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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纸伞-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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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伤了眼睛。
本是守惯了活寡的,本是铁定了心要取出这串祖传的红璎珞戴上它再守六年活寡的,但是她的男人回来了,从楼上小屋倦游而归。
将军就在这个时候剥开了娇蕊的一层层衣裳,像是剥开了一层又一层竹笋的壳。袒露在将军眼前的,是他这六年多以来从来不曾正眼看过的、从来不曾碰触过的、以前曾被好多男人掐猫捏狗地狎亵过的、行将枯萎的妇人的身体。
娇蕊一辈子也忘不了十年前在商州城里,第一次被将军“宠幸”的情景。
那一夜,她是被他的白龙马直接驮过去的。他那时穿着灰粗布的红军制服,却依然威武的要得,是那支队伍的最高长官。夜深人静的商州街头,他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扶着她的细腰,马蹄得得直响,敲击着她的眩晕与不安。他领她去住商州城最奢华的一家客栈,他的警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在客舍周围结成紧密守护的一张网。他像抱一只小猫小狗一样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放在锦绣铺就的床榻上。她看见他长得虎背熊腰,英俊异常,帽檐下一双乌黑发亮的桃花眼,含情脉脉,表白着他对她的欲望。来不及脱下他的灰布军装,来不及关上门窗,来不及在消受不尽的崩溃前做最后的一眼张望,红烛摇曳之中,他掏出了他的箭在弦上满弓满张的阳物,放在她湿汗淋漓的手掌心。那么嚣张,那么有力度有分量,沉甸甸地搁在手心,似乎猛龙抬头,又似乎鳝鱼吊涎。娇蕊明明知道那是什么,就是不敢睁开眼睛看上一眼,只觉得裙子下自己那块地方憋胀得像是拼命想挤出点什么,直牵得小腹上的一条筋扑突突地抽搐着,一阵一阵地发疼。紧接着,娇蕊就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薄荷味。她奇怪这样一个男人,没有气喘如牛,没有挥汗如雨,却在坚挺粗壮的私根处,有着这样洁净的沁人心脾的薄荷味。娇蕊好喜欢把玩这一抹薄荷的清香,让它静静地渗入她身体的每一寸焦渴。她在自己的焦渴中播下浓厚粘稠的欲念,收获湿润甜腻的放纵,让每一条血管都暴涨着,迸裂着,张开触觉。一只肥硕的老鼠从半敞的门扉溜进来,迅速跳上床凳,在红木的床栏上哧溜溜溜跑得欢实。他的叹息低吁轻微:“唉,没有猫。”“有!”她半羞半急为自己辩解:“稀稀几根。”他笑了,知道她已意乱情迷,听岔了语音,会错了心思,便愈发肆无忌惮起来:“稀稀几根,稀稀几根?且让我来看到底有几根?”他的手终于伸进了她的高丽棉的裙子里。
关于那一夜娇蕊与被她俘虏的将军的床第之欢,娇蕊一直是羞于提起不堪回想的,虽然被那样多情的桃花眼热辣辣地注视着,被那如施魔法的男人的手抚摸着,实在是一件其乐无穷的事;虽然娇蕊自己也十分着迷于那满身满怀的薄荷气息,那种洁净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惑人的魅力。只是娇蕊非常清楚地知道,那一夜将军所迷恋的,其实只是她的女学生的装扮下,那一丝处女般的羞怯和她由于激动而更显矜持的身体。她的羞怯和矜持一直给将军一种错觉,他甚至来不及弄清楚她的身世就带着她离开商州。
将军是在多年以后才知道娇蕊曾经是桃花丽人和陈姨太,知道娇蕊同师兄满天星及古家伞店老板的传闻。
后来搬进这幢日本小楼,将军又看见了阳子,他才知道这么多年与娇蕊的情爱生活原来只是一场等待,等待着紫薇树下与阳子的相见。
缘在时鹰飞蝶舞,缘尽时倦游而归。
故事不多,但一定浓缩了前生后世。
将军终于回到娇蕊的屋里。
将军看见娇蕊的一头白发。
将军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怎么会一头白发?
猛醒得这是娇蕊,这是娇蕊!这是娇蕊呀!
这么多年怎么把娇蕊给忘了?!这么多年什么都记得怎么偏偏把娇蕊给忘了?!
这么多年自己在干什么呢?
将军站在娇蕊的床前,似乎只是在审视她的白发苍苍。
当年商州客栈的一幕,像幽灵一样从记忆深处爬了出来,将军觉得自己突然间也变做幽灵,从时光隧道的这一头一下子就爬到十年前——依然是来不及除却一身戎装,依然是来不及关上门扉来不及做片刻的迟疑,依然是满弓满张箭在弦上放在她汗湿淋漓的手掌心,依然是心猿意马的询问:“有猫没有?”依然是肆无忌惮的惊叫:“稀稀几根稀稀几根……稀……稀稀……稀……稀……”只是这一次,娇蕊没有穿上高丽棉的女学生衣裙,将军也没有把手伸进她的裙褶里,接下来的情景是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绝美定格:他三下两下地脱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他强健的三角肌和刀削般平坦的小腹下坚挺的阳物,正要顶上,急待插入,却轰然倒下。
箭已射出,弦已崩溃。
最后的喷薄是一场雨,无从滋润娇蕊的干渴。
娇蕊还在等呢,等啊,等啊,等来了将军的死,等来满手的滚烫的精液,满手的清新的薄荷味。
家里婆子和下人们议论纷纷,说将军是被那鬼魅狐妖的日本女子掏空了身体,榨干了体力,又拼着死命偏偏死在太太跟前。娇蕊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别人的嘴:“他毕竟是死在我的床上,他到死都是我娇蕊的男人。”
这以后的许多日子里,娇蕊都不愿去洗那采摘薄荷的手。
后来,娇蕊曾无数次地回忆起那一夜的情景,自觉蹊跷的是,为什么她一取出那串红璎珞,她就等来了孀居的命运?
6。石
娇蕊幼年时最大的心愿和最诡秘的阴谋,就是摸一摸老祖母脖子上的红璎珞。
那串用隐隐细细的银链串着的,由五块血色的玛瑙石组成的四瓣梅似的红璎珞,在老祖母多皱松弛的前胸的旧衫下深藏不露。娇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觊觎已久的想法也在这深藏不露之中伸出无数抚摸的手。那是一种任凭想像也丰满不了的空洞,满足不了的荒诞痛心:摸一摸红璎珞。
那一天恰逢庙场上唱《白蛇传》,角儿是州城里请来的当红名伶。戏文是老祖母梦里唱熟的曲儿。锣鼓喧天之中戏已演到“断桥”那一折了,娇蕊却和老祖母因为买不起两个铜板的门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进不去场门。正应了那句穷开心的话:有钱人看《白蛇传》,没钱人在门外转。
娇蕊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的老祖母双颊潮红,娇喘吁吁,一双三寸金莲就像搁在烙红的鏊子上,不住地挪来挪去。老祖母的头发微乱,双目迷离,不知是被盗仙草的鼓铙声声冲晕了头脑,还是被青白二蛇虾兵蟹将与恶僧法海的奋力厮杀敲乱了阵脚,娇蕊看见老祖母平时谨严弥缝的衣领突然敞开了,那串银链串弄着的四瓣梅像长了腿脚的小动物一般跳将出来:“红璎珞!”娇蕊喊了一声,然后在老祖母低身的那一瞬间,一双小手已经摸了上去。
“我摸着红璎珞了!”娇蕊在心里狂喊。她没注意到老祖母的巴掌已经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死女子,这是你这死女子能摸得的吗”然后娇蕊看见老祖母的脸在一瞬间憋得通红,双臂僵直地停留在半空之中。老祖母的目光在转瞬间涣散了,慢慢地,慢慢地,她微胖的身子倒下去,倒下去。
老祖母死了。
医生说是突发性脑血栓,是高血压引起的急症。
医生问:“她死前受过什么刺激吗?”
“没有。”娇蕊说:“奶奶想看《白蛇传》,我摸了她的红璎珞。”
“红璎珞?!”医生的眼睛睁得老大。
娘赶紧岔开了话题。
几天后,娇蕊就看见那串红璎珞已挂在了娘的脖子上。
娘还动手打了她:“死女子,都是你害死了你奶奶。”
这一年娇蕊三岁,涉嫌害死老祖母。
而她竟一点都不记得,老祖母死前是否有过回光返照,不记得老祖母的红璎珞是怎样突然戴到娘的脖子上的。
娇蕊只知道红璎珞是她们家族里一代又一代的女人传下来的,每一颗血色的玛瑙石都代表上辈子的一个女人;只知道红璎珞传给谁就由谁再系上一块红玛瑙。红璎珞传给老祖母的时候,还只有四块玛瑙石,是老祖母用第五块石头将它们串成四瓣梅的。
三岁的娇蕊懵懵懂懂,三岁的女孩只想摸摸那些石头。
娘用她的一对儿翡翠耳环中的一枚小玉片,组成了四瓣梅边上一片孤零零的叶子。娘的时代家道破落,已经找不出另外一个可以与四瓣梅相匹配的玛瑙石。那银链串弄着的是娘淌血的心——娘就是在这一年沦为寡妇的。
娘是年方十九的俊媳妇,但是娘死了丈夫,娇蕊没了爹。
娘的衣着就是在一夜间黯淡下去的,娘把鲜活水灵的衣服全压到箱底,娘挽起了油黑的青丝绾成寡妇的死髻,娘守着三岁的女儿过起有黑没明的日子。
村子里开始有热心的七姑八婆来张罗娘的再嫁。
娘说:“不嫁。我有蕊儿,我有红璎珞。”
娘的语气坚定,誓死不移的样子颇令人感动。
于是人家就说:“唉,老实人哟,你就守着宝贝女儿和你的红璎珞过一辈子吧,寡妇熬娃的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苦哇,栖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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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好多人都知道了,娘有一块什么红璎珞,守着红璎珞的女人是不可以再嫁人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谁碰了这块红璎珞,都要倒血霉的。娘自知一时失口,把不该说的讲了出去,面对世俗也只能把人把物藏得更深,每天天一擦黑就掩了柴门,屏声静气在小屋如豆的灯下纺纱,织布,衲鞋做袜,每年下来倒有不菲的收入,把母女俩的小日子调剂得殷实滋润。
但是娘心里的苦娇蕊最懂。
娇蕊曾无数次地看见娘长夜难眠挑灯织棉的情景,也曾无数次看见娘落寞的身影随着纺车的转动在灯下映出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圆,那是娘所有的青春岁月。娘的眼泪已经在最初的那些日子里流干了,等她慢慢长大之后,她看到的已是流不出眼泪的娘了。娘啊!
娇蕊永远忘不了当年庙场上演《白蛇传》的铿锵锣鼓,那庙场外进不了门看不了戏的心急如焚,戏台上角儿的风光和鼓铙声声在一颗童心中的残酷震荡,七岁的时候,娇蕊投奔了商州城里的桃花戏班。
三年学戏,三年谢师,十岁时初登舞台娇蕊就红透商州,成为“十岁红”。
寡妇的女儿成了“小桃红”。
寡妇的女儿成了“桃花丽人”。
寡妇的女儿嫁了商州第一伞店的古老板。
寡妇的女儿成了陈姨太。
在娘过三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娇蕊坐着四乘的轿子从商州城回来了,带着她的女儿桑眉。娇蕊看见娘干涩的眼睛里涌出了湿润的东西,那是娘已经干枯的眼泪。
也是在这一天,娇蕊看见了从北山麻刺岭赶来的大表舅。大表舅眼里有一种异样的神色。他坐在她家的灶台底下,往炉膛里塞柴火。风箱抽动,灶火明明灭灭,大表舅一脸的通红,想是有什么话要说。
娘在锅灶上忙忙碌碌,煎炒烹炸不亦乐乎。
娇蕊听见大表舅在对娘说:“蕊儿已经成了名角,嫁了好人家,又有了桑眉那么乖巧的女儿,你也该享享清福了,不要总这么刻苦自己,搬到我那里去住吧,咱俩一搭里过。?
娘的声音轻若蚊嘤:“不了,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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