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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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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钢七连的人来说,人民英雄纪念碑也有特殊的意义,而且七连的老指导员说过,军人登上
天安门是不需买票的。
我的军人证还在手上,很快就要没有了,但我现在去的话还不用买票。
在往首都的火车上,我甚至想过在首都打份工。
后来我彻底否定了这个想法,我在首都看见一个违章经营的外地人被查证件,他摆在地摊上
的商品,他的皮带,甚至鞋带,一件件被搜走。
最后是他手上的表。
那个外地人忽然就不再顺从了,他挣扎,说这是我老部队给我的。
我的脑子里炸了一下,我认识那种表,军用制式的粗大和沉重,在我曾服役的集团军里,很
流行过一阵子。
我当时很犯傻,我想他们如果再碰他一下,我就要动手打……为什么打?我不知道,我只知
道那个违章者可能是我同集团军的战友。
好在他们只是把那块表和别的私人物件装进一只塑料袋,货物装进一只麻袋,然后他们带着
他走了。
我愣了许久,觉得脸上一直很热,热得发烫。
最后我没上天安门城楼,我忽然觉得很索然。
我只是看了很久国旗和纪念碑,久到被几拨兵查过了证件,我确定我不属于这儿,不属于
被我们护卫的这儿,至少现在还不。
在那块碑上,我们没有名字。
从北京车站出来,便装的许三多如落进沙滩上的一粒沙子。
当兵当到第四年零八个月的时候,士官许三多来到了首都。虽然最近的时候离它只有一百公
里,可除了知道它是祖国的心脏,他一无所知。
刚下车时,许三多以为看见了世界上最高的楼,可一出车站就发现对面的楼更高,最后走的
时候他也不知道最高的楼而只知道更高的楼,这就是首都印象。
一身衣服确实能骗不少的人,刚走出车站,许三多那副不太有头脑但又时髦的样子,便引得
开出租的和拉人住宾馆的纷纷询问。但许三多机械地告诉他们:“对不起,不用了。谢谢。”公交车终于驶来了。许三多一个冲刺就上去了,那是用一个上步战车的动作上来的,这让车
里的人有点瞠目结舌,当然,也引来了售票员的狠狠一瞪。
上哪?售票员问道。
……上哪?许三多不知道。
去哪?买票。
许三多终于知道别人并不关心他去哪,如释重负地掏出一张零票递过去,售票员也懒得再问
,只给了他一张票就算完了。许三多还想等着给他找钱,发现没有找,便只好找个座坐下。这是始发站,车很空。
车动的一瞬间,车外的霓虹灯开始闪动了。许三多觉得首都很大,首都的人们都很忙,忙
得不要找零,于是到什么地方都是一块钱。
刚走了一站地就有人急匆匆下车,他看着,忽然想起这上下间就是成才一天的烟钱。后来
他知道这叫工薪族,更富裕的人在比自己有几辆车。
夜色降临,这座城市开始流光溢彩。
夜里,许三多先是进了一间迪吧。铺天盖地的音乐,让他觉得里边充斥着枪炮与战车轰鸣的
音响。许三多坐在角落,手指头下意识地随着节奏在酒杯上弹动。
随后,他坐进了一家酒吧。
酒很贵,一杯就等于成才三十天的烟钱。
许三多留恋地看看手上的酒杯,对他来说酒杯一空就没有再坐下去的理由,其实这里许多人
都一杯酒耗去一个晚上,但许三多不会这种计算。
他就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在上边舞蹈的狂热人群中,一个长得有些高的女孩
一脚踩空跌了下来。许三多灵机的反应是转身接住了她。
那女孩眼睛亮了,她看到许三多是一个很腼腆的男子。
许三多给女孩敬了一个礼,然后发现女孩瞪大了眼睛,他发现自己不对了。
你在开玩笑吗?你真会开玩笑!那女孩说。
在酒吧里这不折不扣是在大声嚷嚷,并且女孩依样画瓢地学习着,给许三多来了个回礼。但
许三多转身就走。
喂,你跑什么?我又没要你以身相许!女孩在后边喊道。
许三多错乱了。许三多被堵在了门口,被人很仔细地端详他的神情。
那女孩并不傻,她说:这么说……你真是个兵?
许三多说:是的。
你们也跷课出来玩儿?喂,我不是你们连长!我也被你们军训过的!那女孩没有放过他,她
说:我觉得你们虽不是最可爱的人,可也是蛮有趣的人!这么着行不行?今晚上咱们一块玩
儿,本小姐把你包啦!
许三多愣了一下,掉头还是要走。
女孩还是拦住,她说我这么说话挺讨厌是不是?都是网络惹的祸。我的意思就是咱们好好交
个朋友!
许三多再没敢搭讪,掉头还是走。
女孩追出去的时候,眨眼间许三多已经不见了。
许三多就藏身在两辆车的缝隙里,等那女孩回身,他才快步上了对面的人行道。
随后,他戴上了墨镜,他要去逛逛前边那条繁华的街道。
落荒而逃那会,他忽然想起过队长临行时的问话,队长说你觉得自己还可能做回老百姓吗?
他说能。可走了这一会,他已经明白,所有的朋友都是战友,所有的规律都照着军规军纪,
他怎么可能还为不带火药味的事情激动?即使他骂着自己不会生活。可许三多只能是个军人
了。军队让人在某些地方变得刚强,某些地方却变得软弱。
在地铁下等车时,许三多忽然眼睛一亮,他看见候车大厅里有人穿着军装。他看到的是一个
背影,那个背影正艰难地挪动着一副沉重的行李,从大厅的这边挪到那边。
当然是因为军人身份的缘故,许三多几近欢快地跑了过去,他二话没说就帮人拿起了几乎所
有的行李,然而,他愣住了:对方的表情显得诧异而警惕,而且,这位军人是个女的,并且
是个中尉。
干什么?女军人问道。
我……帮你。许三多像是有点说不清楚。
用不着,我拿得动。女军人告诉他。
……我是军人!我也是……
许三多话没说完,对方笑了,笑得刻薄而又不屑,许三多愣了,他在战友中间生活了将
近五年,这种表情对他实在陌生。
他只好把行李慢慢地放下,放在对方的手边。
中尉看起来尽量想温和一些,她说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
许三多呆呆地看着对方上了对面的地铁,大概是被他气的,居然一口气把手上的重物拎了过
去。
许三多可怜巴巴地看看自己这身时髦的便装。
为了看升旗,许三多在天安门广场等了一夜。
那一夜,他两次被士兵盘查了证件,每次掏出军人证的时候,许三多都觉得他的同僚都惊异
又有些鄙薄。是啊,他怎么能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
一个国家的清晨终于到了,在沉默与风声中,他看到护旗兵走过了金水桥,在迈向对面的旗
杆。但看升旗的人那天不是太多,或者说很少,许三多孤零零地站在一个角落上。
那面旗被甩起来了,在缓缓地上升……许三多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人与他一样表情,都浸透
了庄严和肃穆。许三多现在觉得:兵,还是该去兵该去的地方。
旗升到顶端时,许三多忽然想起他那连长说过,如果把所有为这面旗牺牲过的全排列在这广
场之上,其中肯定得有钢七连的旗。
他忽然之间很想他那连队。
他很奇怪他为什么眼巴巴地来到这里。
他觉得军人该做的,就是在旗的周围,护卫着它,足够了。一旦想要向它要求和索取,也就
失去了自尊。他想。
回到宾馆的时候,他脱下那身便装,换上了他的军装。
转身,许三多又回到了地铁的下边,与昨晚的门可罗雀相比,此时的地铁站可谓水泄不通。
北京站已经到达,许三多让着人群下车。
突然,身后有人嚷着:哎,当兵的!
许三多转身一看,是一个打扮得时髦但很俗气的青年女子。
帮个忙好不好?帮我把东西拎上去打车,实在有点过沉了。那女子说。
许三多二话没说,帮她拿起那堆采购的东西,其实并不沉,对方似乎是怕挂坏了自己的衣服
有损仪容。许三多直起身来的时候,脑子像被什么忽然刺了一下,他又看了对方一眼,这一
眼,他看出来了,她就是昨夜的那个中尉。
对方也在同一瞬间认出了他,顿时显得极为窘迫。
你是……昨儿……
没关系。许三多说。
他沉默地顺着台阶往上,他的同伴跟在身边,终于忍不住抢他手上的东西。
她说我自己拿吧。
许三多淡淡地把东西挪到另一只手上。
真没关系,我昨儿也穿着便装不是?穿了那身就不能光想着自己,有时候是挺累的。
可她不再说话,只是随着他走着。
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他感到困惑。
他觉得这座城市里有着太多太多的困惑。
随后,他回到了白沟子,他当兵出来的地方。
机步团的大门似乎都没有变,除了门口又换了一茬的哨兵。
值勤官看过许三多的证件后,掩不住有些好奇。
他说泄密的话就不用答了,您是什么兵种?
许三多看人的眼神很怪,那是莫名其妙的一股子亲热劲。
他说报告,不该说的不要说,只能说我是咱们这练出来的兵。
值勤官看他的眼神一下子也亲切了许多。
他说你小子回娘家还登记个啥?说完对着值班室大声汇报:班长,有个小子回娘家!
顺着那条长长的车道,许三多看到周围仍是特有的整洁和一尘不染。一个班的兵在清理着路
边的植物,边打量着这位让他们搞不清楚来路的同仁。车场马达在轰鸣,几连整编制的士兵
刚从外边操练回来,那柴油味儿让许三多闻之精神顿时一振。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他说清楚他想看什么,他想看看钢七连那两杆招摇堂皇的连旗……他想
看看那辆番号701的战车……他想看这里的一切……
操场上有人在打球……有人在练习单杠大回环和装弹……这就是他的钢七连。他的钢七连一
如往昔,只是物是人非了。许三多愣在旁边,呆呆地看着。
一个值勤兵觉得他穿得不同,忍不住朝他走来。
值勤兵说:请问,您……
许三多还来不及回答,就被红三连的指导员在后边砸了一拳。
狗小子,你算是知道回娘家了!
红三连的指导员说:我捶你一两下子是讲客气了,谁叫你这一走小一年都没个音讯?你可是
老兵啦,这点事还不懂啊?干好干坏总得有个明信片!我那兵在边防买明信片不方便,信封
里塞张树叶也是个情义啊……
许三多只有不停地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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