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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子午-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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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父死后,众人都说“这样一位端方君子竟然寿数不永”,都叹“可惜”,高远还要扮孝子; 以免被人指点不孝,被人怀疑。
  其父身后令名让高远心中极是不忿,虽杀了他仍愤恨难消,于是做下了丰安坊案。他潜入焦宅中先杀了焦桐的子女,然后杀了同为塾师的焦桐,令其妻观看辱尸,再将其尸体摆于正堂,最后杀了其妻,挖下其妻眼睛。
  丰安坊案稍稍缓解了高远的愤恨,但时日不久,他又动了杀机,又相继犯下延福坊、靖安坊、兰陵坊等案,杀的都是与父亲样子差不多总是一副端正严肃貌的中年读书人:“哼!都是些伪君子,不知道背地里做下过多少恶心勾当,就像我那好父亲,我那些好族人一样。”
  王寺卿做刑狱官多年,知道与这种凶徒讲不清道理,故而并不指斥其歪理,只又问:“那你为何在做下兰陵坊案后,突然收手从了军?”
  高远沉默了片刻:“我怕我忍不住杀了家母,她虽……况且当时官府查得紧。”
  王寺卿看看高远,点头:“你到了西北可曾作案?”全国各州府凶杀命案都会报到大理寺,这些年王寺卿未见到旁处报来这样的奸尸挖眼案,但西北边塞,时有战乱,流民多,也或许他做下了,没被发现,或者未报上来。
  “未曾。”
  “为何?”
  高远笑一下:“打仗嘛,也是杀人。砍胡人砍得刀都钝了,也就没心思再专门找人杀了。”
  “据我所知,近三四年与吐蕃还算安宁,没什么大战。”
  高远脸上的笑淡去:“那边像这种人不好找,还是都城里伪君子多。”
  王寺卿看着高远,高远垂着眼,神色漠然。
  王寺卿再问:“你一向入室作案,为何会在平康坊杀了褚子翼和澜娘?”
  高远皱眉:“那个人喝酒、听人说话皱眉头的样子真是分外像我那死鬼父亲,好像他最才高,最不得志一样,我实在按捺不住……”
  听高远叙述完杀褚子翼和澜娘的经过,王寺卿又问:“两起胡商被杀案,你为何寻了帮手?”
  “我一个人到底不方便,迟二郎勇猛,白敬原机敏,都是好帮手。他们一个瘸了腿脚,一个顶着剩王八的名头,当个斥候,不得升迁,随着要跟着大军走,心里都不痛快着呢,听说杀胡商抢钱,自然一呼即应。”
  “与旁人一同作案风险大。”
  “他们卖了我?”高远哼笑一声,“我当初与他们在一队,救过他们的命,我还只道他们俩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呢。不过,我也卖了他们,也算两不亏欠。”
  王寺卿微点头。
  高远交代完两起胡商灭门案,将其妄图烧了祠堂、射杀族人的事也一并交代了:“都是些蝇营狗苟之徒,死不足惜。”
  高远有些悻悻地看周祈,周祈挑眉,高远挪开眼。
  “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王寺卿问。
  高远摇头。
  让他画押过,王寺卿挥手让人将其带下。
  转身时,目光扫过旁听席,高远抿一下嘴,随着衙差走了出去。
  王寺卿再提审迟二郎和白敬原,因高远已服罪,二人也不再硬扛,俱都交代了。把三人供词与诸案现场痕迹、证物对照,没有纰漏,这起连环凶杀案庭审才告终结。
  王长史叉手:“一起在军中·共事多年,竟然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真是惭愧……”
  王寺卿道:“这却也不好看出来,王长史不必过于自责。”
  “不只下官等,便是宋大将军也自责得很。下官临来时,大将军已经在起草请罪奏表了。”
  王寺卿看一眼王长史,微笑一下:“大将军就是太谨慎,他一个大将军,如何知道一个小小校尉的底里?”
  王长史点头:“是,是,下官也是这般劝大将军的。”
  周祈看看王老翁还有这位王长史,又想起高氏祠堂门口那几个身影来。
  王长史告辞走了,剩下的便是自己人,王寺卿捶捶腰背,“子正到底怎么样?”
  崔熠两手比划个碗口大小:“胸口这么大个窟窿,差点没把他那多窍的心眼子跳出来。”
  周祈瞪他一眼。
  王寺卿亦瞪他:“尽胡说!满嘴不吉利。”
  崔熠赶忙呸呸两声。
  王寺卿和周祈都笑了。
  “让他好好儿养着,赶紧好了,赶紧回来干活儿。今日我是去不了了,明日我去看看他。”
  崔熠和周祈都笑。
  知道老翁还要复核此案卷宗、定罪、写结案文书,崔熠和周祈都行礼出来。
  崔熠让侍从们回家,自己跟周祈慢慢骑马溜达回开化坊。
  看他先遣开侍从,周祈便知道他要问什么,果然——
  “阿周,你跟老谢是什么时候有一腿的?”
  周祈咂一下嘴,小崔说话忒难听,什么叫有一腿?这话忒容易让人想歪,自己昨日不过才摸了谢少卿的手而已……
  这“什么时候”也委实难以回答,若说动小心思,那可就远了,从见谢少卿头一面,自己就想摸他的骨来着。至于谢少卿什么时候动了心思……嗯,倒是回头可以问问他。
  看周祈脸上挂着坏笑,不知在琢磨什么,崔熠催她:“说啊!说啊!”
  周祈清清嗓子,摇头叹道:“情这东西,实在很难说起于何时,等人发现,早已入心蚀骨。”
  崔熠看周祈,缓缓点头,阿周这话说得——有点味道,有点味道……
  看崔熠这德行,周祈哈哈地笑起来。
  崔熠抿嘴。
  周祈还是笑。
  崔熠接着问:“你们俩,谁求的谁?”
  这种事,周将军自然是要占先的:“当然是我求的谢少卿。”
  “怎么求的?老谢那样庄肃的人,你怎么下得手?”
  周祈沉吟了一下:“你念过恶少与小娘子的传奇吧?把那小娘子换成书生就是了。”
  崔熠眼睛睁大,那传奇上恶少和小娘子可都……
  阿周已经把老谢睡了?!
  再想想他们住处只有一道墙,崔熠越发笃定,老谢已经被周祈叼过了。
  崔熠用手指点点周祈,满脸钦佩:“利索!到底是阿周你。”
  周祈眨巴眨巴眼,小崔是不是想多了?
  不过想到谢庸的性子,那可不是个会屈从谁的“淫威”的,还有老谢为阿周挡箭,他看阿周时眼里那黏糊劲儿……阿周该不会掉到老谢陷阱里了吧?掉里头还觉得是自己猎了人家?
  越想越可能,崔熠看周祈的目光便带了点可怜和无奈,这个傻娃子……
  但想到老谢一把年纪,终于得偿所愿把阿周糊弄到手,从此不是孤家寡人,当兄弟的也很该替他高兴……
  崔熠脑子里把自己在男家人和女家人中间换来换去,犹如在练周祈刀谱上的步法。
  周祈扭头看崔熠,琢磨什么呢?不会在琢磨“陈生”和“原六郎”谁上谁下呢吧?
  小崔这个小子,忒龌龊,很该鄙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崔熠:谁龌龊?
  谢庸:阿祈,这个事,用琢磨吗?
  周祈:用啊,你们读书太少……


第119章 不敢有负
  崔熠、周祈到了谢家; 谢庸正倚在床头喝药。
  周祈皱眉:“怎么坐起来了?”
  罗启无奈:“阿郎非要坐起来自己喝; 不让人喂。”
  谢庸看着周祈笑道:“不碍的,今日觉得好多了。”
  周祈点头:“昨日也有人说不碍的,还想自己骑马去医馆呢。昨日郎中是怎么说的?”后一句问的是罗启。
  罗启一点儿不给其主人留情面:“昨日郎中说:‘胸骨有断裂,差一点伤了肺腑,若是伤了肺,大罗神仙也难救。回去吃药,老老实实躺一个月再说。’”学那冷脸老郎中竟颇为神似。
  周祈点点头; 冷着脸看向谢庸。
  谢庸突然想起小时候因不听话伤了病了被阿娘训斥来……实在想不到此生还有人会再为这些小事责备自己。
  “阿祈——”谢庸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满涨,微笑着轻声叫周祈。
  “喝你的药。”
  谢庸很老实地咕咚尽了碗中药汤; 漱一口清水,便去拽自己身后的枕头隐囊; 要躺下。
  看他微皱的眉头,周祈快步上前; 扶着他的肩背把他放平。
  “阿祈——”谢庸再叫她; 语气中带着些可怜巴巴。
  周祈强虎着脸道:“你可老实着点儿吧。”
  谢庸忙一脸郑重地点头。
  周祈到底忍不住眼角儿带上了笑意。
  崔熠在心里对谢庸“呵”一声,娘子奴!装相鬼!
  又再对周祈“呵”一声,傻阿周,果然掉到老谢陷阱里了。
  罗启把药碗端出去,送上两盏茶饮来。
  喝着饮子,崔熠把堂审的事与谢庸叙说了一遍,“……这样杀人如麻的凶徒,竟然也顾恋其母; 哪怕其母当年视若无睹、对他不住。这委实有些出人意料……”
  他顾恋的恐怕不只其母。谢庸想起被抬出高氏祠堂时晃眼看见的那几个人,宋大将军派侍从去寻高远做什么?一个大将军派贴身侍从去家里找一个小小的校尉,又偏巧是那种时候……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他为什么能猜到什么,或许是因为他知道高远的身世?一个大将军为什么会知道一个小小校尉的身世?还有高远的未传而至,宋大将军称呼高远“近之”时熟稔的神色……
  高远在西北十年未再作案,前几年与吐蕃大战小战不断,无暇他顾或“杀人癖”得到满足还说得过去,后几年却还算太平,他未杀人真是因为那里稳重严肃的中年士子不好找?宋大将军是六年前去得西北。
  征西军回到长安开始的一个多月,高远并未作案。他开始作案是在宋大将军续娶继室后不久,且这次作案间隔时间极短,一副不怕被抓不怕死的疯狂架势……
  这种种,不得不让人怀疑高远与宋大将军……谢庸不信王寺卿未看出来,他又看一眼低头玩扇子的周祈,阿周应该也能猜到,但这种隐情,揭出来无益,毕竟从情理和证据上看,宋大将军都未参与这些凶案。
  崔熠还在感慨着:“这些凶徒固然可恨,细究起来,也是可怜……”
  周祈点头:“不过,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更可怜,漂泊半生的士子,过气的妓子,就因为也是教书的就被灭门的塾师,连塾师都不是的印馆主人,还有倒霉催的胡商们……真是从天而降的奇祸。”
  崔熠也点点头,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谢庸,突然哼笑一声:“可恨之人可怜,可怜之人也可恨,比如某位躺在床上动不了的。”瞒着会武的事,瞒着与阿周的事,这两件事阿周只能算帮凶,老谢才是主谋……哼,还兄弟呢!
  崔熠又做起了老本行:“阿周啊,你一个小娘子家,哪知道男人内心的险恶。可要当心,莫要被某些人骗了……”
  谢庸抿抿嘴。
  周祈笑起来,看一眼谢庸,深深地点头。
  崔熠这会子已经完全把自己代入了“内兄”身份,“阿周,你去看看唐伯做什么新鲜吃食没有,弄两盘子来。我午间吃得少,饿了。”
  周祈甩给谢庸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极给崔熠面子地走了出去。
  等周祈端着一盘子热气腾腾的桃子酱蒸糕回来时,崔熠却要走了。
  看着崔熠的背影,周祈扭头问谢庸:“这是怎么的了?”
  谢庸微笑道:“大约是相思难耐吧。”
  周祈恍然大悟,悟半截,停住:“你跟这傻子说什么了?”
  谢庸看一眼周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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