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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6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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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题的关键,是改变天下,而不是解释天下,解释天下是干墨,改变天下是溶于水将天下染黑。

    中年人听到庶俘芈的回答,笑着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心道:“你们的理解,还是不够深。不过能够理解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易。”

    他指着身边的一小罐墨水道:“就像这罐墨水一样,这个墨水首先是水,然后才是墨水。我们移风易俗,是把水变成了油吗?还是,只是把水染了个色?”

    庶俘芈似乎明白过来,说道:“我们移风易俗,是把水变色,而不是把水变成油。本质上,墨水还是水,不是油。”

    又是类似白马非马的辩论,庶俘芈对此不是很精通,他不想去思索,只想知道结论。

    于是便问道:“可什么水?什么是油?又什么是墨色呢?”

    问到这个问题,主官宣传的中年人嘿然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啊。这一次儒家气势汹汹要和咱们去往沛邑辩义与礼,其实也就是在争论这个问题。我可没这个本事解答。”

    “校介说,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何其难也?”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一言,是原本没有的,是泗上独创的。

    不是因为泗上的人比别处聪慧,而是仅仅因为泗上有油坊、有豆腐坊,没有油坊和豆腐坊,何来糟粕?何来精华?

    庶俘芈还是分不太清到底什么是水,什么是色。

    比如用刀叉吃饭,这倒是是色呢?还是水呢?比如跪坐,这到底是水呢?还是色呢?

    主管宣传的中年人顿了顿,问道:“既说道婚姻事,道家又说道法自然,咱们墨家说理性天志,儒家说礼法万世不易……你们听过关于太古时候的所谓的自然状态什么样子吧?”

    这个庶俘芈也是学过,回忆了一下,背诵道:“昔太古尝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母不知父,无亲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别,无上下长幼之道,无进退揖让之礼,无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

    这句话是在春秋战国时候就已经流传的,最后被收录到杂家的学说之中。

    所谓太古,也就是道家所谓的“道法自然”之时,但又不同于墨家为了融合道家而用的历史唯心的自然状态,而是墨家体系内部的乐土第一重状态。

    只不过这句话只是陈述,后面紧跟着一个论证。

    即:太古的这些情况,知其母不知其父啊、没有亲戚父女夫妻之别啊,都是因为“尝无君也”。

    也就是说,这些现在看来极为混乱的原因,是因为没有君主制,所以导致了这种混乱。所以一定要有君主制,否则就会无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

    但是,在墨家的逻辑中,却是反过来的。

    在墨家的逻辑中,因为生产力不够发达,所以没有君主制,道法自然之时没有产生君主制的基础。而等到生产力发达了,私有制的产生,有了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有了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于是产生了与之符合的礼仪、道德、君主制。

    换句话说,此时天下对于太古自然状态的理解是:因为没有君主制,所以产生了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没有礼仪,无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的情况。

    而墨家则认为,因为那时候无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所以无法产生君主制。

    分封建制、君主制、此时的礼仪、道德,都源于“符合”当时的物质基础。

    正因为“符合”二字,便等同于不认可此时的“普世”道德,认为此时的道德非是亘古不变的,只有符合,没有永恒,所以这是墨家对“汤武革命”正义的解释,而不是因为“仁”、“义”这些争论千年也争论不出结果的东西才认可的。

    周的礼,不是商的礼,但是周的礼更符合时代,而不是因为周礼永恒于太古时候就是正确的所以武王伐纣是正确的。

    但现在,它已经不符合了。

    今日的谈话,是在墨家的内部,不涉及到道义之争,也不涉及到主义之辩,主管宣传的中年人也不是想和庶俘芈讲义,他今日讲了一天已经累了。

    中年人问道:“太古之时,天下都知道那时候没有礼仪。男女之间,野外交合,生出子女,不知其父。你知道为什么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吗?”

    庶俘芈脸上一红,忍不住想到今天早晨发生的事,讷讷道:“因为母亲生出子女她可以确定是自己的。但是……但是父亲是谁就难说。男子十六精通、女子十四而化,只要精通和男子和化身了的女子交合,就可能生出孩子……”

    中年人点点头道:“对了,这是咱们墨家对于太古之时的解释。你没结过婚,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曾经在郑国,也算是个小贵族吧,你知道我们的婚礼什么样吗?”

    “所谓,三月而庙见,称来妇也。女未见庙而死,则不迁于祖,婿不杖、不菲、不次,归葬于女氏之党,示未成妇也。”

    “非此,不合于礼。”

    庶俘芈惊奇道:“这是说……娶了妻子,三个月之后才能去拜祭自己的祖先?三个月内,如果妻子死了,那就算不得妻子?要把尸体送回她娘家下葬?这……这不合情理啊?”

    中年人大笑道:“何止如此。以贵族之礼法,婚礼三月之内,不得同房。为什么三个月后才能拜祭祖先?”

    “三个月,如果有孩子,那就可以看出来。所谓,三月物成,怀胎三月,怎么也能有所表露。或是肚子略大,或是呕吐反酸,总归怎么都藏不到三个月的。”

    “这三个月内,不能同房,就是为了检验贞操,检验一下这女子婚前是不是有了别人的孩子。”

    “所以,如果三个月内女子死了,那就算不得自己的妻子,算不得自己家人,要把尸体送回娘家安葬,哪怕相隔千里也要如此。这便是婚礼。”

    “他们既然认为贵者恒贵、贱者恒贱,那自然是要保持血统纯正的。”

    庶俘芈挠挠头道:“我好像是听过这样的规矩,但没想到如此繁复。但是泗上没有这样的规矩呀,民众也没有觉得不妥……”

    中年人忍不住再次笑道:“王公贵族言,庶民,贱人也。泗上没有贵族,只有庶民,以至于仲春之月,男女恋爱,不由媒妁,哪里还会在乎这些东西?许多人一辈子连个女人都没睡过,他们会去在乎这种礼法?”

    “是故,校介说,贵族有贵族的道德、庶民有庶民的道德,贵族有贵族的规矩和礼,庶民有庶民的规矩和礼。”

    “是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公贵族和庶民,已然不是一族,又怎么可能有一样的规矩?”

    “王公贵族所用的雅音,你听得懂吗?”

    庶俘芈摇摇头。

    “王公贵族所用的餐刀餐叉,你会用吗?”

    庶俘芈又摇摇头。

    “王公贵族书写的文字,你认得吗?”

    庶俘芈再摇摇头。

    “王公贵族的衣裳,你穿过吗?”

    庶俘芈仍旧摇头。

    “远方夷族的语言,你能听懂吗?”

    “不能。”

    “远方夷族的餐具,你会用吗?“

    “不会。”

    “远方夷族的文字,你看得懂吗?”

    “不懂。”

    “那么,牛和马可以交合生出小牛吗?”

    “不可以。“

    “那你和贵族有婚配生出孩子的可能吗?”

    “没可能。”

    “那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能交合生出后代的牛马,是一个族吗?”

    “不是。但……如果我要是娶了贵族女人,其实是可以生出来孩子的吧?这和牛马还不一样吧?“

    中年人轻笑道:“能。那我要是把太阳拉近了,冬天就不冷了。二十年前,你不过是氓隶,你能娶到贵族女人?”

    庶俘芈挠头一笑,中年人又道:“凡聘,必以俪皮,携双雁。你在泗上见过去下聘的时候,带着两只大雁吗?”

    庶俘芈再挠头之后道:“大雁只有春日易得,就算是现在想抓,却也没有啊。我倒是见过下聘的时候,赶着两只大白鹅的,但是一般婚宴的时候就吃了呀。”

    中年人笑的不可自抑,笑道:“是故,贵族婚礼,必以春。所谓,嫁娶必以春者,春,天地交通,万物始生、阴阳交接之时也。既然春日结婚,那自然是有大雁的,可以射猎作为聘礼,贵族六艺有射嘛。”

    “然而,庶民婚礼,却多在秋冬。秋冬何来的大雁?《诗》中有言:‘将子无怒、秋以为期’,氓的婚礼,这就跑到秋冬去了。”

    “庶民为何多以秋冬为期?因为庶民不需要大雁,需要的是秋冬正好忙碌了一整年,粮食收获,有所余粮,也能沽上一翁酒去宴请亲朋,正好举办婚礼。难不成在忙着收割、种植、除草的季节结婚?”

    “这便是校介所言的,人只有解决了衣食住行之后,才能从事音乐、道德、礼仪。而礼仪,往往又和衣食住行的物质有着一定的关系,这就需要我们穷究天帝之志,总结出来德与物质的关系。这也就是子墨子‘节葬’、‘节用’、‘非乐’的精髓——天下民众还在为衣食住行发愁困苦的时候,却有人厚葬、侈靡、鼓乐,他所以才反对,而不是反对音乐本身。”

    “贵族不稼不穑,人家当然可以在春天结婚了,庶民不能在春天结婚,所以说是贱人嘛,礼不下庶人嘛,这春天结婚是天地之礼,你们庶民却不遵守,这不是无礼吗?”

    庶俘芈心中愤怒,可是却更加疑惑。

    “如您所言,那么,贵族的礼,是一种颜色?可什么是水呢?比如现在婚礼,也要用聘礼,最好是鹿皮,或是皮子做的靴子之类的,即便平民之家也多如此。那这到底算是色呢?还是算是水呢?”

    中年人反问道:“子墨子去世之时,下葬了吗?”

    庶俘芈点头道:“下葬了。”

    “子墨子去世之后,墨家服丧了吗?”

    “服丧了。”

    “子墨子去世,墨家服丧三年了吗?”

    “并没有,子墨子有言,服丧三日。三日之后,一切照旧,不要影响正常生活。”

    “子墨子去世,禽子、校介等人,可穿丧服了?”

    “穿了。”

    “子墨子去世,禽子、校介等人,可按照所谓的弟子之礼,批的麻是一匹经线为四百八十缕、穿的麻衣可是经线是二百十四缕的?”

    “不是。为示兼爱,麻衣不论亲疏,一并相同,都用的经线为四千八百缕的正常麻布,以为将来还可以做衣服、当包袱皮、给孩子做件衣裳,而不是只能用来披麻戴孝的三升六升的粗麻。”

    “民众有吊唁的,可有直接穿棉布而非麻布的?”

    “有,我父亲当时穿的就是棉布的,因为麻布当时不好买了,但依然是白的。”

    中年人道:“如此,就葬礼而言,你说什么是水?什么是色呢?那么婚礼难道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新俗旧礼(四)

    庶俘芈似乎明白了,但其实还不是很清楚。全本小说网https://。

    联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张书写着人身攻击的内容,又想主管宣传的这名上级忽然如此重视,不由问道:“难道就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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