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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子午-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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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祈“嘁”一声:“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 有什么的?”话是对着崔熠说; 却瞥一眼谢庸。
  谢庸恍若不闻:“大理寺差捕中赵大诚的水性不错。”
  崔熠道:“我那里齐十二的水性也极好,让他们搭伴儿下去看看。”
  正好吴怀仁回大理寺,便让他顺道去叫赵大诚和齐十二郎来,谢庸、崔熠、周祈则去拜访婢子口中粮船上的“鲁公”。
  鲁家粮行的船停在靠湖心的地方,船较章家茶船要大,也多,泊在一起颇成气候的样子。谢庸等坐小渡船过去。
  “我家阿郎让小娘子把樱桃拿上来看看。”一个奴仆打扮的站在鲁家粮船上; 对下面卖樱桃的小娘子道。奴仆身后站着一个容长脸儿大约四十多岁穿绸袍的瘦子。
  卖樱桃的小娘子答应着,便把小舟缆绳系在大商船的船梯上,一手挎着装樱桃的篮子; 另一手扶着船梯爬上去。
  “还真水灵——”那穿绸袍的瘦子拿起一个樱桃,斜着眼看卖樱桃的小娘子; “怎么就这般水灵呢?”
  呵,难怪能相交; 还真是一路货色!周祈正待摸两枚铜钱把那船上的色胚头上砸两个青包; 却见船舱中走出一个颇有派头的胖子来。
  胖子看见了谢庸、周祈等人,面上微现异色,快走两步来到船边儿,那个之前调戏民女的瘦子也看到了谢庸等人。
  听说是大理寺少卿来查案问话,胖子忙让人放下大船梯来,谢庸等登船。
  胖子面上堆笑,对谢庸等叉手行礼,自言叫鲁清源; 是这商船的主人——原来他才是婢女口中的“鲁公”。
  “这位是?”谢庸问那瘦子。
  瘦子忙上前叉手:“禀贵人,某岳州姚万年,做绸缎买卖的。”
  谢庸微点头,鲁清源笑着请谢庸等去舱内奉茶。
  周祈却从钱袋里掏出钱来递给那卖樱桃的小娘子,接过她手里的篮子,本受了一惊有些害怕又有些生气的小娘子笑逐颜开,对周祈轻快一福,下船去了。
  鲁清源面上显出些诧异神色来,姚万年则瞥了周祈一眼。刚才谢庸只说周祈是“周将军”,鲁、姚二人到底是远路而来的商人家,对京中不熟,不知道京中如何还有女将军。
  周祈从来放诞,拈了一个樱桃放入口中,抱着那篮子跟在谢庸、崔熠身后进了船舱。
  在厅堂坐下,谢庸问话,周祈接着吃樱桃。
  鲁清源叹气:“我们也接到章家报的丧信儿了,正要前去吊唁。想不到瑞祥就这么去了,他前日还和某还有延寿一同吃酒呢。”
  旁边的姚万年点头。
  “他买卖上可有什么仇家?”谢庸问。
  “我们到底隔着行,对他们茶叶行的事……”
  谢庸抬眼看他。
  鲁清源顿一下,笑道:“前阵子听说瑞祥与那边甘茗茶行的甘十四郎有些不对,为了抬价钱压价钱的事。事不大,没闹起来。甘十四郎虽年轻气盛些,应该不会为了这个要瑞祥的命吧……”
  “听说在饶州也有几家不对付的,但这么山遥路远……” 鲁清源再看谢庸,“余下的,某确实不知道了。”
  谢庸点点头。
  鲁清源微松一口气。
  周祈吐出个樱桃核丢在她旁边小案上。
  “鲁公对章家家事知道多少?”谢庸又问。
  “瑞祥虽颇有几房妻妾,却命中无子女,所以养了其兄家的四郎在身边,指望着让他承继家业,养老送终。”
  “他们叔侄处得可好?”
  鲁清源笑道:“四郎是个腼腆孩子,爱念书,不像他叔父这般交游广。瑞祥常说四郎若不是商家子,兴许也能考个进士。瑞祥颇疼爱这个侄子,四郎对瑞祥也恭敬,就是不大爱说话。”
  谢庸再点头,目光扫过鲁清源身边的姚万年。
  谢庸皱眉,沉下脸来:“于章端吉,某等颇查到一些东西。在此某要告诫二位,“行德则兴,倍德则崩”①,无德无行之人,天不佑之。”
  鲁清源不知道这位怎么突然翻了脸,赶忙站起,肃立叉手称是。
  姚万年亦站起叉手,谢庸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没人说话,屋里气氛凝住。
  谢庸是掌刑狱的绯袍高官,人本也端肃,不笑的时候威仪甚重,何况此时面沉如水。姚万年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不过这么片刻,叉着的手心里便已都是汗,后背也出了一层汗。
  崔熠也不知道谢庸这是怎么了,但他惯常是与谢庸站一起的,便也虎起脸来。
  再看姚万年一眼,谢庸转过头来,接着问鲁清源话,鲁清源越发恭谨地回答了。问毕,谢庸站起来,崔熠、周祈也站起来。
  周祈突然抬手,一道寒光朝着姚万年飞去。
  姚万年呆住,其幞头被一把短剑钉在舱板上。
  周祈提着篮子,慢悠悠地去取下谢庸送给自己的那把短剑,经过姚万年的时候看他一眼,“莫做什么违法悖德之事,不然这剑就会往下靠那么几寸了。”
  姚万年双腿发软,抖着声音答“是”。
  谢庸崔熠周祈下了商船,又坐上来时的渡船回岸边去。
  “那姓姚的怎么了?”崔熠问。
  周祈道:“乱瞄我。”
  崔熠立刻也沉下脸来:“鬼奴竟敢如此无礼!让人把他赶出京去!”
  周祈摆摆手:“行了,不至于,已经震唬过了。”
  过了半晌,崔熠到底点点头,又看谢庸,难得见老谢这样冷脸,原来是为了阿周,看来老谢与自己一样真心把阿周当兄弟……
  周祈亦看谢庸一眼,把篮子举给他和崔熠:“尝尝,甜着呢!”
  崔熠笑了,抓了一把。
  谢庸亦微笑,拿了几颗,“你吃这么多,小心上火,嘴上起泡。”
  “吃樱桃起的泡,也是快活的福泡。”周祈笑道。
  又在岸边略等,赵大诚和齐十二郎就到了,一行人再次上了章家的船。
  船上已经挂了白,奴仆们也都穿了孝,各样丧事所需之物看着已经齐备了,有来吊孝的客人,章敏中带着一群奴仆举哀,又有和尚道士念经。
  管家指给谢庸等捞尸之处,赵大诚和齐十二郎穿了水靠下去。两人不断浮上来又潜下去,约莫两刻钟,两人上船来。
  “如何?”谢庸问。
  “并没发现什么太有用的。这里足有三十大尺深,想来当初是专为停大船挖的。水底有乱石,水草丰盛,若不慎被缠住,慌张间不能解开,确能溺死人。”赵大诚低声回禀。
  齐十二郎道:“水中鱼不少,在乱石间我们见到有两三尺长的鲶鱼和黑鱼。”
  谢庸点头,让两人去换衣服。
  周祈却转眼看到灵堂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紫微宫传人”!
  这是又来挣死人钱了?周祈便也转进灵堂去。
  “紫微宫传人”正与旁的道士一起念经领魂,见了周祈,对她庄严地点点头。
  周祈见惯了道士们这德行,跟着一起哼济幽度亡经文,又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走进章端吉卧房。
  道士们烧符念经,周祈则在屋里乱转,她走到墙边小屏风后,目光落在那个晨间已经查过的浴桶上。
  作者有话要说:  ①语出《大戴礼》,意思是“行动合乎道德就会兴旺,违背道德就会崩溃”。


第100章 浴桶猫腻
  周祈围着那浴桶又转几圈; 里里外外细细地看过; 吸着鼻子闻一闻,摇头,从小屏风后走出去。
  灵堂中,谢庸、崔熠正在问章敏中和管家话。
  见周祈出来,崔熠问:“怎么的?操起老本行跟着道长们一块做法事呢?”
  周祈竟真点点头:“从上了这船我就觉得心神不定的,刚才掐指算了算,果然是亡魂不安啊。”
  崔熠:“……”
  但与周祈相处得久了; 崔熠搭梯补台的活计干了不少,故而只顿一下,便极自然得接道:“哦?怎么个不安法儿?”
  崔熠又扭头对章敏中道:“你们不知道; 周将军道法高强,去年长安城里升平坊凶宅闹鬼便是周将军把那‘鬼’拿住的。”
  章敏中和老管家都有些愣; 实在不懂怎么官府中人还“道法”起来,看看周祈和崔熠; 又看端肃的谢庸。
  谢庸点头:“不比丹鼎派和符篆派; 周将军这一支最是讲究修炼自身道法,身在法随,勇猛强刚,故而于擒拿鬼怪妖魔,涤荡人间凶戾上最擅长。”
  周祈想不到谢少卿也帮自己补这种蒙人的台子,只是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见谢庸都这么说,章敏中虽还有些犹疑,到底行礼:“请将军指点迷津。”
  周祈点头; 叫来那几位已经领完魂的道士:“刚才几位道长领魂度亡,可曾觉察亡者之魂怨气甚大,迟迟徘徊此间,不愿西去?”
  那领头的道士微愣,“紫微宫传人”已道:“确实如此,这亡魂怨气甚大。”
  谢庸面色肃然,这样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与周祈第一回 见面,她说自己“周身似隐有青气流动”,又说“一时断不好吉凶”,要卜上一卦,旁边两个卜卦的道士也是这般随着她说“确实隐隐有些青气”,后面阿祈还要“摸骨”……
  周祈不知道谢庸翻起了她的旧黑账,满脸深沉地道:“盖因他本就不是平常的溺死,而是被害死的。”
  章敏中和管家都变了神色,周祈看向晨间着青衫如今已换了白的那个婢子,婢子面色苍白,端着托盘的手微微抖动。
  道士们想不到就来给溺亡者念个经,竟然赶上这样的事,都愣住,只“紫微宫传人”神色镇定。
  到底道士们是外人,又有许多奴仆,周祈让人清场。
  那婢子也要退下,周祈道:“你留下。”
  婢子面色越发苍白。
  周祈看着她,心中有些不忍:“你还是说了吧。”
  婢子咬着嘴唇,半晌道:“奴婢不知道贵人让奴婢说什么。”
  “说章端吉凶死之事。”
  又过了半晌,婢子硬挺着声音道:“贵人如何就说阿郎是凶死的,这鬼神之说从来缥缈。”
  管家忙道:“不得对贵人无礼。”
  章敏中则看向周祈。
  周祈看看章敏中和管家,对婢子道:“鬼神之说缥缈,那浴桶上的蝇子却不缥缈。”
  谢庸知道周祈为何刚才用鬼神之说诈这一下子了。
  “你大约不知道,蝇子的鼻子格外灵,一星点儿血腥气,它们也能闻出来。”
  崔熠看周祈,晨间查看过那浴桶,没见什么蝇子啊。
  周祈目示那撩着的纱帘。
  崔熠懂了,因办丧事、和尚道士念经领魂,人来人往的,故而厅堂、卧房等处纱帘撩起,这河上蚊蝇又多,放进不少蝇子去,周祈刚才进去发现了。
  婢子双目含泪,摇摇欲坠,却仍摇摇头,不说什么。
  “那章端吉虽是溺亡之相,却双臂双腿未见鸡皮样肌肤——或许是因为他根本不是在河中溺亡的,而是在浴桶中溺亡的?”
  “至于浴桶中的血,是用利器割伤了章端吉的阴·部吧?也所以他的尸体上此部位被鱼咬得最厉害——因为鲶鱼、黑鱼等食肉之鱼专爱血腥气。”
  婢子堆坐在地上,哭着摇头。
  周祈软下语气:“我知道你一个弱女子干不得这种事,即便你能趁着章端吉喝醉溺死他,你也没办法把他沉入水底伪造出湖中溺亡之相。既然已经这样了,你还要隐瞒什么?又能隐瞒得了什么?说出实情,你或许还得保命。”周祁目光扫向章敏中和管家。
  章敏中和管家都面上震惊之色未消地盯着婢子。
  婢子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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