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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灭的村庄-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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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依旧在不甚平坦的大路上飞奔。卷带起了冲天灰尘,如一条土龙一般,朝北山镇滚涌而去。这条路,和二十年前木琴初次踏上北山镇时的路况没有啥变化。两边是高大的白杨树,粗壮的树干需两个人合围才能搂抱过来。树干枝杈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土,显得疲惫而又沧桑。远远望去,就如两排灰头土脑的人墙,在列队送迎着每一位路过的行人。车子里沉闷得狠。木琴没有心情跟别人讲话。她的心情,全被姚大夫带来的意外坏消息搅得败落殆尽,脑袋里乱哄哄地混成了一锅糊涂粥。
她相信姚大夫的人品和性格,绝不会拿这种人命攸关的大事随意开玩笑的。但是,从心里讲,她又绝不相信秦技术员竟会得上这种要命的绝症。秦技术员是个多么和蔼又多么乐观的人,怎么就会得上绝病了呢。还真就跟姚大夫讲说的“人生无常,命运弄人”么。木琴不太相信命运之说。她只相信自己的努力和汗水。由是几十年的风吹雨打雷轰冰冻,她都凭着一种毫不动摇的信念,硬生生地挺了过来。秦技术员是个与世无争的好人,是杏花村上千口子人最初的衣食父母。无论从因果报应上,还是从脾性和处世态度上,他都不应该得上这样令人绝望的病症。
自打姚大夫说出秦技术员病重的那一刻起,木琴的神思就已经乱了,且乱得无从梳理收拾。一路上,不管木琴信还是不信,却始终有个声音提醒着她,得尽快去趟市医院,查看个究竟实底。到底是姚大夫说错了,还是真的如此。有时,她反倒希望姚大夫是个喜欢道听途说故弄玄虚的人。或者,姚大夫只是个老中医,哪里就能懂得西医那一套呢。这癌症要不经过西医的全面检查,是很难确诊的。这种自欺欺人又自我安慰的想法,就一直折磨着木琴。让她既对此充满了期待,又掺合着沮丧与绝望。(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遍野尘埃【五】(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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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木琴的糟糕心情,其他人也都知趣地闭上了嘴巴。都怕自己的快嘴多舌,会无形中更增添了木琴的烦乱。
刚刚驶进北山镇的时候,就是在早上几个人讲说“天然”厂搞出货仪式的地方,实在憋不住的洋行一眼瞥见了“天然”厂。为了缓和一下车内氛围,他才轻声说道,你们看哦,还真叫人民说对哩。北山村人就是爱搞虚悬套儿,喜欢弄个洋景显摆给人看。这不,还没热乎一小霎霎儿呢,就散得一干二净了,连个人魂儿都不见哩。
众人都扭头朝“天然”厂的地方望去。果见早上还是人影憧憧的厂区外,现今儿真的连个人影都不见了。仅剩了一大片厂房围墙冷冷清清地杵在那里,显得荒芜败落,了无生气。凤儿还替“天然”厂圆场道,兴许是人家搞完了仪式,出完了货,都窝在厂子里加工呐。洋行用鼻子“哼”了一声道,未必吧,我咋看不出厂子是在生产着的呢,倒像是停产倒闭的样子。
这么说着,车子已经驶进了镇子。洋行放慢了车,在并不宽敞的街面上行进着。
一直都在闭目祷告的酸枣婆娘一下子睁开了眼袋囊肿的昏花老眼。她四处打量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半晌儿,她才鼓起勇气,对木琴说道,侄儿媳妇,你是不是再到公安那里去打探一下,看啥时才能放了俺家晚生哦。要是晚生能早早地回了家,你叔的病也就好哩,也就用不着老麻缠你呀。算是婶子求你哩,就舍脸给问问吧,噢。
婆娘的话,又把木琴从胡思乱想的境地里拉回到了眼前。她缓了缓神儿,点头应道,行哦,咱就拐个弯,再去趟派出所就是。
婆娘露出难得的感激神色。她随口谢道,你是好人呢,主会保佑你的呀。
洋行回道,婶子,我看,你也别见天儿祷告主了,干脆祷告木琴嫂子算了。有些事体,主不好出面办理,木琴嫂子可是随时随地出面帮你呢。一边说着,洋行把方向盘轻轻一带,拐上了去派出所的方向。
远远地,就看到派出所门前似乎挺热闹。有不少人聚在大门口上,或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窥探着,或聚堆扎**头接耳地议论着。好像院子里有什么西洋景,引得镇上的闲人们有了观景的去处。特别是在这个大年正月里,人闲得心急闷的大好日子里。
洋行把车子停靠在了大门一侧。等木琴和凤儿下了车进了院子后,他也抽身溜下了驾驶室,把婆娘一个人单单留在了车里。
派出所里的确挺热闹。院子里或蹲或站地呆着三、四十口子人,有老有少。老的,是几个拄着棍子弓着背的花甲老头儿。最年幼的,竟是揣抱在娘怀里正咂奶头的娃崽儿。更多的是青壮年汉子和媳妇,满脸的疲倦之色,两眼通红如兔子的眼睛。有的眼角上,还有擦拭未净的眼屎和泪迹。他们一律显得紧张惊怕,神色里带着些许地慌张。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的哀怨和倔强,像是要豁出去了的样子。男人们一刻不停地吸着烟。有辛辣的旱烟袋,也有成盒的香烟,把个派出所院子搞得乌烟瘴气,跟个神庙子差不多。这情景,与上年夏天杏花村人大闹“天然”厂后集体受审时的场景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已是寒冬季节。院子里没有了炎热夏日里被蒸出的叫人难以忍受的汗酸腐臭的气味儿。
派出所的几间屋子,除了靠西墙的那间干警宿舍外,其余的房间里一律有人影晃动着。时不时地,就有大声呵斥的声音透过密封的门窗,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每到这时,院子里的人便都停止了一切言谈举动,竖起了耳朵,静听屋内的动静。想是林所长们又在加设公堂,正在忙乎着逐一过堂审人训问呐。(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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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主们先是仨仨俩俩地上门催问。见不是个好兆头,便有人从中串联召集,滚起了成群的人集体上门追讨。他们还有组织地把人分成了几帮子,有守候在厂区大门口的,有蹲守在沈玉花等几个主要脑家门前的。更有一些人见天儿朝镇政府大院里聚,说,当初是政府给当的保人,就得跟保人要货款。常言道,打酒的就是要跟拎瓶的要钱,天经地义呢。
政府当然不会轻易地从连工资都够戗的财政所里往外掏钱的。镇领导们不能给货主们一个明确说法,就往沈玉花那边推,并见天儿逼迫沈玉花想法子。北山一村又不是银行,沈玉花更不是耍把戏的,怎能凭空里变出钱来。没法子的沈玉花们,只能一直赖皮地拖欠着。好话送上了一火车,就是一个子儿也掏不出来。到了后来,沈玉花等几个主事的人连面也不敢朝了,整日东躲西藏的。北山村的人也跟着起哄,说,村里拿老百姓的身家性命贷来那么多款子,实指望着年底能分点儿红利过年的。谁知,红利没到手,反倒要把老本儿也搭进去了。于是,村人也学着货主们的法子,见天儿跟在村干部们屁股后头,要钱要说法。沈玉花们真就成了过街的老鼠,人见人人喊打了。
沈玉花们的日子难过,货主们的日子更是难过。一年到头累个半死,也就指望着这笔钱款好给儿子娶亲闺女出嫁的。现今儿,所有的寄望都打了水漂儿,也难怪人们狠了。货主们急红了眼,就四处放风道,大年三十前,要是还见不到货款,他们就不过年了,更不要命了,合伙把“天然”厂的厂房机器拆了,卖钱顶账。这样的狠话,不仅把杨贤德们吓得要死,沈玉花们吓得屁滚尿流,也把林所长们吓得够戗。人要是被逼急了,失去了理智,啥样事体做不出来呀。于是,林所长几个人也不敢回家过年了,还跟县公安局汇报过了。又让沈玉花加派人手看护着厂子,叫她二十四小时跟派出所保持电话联系。甚至,沈玉花还特地选出了几个机灵的人,作为专职报信员。若是厂子里的电话线被人掐断了,就由这几个人赶来通风报信。
腊月三十那天,果然就有二十多口子人聚在了厂区大门口。他们高喊着口号,叫骂着要钱拆厂房。北山村人吓得脸都绿了。赶紧紧锁大门,还借来了村里几只大狼狗壮胆撑腰。林所长带着两个干警,在干冷的厂区门前野地里足足呆了一天一晚上。甭说过年了,连点儿热水都没有喝上。好歹那天没有出事,林所长还暗地里高兴呐。谁知,第二天,这帮子人又杀了回来,而且人数翻了倍,群情激奋,斗志昂扬。场面紧张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如此担惊受怕地挨到了今天,情况愈加紧急了。货主们不仅亲自前来索要货款,还把家里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吃奶的娃崽儿悉数带了来。也不知是谁出的好主意,他们带来了一个白棉布撕成的横幅,上面用黑墨汁子歪三斜扭地写着“讨还血债!”四个大字,后面缀着一个重重的感叹号。就用两根竹竿子挑着,在厂子门口前来回摇晃。一些老人和婆娘挥舞着绳子和农药瓶子,叫嚷道,要是再不给货款,就一家家的全死在厂子门前给你看。有个年轻崽子鼓动众人道,甭怕,这些个龟孙儿今个要是再不把钱还了,我就家去扛了炸药包子来,把这个吃人肉喝人血的乌龟壳给轰喽。林所长苦苦地支撑着渐要炸营的场面,又对了这帮赤手空拳的老少爷们无能为力。
过了晌午,场面便真的乱了。有人不管不顾地开始砸门砸锁,还有人要翻墙进院。林所长再也不敢顾忌太多了,就带着干警开始捉拿领头的人。逮了这个,铐了那个,才算把场面控制住了。于是,林所长就把领头的八、九个人朝所里押解。闹事的人怕领头人吃亏,便也尾随着来到派出所,搡了满满一院子人。
林所长苦笑道,你俩说说,我还过啥年哦。再要出点儿人命关天的大事,恐怕我这身黄皮也要叫人给剥喽。
木琴替他担忧道,就这么光逮人,又拿不出钱来安抚,恐怕也不是个好法子呢。你还真准备把这些人都关进牢里呀。
林所长愁眉苦脸地回道,屁,人家又没有真的哄抢公共财产,有意扰乱社会治安,我能拿哪条法律杠杠儿治罪吔。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叫他们别闹得太过分了呗。真要胡乱抓人治人,他们进不了大牢,恐怕我得先进去呆着啦。
凤儿问道,咋光叫你们犯难呐,镇领导们就不出面安抚嘛。(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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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所长回道,咋不出面,刚刚“牌子”才走。说镇上已经拿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先给货主们付三分之一的货款,钱就从镇财政里垫付。余下的钱款,待“天然”厂恢复了生产后,再一并结清。呵呵,杨“牌子”这回是真害怕了。不仅大口吐血,可能把心肝肺也一堆儿地给吐出来哩。要不的话,这会儿,我哪还有闲心情跟你俩拉呱吔,早在院子里跟这帮祖宗们打起来了。
木琴不好多呆,怕耽误了林所长的公事,就赶紧起身告辞。临走,她问林所长,晚生最后是咋处理的,能不能尽早儿回家。他家里都快急出人命来了。
林所长说,就是立时死了人也不行的。晚生已经定性了,是团伙偷盗惯犯。县已经批复了,要进行劳教的,时间是一年。他叫木琴回去,告诉他的人家,耐心候着吧,明年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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