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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质量-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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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你在城里给俺找个厂子里的事行不行?
  不行,就你那文化在厂子里能干个啥啊?
  掏力气的活儿也行,俺又不怕下力。
  你想都别想,你以为弄个工人指标是容易的吗?你都没有看看有那么多城里知青还窝在村里等工作呢!
  许彩霞一下子就泄了气。她爹说得没有错,找工作哪有那般容易,他们村子里还有一些城里来的知青,一个个都在急煎煎地在想办法回城,她爹能有什么办法!
  工作不成了,女儿家的再一条路就是嫁人。像她这样的条件,嫁人容易,嫁一个让人满意的就不容易了。许彩霞常常在做活时无端地叹出一口气,她是生错家了,要不是许支书家的闺女,她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了。
  许彩霞有一段时间恨她的爹,他爹是偏心眼子,重男轻女。当初她和她的妹妹说不上学了。爹说,不上就不上了,闺女家的,上也是白上!可后来轮到她的弟弟就不一样了。爹就说,不上不行,不上将来没有出路。弟弟哭、闹。哭闹就打,打了还得上。弟弟现在还在上学,明知道是什么都学不会,熬着也得熬。许彩霞想明白了,他爹就是在城里认识人有办法,也不会在她身上努力,她还有个弟弟在后面等着呢!
  许彩霞那一年十七岁,许彩霞并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天开始喜欢了一个人,她也不清楚到底喜欢这个人的什么,她只是突然管不住自己了。十七岁的许彩霞情窦开了。
  许彩霞喜欢上知青王岩。王岩是城里人,可许彩霞喜欢上王岩以后觉得这和城里没有什么关系。她不敢说自己是爱情,她一个乡下的丫头怎么配得起爱“爱情”?与谁好了就是相好,找了婆家就是处对象。许彩霞喜欢王岩只是偷偷地在心里想。许彩霞有一阵子很绝望,王岩是城里人,说不准哪一天就要回到城里去的。许彩霞根本没有指望过王岩把她带回城里去,可是王岩是可以留在村子里的。她的爹是村支书,她敢保证她爹是能够很好地给他们安置一个小家的。如果是这样许彩霞不丢人,虽然她没有去城里,可她总归嫁了一个城里人。
  许彩霞也只能是想一想罢了,她是一厢情愿,她喜欢王岩,哪个知道王岩喜不喜欢她?人家也许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她这个叫许彩霞的乡下丫头呢!
  知青们出于某种目的,有事没事的也常常到支书家里坐坐。这些知青在外面经常把村人闹得鸡飞狗跳的,有时还打架,同村里农民打,他们自己也打,但是他们到了支书家里就变得规规矩矩的了。许彩霞羡慕他们那种日子,不结婚就可离开父母的管教过生活,看上去无忧无虑。他们爱打牌,有时还唱歌,闲起来就谈开了恋爱。“恋爱”,这个名词对农村长大的姑娘是多么诡谲啊,耳朵听一听,嘴上说一说,心就变得软乎乎的。许彩霞喜欢知青们的疯劲儿,并不喜欢他们在她家时的规矩。他们对许彩霞都很和气,不喊她的名字,都喊她姑娘。姑娘好,瞧这许彩霞这名字起的,一听就是乡下女孩儿。她没有本事,若是有本事她会把自己的名子改一改,也改成丽鹃小慧什么的,甚至卫红、亚男啊也都很好听的。
  也许许彩霞喜欢王岩是从名字开始的,而喜欢这个名字是从一本书开始的。《红岩》,那是她惟一半半拉拉读过的一部小说。听这名字就知道他爹妈是有学问的人。再说了,这个王岩和别的知青不一样,他高个儿,模样清秀,戴眼镜,不太爱说话,不在支书家的时候也不闹。他还有一手让人羡慕的本领,会拉弦子,不过不是放在腿上拉,而是夹在脖子里拉。知青们说,那不叫弦子,那叫作小提琴。乡里人不管,一样只管叫弦子。王岩常常夹了那弦子到村西的树林子里,先杀鸡杀鸭地砍杀一阵子,然后就像小寡妇哭坟似的哀怨起来,呜呜咽咽的好像有万丈冤屈。好好的光阴,平白给弄得心里酸溜溜的。大家都说不吉利,听了都绕着道走,不愿意听。许彩霞喜欢听,她喜欢知青王岩这个名字,又喜欢听那种弦子的声音,她于是就喜欢上了知青王岩。
  许彩霞那一段时间像是失了魂一样,听到那种苦艾艾的响声就想往外跑,后来就是没有响声的日子她都忍不住往村外跑。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有时还为了给他看,挖空心思做一件新衣。她会找一些借口在他身边过来过去,和他说话打招呼。她变得不爱嘻嘻哈哈的傻乐了,抿着嘴笑,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她走来走去,他有时不理她,自顾拉他自己的琴。有时也会冲她点个头,说上两句话。比如,给你们家的羊薅草啊?他的态度,打招呼的内容直接关系到许彩霞此后一天里的情绪。他若是没有理她,看都不看她一眼,许彩霞觉得整个世界都把要她抛弃了,一整天都惶惑着。他要是十分和气地与她说上两句话,她梦里都会笑出声来。有一回他甚至邀请她坐了一会儿,他朝她点头,又用琴弓指一指身边的草地。许彩霞坐在他不远的地方,她的心都燃烧起来。远天的晚霞烧得红彤彤的,他们两个人的身上,郁郁葱葱的玉米地,他们周围的小树林,脚下被人踩得瓷白的小路,都像是涂上了重重的油彩。许彩霞恍如走进了仙境,她激动得都想哭出来了。
  她哑着喉咙问他,你认不认得我啊?
  小伙子笑起来,露出一口被虫龋过的小碎牙,那是城里人因为吃糖才能得上的牙病。要说这城里人的牙也就是怪,要么是白,要么是黑,就不像这乡下人的牙,是一个劲的黄。他说,怎么会不认得?许支书家的女儿,你是叫许彩霞吧!
  他连她的名字都知道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许彩霞简直心花怒放了。
  许彩霞就认真地站起来,把手背在身后,害羞地说,你会拉歌儿吗?
  王岩也站起来,把琴架在肩上,拉了一曲《红雨》的插曲。
  彩霞更激动了,说,神了,和电影上的一模一样!
  以后逢到大家一起在大田干活的时候,许彩霞变得不爱扎堆儿了。她穿得很漂亮,头上会变着花样弄出一个发卡什么的,完全不是干活人的样子。休息时,她独自坐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眼睛却是往知青那边看的。坐得远,并不能看真切那边人的表情,可她死死地看。有时王岩偶而转过脸来,并不一定是朝她看,她就觉得一定是看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仿佛她和他之间是有秘密的,别的人只不过都还不知道。碰到王岩有事回城里去几天,许彩霞就苦了,每天都祷告着他早一点回来。她独自一个人跑到村外,坐在他坐过的地方,半天都不动一动,人像是傻掉了一样。
  许彩霞瘦了,她开始夜里睡不着觉,盼着天亮,天亮了也许会有机会和他见上一面。她那一阵子吃得极少,一顿饭只吃一个馒头。一张脸眼看着尖下来,身上的皮抓上去都是软的。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大半年,原来许彩霞是妄想,这么对他,他一定会有感知的。可是后来看看王岩并没有多大的动静,心里才空起来,我这么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有一天,她终于大着胆子请王岩到她家里吃饭了。她爹好客,根本不用打招呼,这在她心里是有把握的。关键是人家会不会答应。许彩霞假装在地里碰到了王岩,红着脸说,我薅草时薅到了许多新鲜的荠菜,明天要包鸡蛋荠菜饺子,我爹爱热闹,可以一起到我们家去吃啊!
  许彩霞甚至想好了如果王岩跟她客气她要怎么说。她没有想到,他那么痛快地答应了。那时候,对一个下乡知青来说,吃顿好饭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有老乡请到家里去吃,一般都是不拒绝的,更何况是许支书的女儿请他,而他刚好也想跟支书说一说回城的事情,是个机会。
  许彩霞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先是把家里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然后把自己同样弄得很干净,梳了辫子,擦了雪花膏。最后是换衣服,光是挑衣服就花去大半个时辰,而且费了她不少脑筋。穿得太鲜艳了好像是故意做出来的,穿得太随便了好像对这事儿不太上心。最后是选了一件素淡的春秋衫,是比照着那些女知青们的衣服颜色买的。人家穿上好像就是为她们做的,她穿上村里婆娘们都吵着显老。许彩霞不服气,她们能懂得什么啊!可说实在的,人毕竟是有区别的,衣服穿在谁的身上大致会有个路数。这种衣服让许彩霞穿起来,倒真像是借来的。
  吃过早饭许彩霞就开始弄菜。把昨天晚上洗好的荠菜和一捆新鲜韭菜和在一起切得碎碎的,把个鸡蛋磕在碗里细细打均匀了,在文火上煎成薄得透亮的鸡蛋饼,晾凉,然后切成小细丝。最后把菜和鸡蛋拌在一起,淋上麻油浸着。盐一定要等开始包的时候才放,不然青菜出了水不但不好包了,而且饺子煮出来看着不新鲜。菜弄好了又去和面,把个面团在瓦盆里揉得软软的,光光的,然后拿一块干净的湿布细细地盖好,只等着人来了好下手包。
  许彩霞做这一切做得柔情密意,完全没有了平时的粗枝大叶的劲头儿。
  许彩霞的爹也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不过看了许彩霞做的这一切,好像品出来了点儿什么,对她娘说,出落成大闺女了,恐怕是该给找个婆家了。许彩霞听得心惊肉跳的,还以为是爹看出了什么,仔细品那话,又不像。她根本没有对他们提王岩要来吃饭的事。她爹一辈子都是这样,来了人就添一双筷子,向来问都不问。她爹要是不问,她妈就连问的道理都没有了。许彩霞洗了一大把蒜苗在筐子里码好,到小杂货店里买了点醋,打了半斤白酒,回来后倒在爹的酒壶里,才发现爹的酒壶是满的。他爹可以离开孩子老婆,可以离开家,但是离不开烟酒,好像他是烟酒的爹似的。即使没有应酬,他每天都要喝一点。
  许彩霞忙了一个上午,忙完了突然心慌起来。要是人家不来,这心机岂不是白费了!
  许彩霞的心里像是装了只小兔子,一会借口到门口走一圈,她甚至担心人家会


  不会找不到他们家的门。想一想又笑了,村里人哪个不知道许支书的家啊!许彩霞那一会儿又为她是她爹的女儿骄傲了,幸亏她爹是支书,这样,她和知青王岩的距离似乎是更接近了一些。
  王岩没有食言,离吃饭还有两颗烟的工夫他才来,来的早了没有话说啊。王岩来时没有忘记把上次回城从家里带来的一条烟,夹在衣服里带了来。支书大烟瘾,平时都是抽不带嘴儿的黄皮烟,这会儿见了带嘴儿的“大前门”烟,一下子就和来人拉近了距离。
  喝吧!他说。然后把酒倒在一只粗瓷碗里推给王岩。
  许彩霞忙不迭地把拌好的青菜端上来,然后又煮了饺子,一趟躺地跑来跑去。她前前后后连看都没敢看王岩一眼,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王岩的眼睛始终都盯在她的身上。她更兴奋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白生生的饺子煮出来,自己却连一个都咽不下去。生生把个人都累晕了,谁又能说不是高兴晕的。她爹也高兴,有人来看他,还带了好烟。爹一高兴就拼命劝那王岩喝酒。王岩不胜酒力,只几口就醉了,越醉还越要着喝。许彩霞担心王岩没有把饺子吃好,还有点怪他爹。可她很快就被另一个事实刺激得更加兴奋起来:那小子竟然路都
  走不成了,只得把他留在家里休息。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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