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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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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玉娘笑。

    铎山之下,三姝入世。

    千里之外,却有人气急败坏。

    “陆绰死了,符氏死了,陆绰长子的尸首也在马车里找到了。那他的两个女儿呢?!连两个小丫头都截不住,要他们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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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眼泪

    第三十八章眼泪

    书斋的窗棂垂下帷幕青竹竹帘,白光曜雪便只好从青竹缝隙中跃然而出,整个书斋暗极了,几缕光亮映在铺陈棕绒毡毯上,除此之外,再无亮光。窗棂之下摆置三尺长,一尺宽的一方沉木书桌,书桌旁摆高几,几上搁宽口粉彩绘芙蓉白瓷,几枝绿萼错落其中,正值将开未开之时,颇有几分清雅之意。

    除却清雅,在懂行人眼里头,这一室之居,已逾千金。

    那张半旧不新的沉木书桌是阴沉木雕的,桌案扣锁上雕刻的竹节花开纹路是前朝大家顾开即的得意之作,书案之上凌乱摆放的砚台是宋砚,毛笔是紫狼毫,笔洗是前朝旧物,镇纸是雕三羊开泰和田玉,随意摊开的竹简是汉末古籍。。。

    世家清雅?

    嗬,那都是富贵堆出来的。

    说话之人背对正堂,双手交叠于膝上,肩宽腰窄,全部脸都隐没在暗黑之中。

    堂下有人正忐忑跪坐于蒲团之上——他跪得久了腿脚早就麻了,可他却不敢动弹,只因为上头的那位主儿没发话。跪坐之人已逾不惑,面宽脸短,留八字须撇开在嘴上,两腮下颌有冒起来青茬儿似的胡须,着丁香色湖绸长襟,头戴青纱高帷,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他沉下心来,认真分别尊上一语之意,想了想,规规矩矩地埋下头,答道。

    “符氏刚烈以身殉火,洞口被火堵住了近半个时辰,林子里头没水河也没趁手的扑火器具。等火一灭,进去一看,符氏烧得浑身焦烂,已看不清人形儿了,两个姑娘却不在身边,又往里头走,哪晓得那深谷里头别有洞天,九曲连环的,哪儿是哪儿也摸不清,好容易挨个儿找着了三条暗河,可全都又结了冰,冰又结得不深,人没法儿在上头走,只好兵分三路,先除冰再游出去。。。”

    “然后到现在都还没见着两个小丫头片儿的影儿!”

    安坐那人桀桀轻笑,“原本以为周刺史有多能耐,如今看来不过如此——早知周通令空有其表,我还不如买通珏山上落草为寇的马帮,至少他们要的只有银子,不像你们,还妄图名利双收。”

    声音温雅,落气如微尘坠地,极为舒展。

    跪坐那人登时坐立不安起来,身子向前一倾,下意识地张口辩驳,“刺史大人亲带兵出城围剿,已是十成十的诚意在了!”

    “无用便是无用,不能因为他认真,就忽略了他的蠢,这笔账不是这么算的。”上头之人毫不留情地截过话头,手换了个姿势,大拇指上带着的玛瑙镶玳瑁扳指一把扣在椅背之上,再风轻云淡开口,“我的戴总兵,诚意可当不了饭吃呢,你回去让周通令接着找——幽州能有多大?两个养尊处优的小姑娘能跑得了多远?驿站、客馆、典当铺、租赁牛车的地方都布置下人手。两个容貌俊俏的小娘子还不够打眼?”

    有的人风轻云淡地说着话,听在旁人耳朵里却是阴阳怪气。

    陆家长房已经被满门灭口了,草莽江湖有三不碰,不碰方外人,不碰妇人,不碰孩童。将陆家仅剩的两个姑娘放了生又能怎样?且不说冰天雪地逃落荒年,两个身娇肉贵又养在深闺不知苦的士族女,能独个儿地在外头活下来?

    纵算是上天垂怜,她们能顺顺当当地找着饭吃,找着衣穿。。。她们能威胁到他什么?

    心头这样想,下头的中年汉子仍旧躬身应了是,“。。。刺史大人在城门口和各处能进幽州城的关卡都设了兵将,宁可错抓也不漏过。。。两个小姑娘没这个胆子走外城——乱民四起,又逢荒年,流民们能把她们给吞了。您就放心吧,肯定能捉到。只是捉到之后。。。您的意思是。。。”

    “就地格杀。”

    湮没在暗黑之中的那人,眼眸朝下一敛,眸光一黯,猛地一下提起语调,“若我晓得你们幽州的兵手脚不干净,侮了小姑娘的名节,我定叫你们一座城池的人陪葬。”

    他信这人有这个实力。

    下令格杀,却不许那两个小姑娘苟活。。。

    这位姓戴的总兵也没想透,却连忙又应了声是,与那人相谈不过半柱香的时候,已是手脚冰凉浑身是汗了,他轻仰了仰头,张嘴想告退,可想了又想,上头那位主儿没开腔,他也没这个胆量先开口说话。

    气氛诡异地沉了下来,无故的沉默却让人抓心挠肝的慌张。

    戴总兵眼风扫到从夹缝之中突兀溜进内堂的光亮,再顺眼瞄到那人如羊脂白玉般白皙的下颌与高挺的鼻梁,心头一惊,明知那人瞧不见他,却也赶忙埋下头来,不敢再瞅。

    “你说是在车厢里寻到的陆绰长子?”

    “回大人,是没错。寻到之后,刺史大人便当场斩于车内。”

    “且给我说上一说他的形容。”上头那人沉声问道。

    戴总兵猝不及防,赶忙偏过头去皱眉细想,当时暮色已褪,夜色黑沉,纵有松油火把照明,生死厮杀之时刀起刀落,谁又会认真记得注定会亡的可怜人的相貌,戴总兵认真回想之后,断断续续地说道,“身形颀长,着青衫长衣,容貌白净,风格秀雅,我们挑开车窗幔帐之时,他正在不慌不忙地沏茶温水。。。”再一顿,加重了语调,极专注地添了一句佐证,“我们刺史大人晨间拜访齐国公之时,正好碰见了陆大郎君——陆绰身边陪着的应当是陆大郎君,没有错处吧?”

    上头那人并未立即回答,内室之中又陷入了难耐的静谧,约隔了大半晌,戴总兵才听见那人声音清雅韵致的回答。

    “没错,形容没错,陆绰喜欢将长英带在身边也没错。”

    “那不就得了!斩杀齐国公与陆大郎君,都是我们刺史大人亲自下的手,保管错不了!”戴总兵如释重负。

    那人“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声音刻意压得极低,似有一团暗火烧在胸腔与嗓子眼里。

    “不要再叫他齐国公了!”那人一手死摁在椅背上,声音愈发低沉,火冲上脑,语气却如同阴冷之中有大蟒嘶嘶吐信,“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你们不要再叫他齐国公了!”

    戴总兵当即吓得身形向后一靠,连连点头称是。

    上头之人情绪高昂之后,陡然沉默下来,片刻之后缓慢转身,男人的面容终于出现在了明光之中——印堂饱满,肤容白皙,眼角向上轻扬起,薄唇紧抿,青丝拿君子木高高束起,是个极俊美的男子。他撑在木案之上,头被佝得下颌紧紧挨上了衣襟口,再隔片刻,男人从古籍之中翻找出了一封加印火漆的牛皮纸信,信口被裁刀整齐截开,他翻手将信封向下一抖,里头折叠得好好的澄心信笺便如折翼之蝶缓慢地飘落至木案上。

    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戴总兵便忙不迭地起身向后退,再将门一掩,内屋瞬时光亮之后,紧跟着又黑了下来。

    “白喜。”男人轻声一唤。

    窗棂之外登时有人躬身应是。

    “派人去查陆长茂跟着陆绰北迁没有,家书里陆绰并未提及陆长茂一言半句,可我总觉事有蹊跷。”

    男人一壁说,一壁缓缓落座。

    窗外之人高声应和而退。

    堂屋内外便再无声响了,男人仰靠在太师椅上,手上紧紧攥住那张牛皮信封,将头仰起,与顶棚平行,一边极缓极慢地抿起嘴角笑,一边轻轻阖眸,内屋再无二人,男人的声音放得很低,却极为动人缠-绵。

    “哥哥,你在下头过得可好?”

    他不知说与谁听,却越说越笑,从抿嘴浅笑,再到露齿笑开,最后终究放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陡然睁眼,满面泪花。

    【阿渊这次打死不剧透了,其实认真看文的同学是可以找到蛛丝马迹的,究竟哥哥死没死,究竟事情是怎么发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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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路途

    第三十九章路途

    白雪皑皑,高山耸立交叠,如碧波之起伏,又如入暮风云诡谲之跌宕,起伏跌宕之中,浅青、眉黛青、靛青、再到青绿、深绿与墨绿,别样的青色藏在白雪山涧里。

    远观起来,像极了一副泼墨挥毫匆匆而就的山水画。

    就像往前挂在书斋小筑里的那副。。。

    长亭浑身靠在齐眉棍上,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粗气,眼冒白光——她当真是癫魔了,眼前要攀的山,要走的路竟然被她看成挂在京都建康的一幅画儿。。。

    真是画就好了呢。

    手将画一撕开,一个跨步就能到豫州了,平成老宅有烧得红旺旺的炉火,有冒着热气的茶汤,有很软很厚实的暖榻。。。长亭四周趴在木棍上,静静地打量了四周,破败的村落、零零散散衣衫褴褛的流民、还有被风一吹就四下晃荡的篱笆栅栏。

    这些才值得被画进画里,让旁人看看,让安坐于室的贵人世家看看,看看他们会不会感到羞耻。

    大风呼啸,脸上凉呼呼的,头巾险被吹落到雪地上。

    长亭心下一叹,她如今和那些出身低微的流民一样,又凭什么站在高处俯视怜悯?

    长亭歇过几许之后,把腿艰难地从积雪里拔出来,力道一大,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胡玉娘赶忙佝身去扶起来,边扶边笑话她,“非得逞强走外城,外城的积雪都没人来扫!咱们这才走了还不到一上午,你便险些栽了三五个倒栽葱。”

    长亭脸上一红。

    她不擅走道儿,小长宁多是胡玉娘搀着抱着向北走,饶是如此,胡玉娘还要腾出一只手来帮衬她。。。

    脚板心钻心地疼,脚趾和手指被天一冻,僵得什么感觉也没有了,长亭心头明白这不是好预兆,便一路忍着指节肿大,两只手放在一块儿使劲揉搓,手上好容易回了暖,紧跟着就挠心挠肝的疼和痒就来了。

    长亭反手扶住胡玉娘,手一撞到东西,痒得像是血肉包裹这的骨头在发颤发热,小姑娘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使劲眨了眨眼睛憋住眼泪,再睁开时,眼前多了一只小小巧巧,黄澄澄的鸡蛋,转头看胡玉娘,胡玉娘冲她粲然一笑,头巾将胡玉娘半张脸都挡住了,只能看见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

    一出村落,她们便将昨儿夜里顺手牵羊的鸡蛋给剥壳吃了,小长宁三两口就进了肚,长亭便将自个儿那只也给了幼妹。贫者亦不食嗟来之食,长亭吃不下去——她原先以为那矮胖妇人夜里会顺走包袱里那十几文铜钱,便只当作这三只鸡蛋是自个儿花了钱财买回来的,哪晓得那十几文钱还在,玉娘顺来的鸡蛋便结结实实变成了她们手脚不干净偷的了。。。

    偷这个字太重了,像座大山似的,压得长亭喘不过去。

    其实小长宁吃了,也相当于她吃了,丢的也是陆家的脸,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固执地自欺欺人些什么。

    可她也没想到,胡玉娘当时也没吃。。。

    长亭面上顿生绯红,赶忙摆摆手,“你吃吧,你吃,我不饿。”

    胡玉娘笑得咧开嘴,凑过身来向长亭耳语,“我今儿一早起来就去那胖婶子打水灌缸,她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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