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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5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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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者可能需要数百年或者千年的自然演化,但后者可能只需要几十年,尤其是在物质基础不断跟进的现实之下。

    这种分歧之下,那个在市井中学过一些杨朱学派学问的“逃卒”,对于墨家只是厌恶,却并不恨。

    对于身后的那些强制他的出征的贵族,则是充满了恨。

    每个人的义不相同,而杨朱的义是贵生,所以这逃卒也逃得心安理得,并不会有丝毫的羞愧。

    他的心安理得所用的道理,和几百步之外那些逃卒的道理,并不一样,但效果却是一样的。

    战场之外的市井辩论中,他的夫子可以和墨家的人辩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持剑互殴以正其义。

    战场之上的生死搏杀中,他却只是感叹一下墨家的义不一定对,但对墨家的敌人一样充满了恨。

    敌人的敌人未必一定是朋友,但在有时候总比敌人更可靠一些,这杨朱学派的逃卒嘴里虽然念叨着墨家道理的不对之处,却还是迫切地盼望着这一战墨家快点打赢。

    墨家虽然没有极致的贵生,但是天生人而活着是天帝赋人之权的说法,导致了墨家并不杀无罪的俘虏,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

    他很认同墨家的“生命是天帝赋人之权”的说法,只是讨厌墨家以强制服役和征战天下的手段、以逼得天下人认可“生命是天帝赋人之权”的行为。

    因为这本身就违背了“生命是天帝赋人之权”的本质:天帝可以收走生命,墨家不是天帝,所以无权以此为理由强制服役征战,因为服役征战可能会死人,不合于贵生之义,只会适得其反。

    他觉得,这就像是墨家说,我们墨家要让天下没有打人的事,我们最讨厌打人这种行为了,然后靠着一双拳头打的那些喜欢打人的人都不打人了,这就没有道理。

    杨朱的义不是错的,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杨朱没有教这逃卒的夫子、这逃卒的夫子也没有教他一件事:贵己贵生,我不害人,别人也不害我;我不取别人之物,别人也不取我之物。然而若是我不去害人,别人却来害我;我不取别人之物,别人却来抢我之物,我该怎么办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逃卒眼中(四)

    该怎么办,这是很重要的。//全本小说网,HTTPS://。)//不然道理就只是道理。

    这逃卒趁着炮声停歇、齐人重新组织进攻的间隙,想了想这个问题:自己贵己贵生,不想服役出征,更不想为了王侯之私利去打费国,可是自己还是被强征了。

    若是墨家的义,太过尖锐,推理下去那必然是抡起拳头反抗,自己打不过呼朋引伴抱团去打,呼朋引伴还不过瘾,还要振臂高呼让天下人一起反抗,打到没人敢这么做为止。

    他对此并不是很赞同,杨朱之学既是贵己,也是律己,不害天下,也不利天下,人人如此,则无害利。

    战场上,这逃卒第一次对自己一直笃信的“贵生、贵己”之义产生了些微的怀疑:自己贵己,可是战场上的枪炮不贵自己,上了战场就要死的,这似乎也不合乎贵生之义,到头来好像是还是墨家的道理更为有效一些。

    可他转念一想,有效是有效,可反抗也可能会死,那岂不是也不贵生吗?若只是求有效果,那岂不是又入了墨家的“理性功利”之义?

    战场上的硝烟和血腥,以及远处的哀嚎,并没有让他恐惧的瑟瑟发抖,却让他陷入了两义之争的巨大精神痛苦之中。

    那些枪声炮声似乎都已听不到,内心中只剩下最简单也是最复杂的疑惑:反抗是违背贵生的、征召上战场也是违背贵生的,那么到底是贵生错了,还是自己错了?

    他又想,墨家既然说“生命是天帝赋人之权”,墨家又是怎么说动泗上的人上战场的呢?墨家做事,总要讲求合乎“说知”逻辑,他们又是怎么解释清楚这件明显矛盾的事的呢?

    思索许久,再度响起的炮声打断了他的思索,于是他选择了最为简单的解决方式:等到自己被俘之后,直接去问问墨家的人便好了。

    既是想着快点被俘以解决这样让他精神痛苦的思索,自然便将目光再次转向了战场。

    看得出,齐军已经在组织第二次进攻,旗帜混乱变幻,鼓声不断。

    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富庶市井出身的杨朱学派的逃卒选择装死的位置,比起他在军阵之中只能看到旗帜号令的位置要好的多,视野开阔不说,还能看到比在军阵中大的多的“全局”。

    之前齐军的部署,他一个士卒自然不会知道,但他装死的那一次进攻,他明白齐军主帅应该是想要攻占这两座卫戍堡。

    如今在这里装死,看的也就更加明白了一些。

    他想,若是这两座堡垒不能攻克,那么齐军就无法靠近赢邑的城墙三百步之内。

    不能靠近到城墙三百步之内,要组织直接攻击城墙就不可能,也无法用各种攻城的器械。

    两座堡垒和后面的赢邑互为支应,如果不打下两座堡垒直接攻击赢邑,那么攻击赢邑的士卒就要面临三面甚至四面的攻击。

    而且阵型在五百步之外组织,冒着火炮走到城墙下可能一个时辰就已过去,似乎只有拿下这两座堡垒,才有可能直接贴近赢邑的城墙,使得攻城的士卒只受到城墙上义师的攻击。

    他也不懂那些深奥的几何学原理,也不知道赢邑城墙的曲折是为了什么,但却凭着本能猜测到了这两座堡垒对齐军造成的阻碍。

    可想到之前的进攻,他暗道:“再这么打也没有用。人多的话靠不到近前,一万个人一起冲,到了堡垒前面还是只能塞下三四百人,剩下的人只能在后面站着挨炮……人少的话又冲不下墨家的堡垒,那墨家守城术岂是说笑的?”

    “可这么打下去,固然攻不下赢邑,墨家却也赢不了啊,我还要在这里装死装多久?一波死个几百人,下一波便要一个时辰后才能进攻,一天也就死几千人。”

    “六万大军呢,这么死要死到什么时候?墨家不赢,我吃什么?喝什么?”

    心中略微焦急,就这么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齐军阵中鼓声大动,听这动静人数定是不少。

    这逃卒心中也高兴起来,他是认定了墨家肯定会赢的,所以齐军攻的人数越多,墨家赢的也就越快。

    回头看去,果不其然,齐军这一次排出了五个大阵,每个约有百五十步宽,依次排开,看样子是要全面展开地冲击城墙。

    堡垒的前面集中了两阵,堡垒中间还有一阵,他略微数了数猜测这一次齐军至少出动了四五千人,也可能更多。

    自己所处的位置倒是挺好,正好在两个大阵之间的空隙,不至于被踩踏而死。

    片刻后,齐军阵中鼓声大作,五个大阵的齐军开始缓慢向前。

    前面的士卒举着杵盾,后面的步卒推着木头制作的云梯、冲车、攻城塔,在鼓声中踏踏向前。

    许是距离太远的缘故,只有几枚炮弹砸到了前进的齐军军阵中,虽然造成了一定的混乱,可是齐军仍旧在向前走。

    从东边数,他装死的位置是齐军的第一个大阵和第二个大阵之间,东边数的齐军第二个大阵还是去攻打堡垒的,而第一个应该是直接攻击赢邑城墙的。

    他装死的位置不是很靠前,等到踏步声从他的两侧传来的时候,他便看到了在这五个大阵的后面,又有几个大阵紧随其后。

    仰头看了看赢邑城头高高飞起的热气球,他心想,自己能够看到,墨家那边也定能看到,却不知道这是何意?

    这时候他西边的那个堡垒已经和第一波的东边数第二个齐军大阵接战,后续的第二波的几个齐军军阵也已经到了他的左右两侧,第二波的东边第一个军阵没有继续向前跟在前面攻击城墙的那些人往前走,而是就在他装死的地方之前几十步的地方朝着堡垒的方向转向冲击。

    他也不懂军阵阵法,一切都是凭借自己的本能和自己的理解去猜测,心中不由有些惊慌。

    他想,东边的第一波的第一个军阵的那些人,显然是去送死的,就那么点人,后面跟上的第二波士卒又转而去攻堡垒,那些人哪里能够攻得下赢邑的城墙?

    可是这些人去送死,却让墨家城墙那边无法攻击堡垒侧面的齐军,而后面跟上的齐军若是四面围住,让第一波的人去送死牵制墨家的精力,后面的人可不就容易攻下两座堡垒?

    若是两座堡垒被攻下,齐军就可以收拢战场,向前推进三百步再列阵。

    且不说赢邑会不会被攻破,自己可不是要被人发现装死?到时候怕是要被用件穿过耳朵在军中游行,又可能还要被杀死。

    正自担心,就看到侧面的那波齐军的军阵中落下了二十多枚炮弹,还有一些高高抛起的、落地后着火或是爆炸的东西,想是墨家用籍车抛出的。

    侧面的那波齐军登时有不少人浑身着火,在地上打滚,这装死的齐卒暗暗地攥紧了拳头,猛拍了一下地面,称赞道:“好!”

    他对墨家并无太多的好感,但关切到自己的性命,自然期待墨家获胜。

    他看出来了,赢邑城上的那些炮并没有管赢邑城下的那些齐军,而是直接轰击了堡垒侧面的齐人军阵。

    这墨家的堡垒修筑的很是奇特,不是方方正正的,使得侧面的齐军不但要面对堡垒上的防御,还要面对城墙上的攻击,堡垒并不阻碍城墙上的炮弹和籍车抛出的东西,城墙和堡垒的侧面也形成了一个凹角,使得侧面的齐军也被夹在两面的火炮和火枪之下。

    看上去堡垒的侧面挺宽,但实际上能站稳脚跟准备攀爬的地方很小,这齐卒发现冲到堡垒前的齐军几十个人聚在一起,撑起梯子,只是搭在突出的角上。

    而两个突出的角之间的空地很大,却没人去那里。

    不是没人去,而是那里已经躺了一地的人,前面乱哄哄挤到两个突角之间的齐军被两侧的义师一番齐射之后就死了个七七八八,剩余的人哪怕不懂其中的道理,却也凭着本能只缩在几个尖角之前。

    看上去数百人在那,可是能靠前的没几个。进了两尖角之间的夹角凹缝就要死,不进的话就只能在后面堆成一团挨铅弹,靠着尖角前面那几十个人搭梯子准备往上爬,还要时不时防备侧面从城墙上射来的炮弹。

    没有行墙的直城墙,城上站一个人,下面就可以站一个。

    可这种古怪的城墙……城下正面能站五十个人,可要是把那些弯弯曲曲的城墙拉直了,只怕城上能站二百,不算后面支援的火炮,那也是四个打一个的局面。

    不可能在进攻的时候,就把进攻的阵列排的弯弯曲曲的切合堡垒的城墙:保持一致的方阵已经极难,更别说这些奇怪的阵法阵型,完全是痴人说梦。

    在进攻之前,就分好那个司马、连队攻击哪个尖角、那个凹缝,那也是痴人说梦,若是齐军有这素质和组织能力,田氏早就踏平洛阳禅让为天子了。

    以最大的努力维持着平齐的阵型靠近,乱哄哄的往前面冲,半数以上的人都死在了正面占据半数以上的凹缝的两面夹击之下。

    剩下的半数不可能再保持原阵,缩成一团聚团攻击,本能地选择在尖角方向,宁可面对正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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