狠人,手里的金留犂没能割成任弘的头皮,却划了自己的脸。
  他忍着剧痛,咧着嘴戴上了先单于使人送至的金鹰冠,接受诸王的朝拜,宣布继任为第十三代撑犁孤涂大单于,号曰:郅支单于!
  郅支虽有单于之名,却仍没有单于的威望,摆在郅支单于面前是严峻的形势,他的部下从那一夜与汉军对峙时收拢的五六万骑,缩水为三四万,每天都有千骑长或小王偷偷跑路,或去寻找失散的帐落,心存侥幸返回单于庭,甚至潜逃投靠郅支的敌人。
  匈奴这种部落联盟犹如同林鸟,一旦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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