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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鹤记-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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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见面就互掐。
“好你个大和尚,瞧瞧你的手杖,值些银子。”王石山打趣道。
“好你个老知府,瞧瞧你屋里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民脂民膏啊,藏着掖着,夹着条老狐狸尾巴,瞒天过海,这下释放本性享受人生呀。”和尚生性风流,游荡不羁,口无遮拦,当然这是在老朋友面前。
在公众面前他口吐莲花。
善男信女视他为上天的代言。
“老夫有一首诗送给你。”王石山捻着难看的花白胡须,在青砖铺就的客厅里纵横散步。
“七尺乌藤挂东壁,
闲僧忽来生两翼。
鞭起飞龙趁不得,
洞庭搅碎琉璃碧。
去兮去兮路杳杳,
梅花影里休相觅。
为雨为云自古今,
田舍寥寥有何极。”
“如何啊?”王石山问道。
王石山,为官之前以诗名闻于世。
七尺乌藤泛指藤杖,和尚髦的合时,手拄的藤杖,胸前的佛串,身着的袈裟面料,都考究无比。
裴相是挑剔的,很物质,很会生活。
“和尚也是人。”这是裴和尚的口头禅。
“诗是好诗,人却闲得发霉。大夫人呢?大夫人不在。二夫人呢?小的呢?总有人在吧?待我寻寻。”裴和尚欲掀帘入里屋门。
“茹荤如茹素,无法又无天,又哪一根骨头属于佛门。呵呵呵,老夫纳了闷了。”王石山帮忙撩了撩门帘,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和尚云游,差一点出国求真经,却半道而返,惦记旧友,王石山喜欢着呢。
心花怒放一词可以用。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劫是缘。”佛说的。
裴和尚有许多理念支撑他的无法无天。
古人也有旅游的,尤其是官家的女眷孩子们。
王石山一人看着偌大的家,让一家老小全去百里之外的湖泽看景去了。
据说,百里之外的景点,千亩桃林成熟了。
天说黑就黑了。
天幕上的星子像落了一地的芝麻,密密麻麻的糁人。
银河亮的还不明显。
山中的夜,静的人毛发竖立。
和尚也吃不消那静,吞噬一切,又被一切吞噬。
裴和尚院中徘徊望天。
“哦,我的天。”和尚惊慌失措。
“哦,我的天。”身后有一声音。
“哦,我的天。”和尚调转身,头皮发麻,显然被吓着了。
原来,昔日的知府,大诗人王石山什么时候也到了庭院,抬头望天,惊呼一声。
裴相和尚健康的心脏被唬得怦怦怦直跳,像突然遇到爱情的小姑娘的心脏,跳得异常。
“好好的,你学我做甚?””裴和尚犯戒规,嗔道。
“好好的,你学我做甚?”王知府板着脸回道。
“夫复如是。”
“夫子,酸到为僧了。”裴相拍着胸口道。
“第一次你学僧,第二次又是学僧,偶像也累的,知晓不?”裴相和尚叹了口气。
“哦,我的天呐!!”
这一次,两个老男人异口同声。穹顶山与穹窿山是两座姐妹山,遥遥相对。
前山的黄鹂后山的鹧鸪,相互飞还。
人烟稀少,鸟类繁衍。
江洲曾经是鸟的世界。
此时的穹窿山山腰一块空地,正被火光映照。
“走水了。和尚道。
“失火了。”王石山这次没有学僧。
“山上有甚?”
“没有庙,前朝的藏书阁,后朝为官的一把火烧了。什么人在原址建了房子,一时没想起派什么用场。”王知府轻描淡写,“哦,老夫记起了,谢公子住着。”
“谢公子,谢大将军的幼子?”僧吼道。
“正是,三载了。不是,怕是五载。庚子、乙丑、丙寅、丁卯……”王知府一急,语音发颤。
“本僧看你是老来痴呆,三五年之事,又何需捏着指头算。”僧有些紧张,毕竟死人的事,他要管啊。
“祖宗,究竟几年啊?本僧也急糊涂了,几年不几年又何干。那书呆子,怕是被烧成炭了。”僧双手合十,右手拇指与食指夹紧一串长长的佛珠,口中急急地念起经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王石山拍拍脑袋,很伤脑筋,从官场退下后,诸事松懈,万事不理,记性陡然烂了。
他还纠结于庚子、乙丑、丙寅、丁卯,到最后还没想起穹窿山上读书编书的谢家小公子,到山上几年了。
穹窿山一场火,两个老男人还是挂心上了。但裴相心里有话没有说出口,他与王石山同时惊诧的娥眉月,边上挂着的小星星,亮的那个邪门,妖魅至极,恐怖至极。
阴气笼罩,风声怒号。谢家小公子,怕是被小蛇缠绕,娥眉月夜百毒侵染,身陷沉疴。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裴相念念有词。
“救不得,救不得了呀。”王石山苍老的声音在风中呜咽。
在风中呜咽的不仅仅是老知府,还有半山腰住着的秋妃。
秋妃,是劫是缘?vipnplatform_viplimit_free_tip0(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衍文 之二
(全本小说网,。)
秋妃入京,以一首诗当敲门砖进宫,零陵王,这是谢锜大将军的主意。
这主意,相当于荆轲行于易水。
秋妃对于大将军的情一点点剥离。
因为,她的亲哥哥,唯一的哥哥还在谢锜手下。
铤而走险。
一个不到20岁的女子,慷慨北上。
未几,零陵王殁。
秋妃被芦零王收留,初在乐音坊,后进入学士院。
由敌对到成为知音。
谢锜因为叛乱遭到腰斩。
一晃二十余年又过去了。
秋妃厌倦偌大的皇宫。厌倦了权力争斗。看够了生死。
这些年,这些人,这些事,无一不让她失望。
秋妃发回原籍。
沧桑岁月将一个青春美丽无敌的少女变成心灰意冷的中年妇人。
回首这一生,秋妃并无悔意。
每每念起与芦零王的此中有真意,暗中起相思,那些孤寂却刻骨铭心的日子,却有一种幸福感流遍全身。
是的,秋妃是秋妃,皇上是皇上。
甚至没有肌肤之亲。
然而,那又怎样?
他不仅仅是至高无上的皇上。
当那个男人魂归天国后,她不止一次地想过殉情。
然而,她没有。
她曾想过做一名陵园妾,青灯孤影,在芦陵王陵前陪伴终生。
可是,她竟是没有资格。
当初的惴惴北上,如今的踽踽独行,恍恍惚惚南归,如失群的雁。
山河萧条。
荒冢连片。
何处为家。
梦和残月过楼西,
月过楼西梦已迷。
唤起一声肠断处,
落花枝上鹧鸪啼。
秋妃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思绪中,情不自禁地打开琴盒。
感慨万端,抚摸着久违的琴身。
命运多舛的女人略显生疏地调整完琴弦,顿时琴声伴和着浅吟低唱,融进呜咽的风中。
离开京都几年了。
那夜。
江洲。
穹窿山上月华似水。
撷骊阁前的月,仿若掉到了一片蔚蓝的大海里。
寅时未满,娥眉月就挂在中天。
天空一碧如洗,刚刚寅时,彩霞就铺上了天,又被风吹散。
都说天上云朵跑得快,全靠小鬼推。
这个季节,小鬼们不会上天,他们也忙的,跟人间的男男女女一样。
可是,云朵咋疯魔了呢?
狼奔豕突,慌慌张张,你推我撞。
晚饭的时候,刘爱莲与谢公子一起把一堆山柴挪到了撷骊阁后的高台上。
是爱莲在做事,公子谢临风而立,目光微明。
她与他再一次萍水相逢,是天意。
天意哪里能违?
毕竟人家是贵族公子,哪里会做琐碎的杂事。
论理,这对男女门不当户不对,一个是兰花雅室,一个是野菊茅屋,不登对,可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说好点,郎才女貌,说难听点,抱团对抗寂寞。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编修有史以来炎黄子孙的第一套文选,谢颐大公子一度劳顿到失明。
浩如烟海的文集。
一一遴选。编目,句逗。加注。
前朝宰相的孙子,谢锜大节度使最宠溺爱的小儿子谢颐。
是的,就是那位大将军谢锜,秋妃的初恋情人。
人生像一粒种子,被精卫小鸟带到不知名的地方,落地生根。
谢颐双目失明。
痛不欲生。
爱莲采遍穹窿山的草药,用独创的土方子给谢公子治眼疾。不怕劳苦,把治好谢公子的病,照顾好谢公子当宗教一般来做。
她与他自从在旻元寺初见,那时两个人不过是十三四岁少年少女。
现在,他是她的天。
前几日谢公子已经能看到她晃来晃去的身影。
“你是蝴蝶变的吧?”谢公子调侃她。
“哪里哟?蝴蝶?爱莲到是想变成蝴蝶呢。”刘爱莲应付道。
“哪是什么变的?”公子问。
“你猜不着。”刘爱莲正倒悬在坡上对付枯死的槐树。砍,折,拔……咬着牙使着狠劲,美丽的脸被风霜吹红了,眼角已有皱纹。
“一朵菊花变的?”谢公子一锤定音地说。
呵呵,偏偏是这句。他蒙眬的双眼看到啥了,一脸风霜。
“兴许吧。”刘爱莲有口无心地说。
刘爱莲本想说自己是赖蛤蟆变的,想想,那也太丑陋了。
野菊花怎么的,也美,也有香味,还是一味药。
“公子,不是说天无二日的吗?”爱莲一边忙着,一边孩子气地问。她的眼里看到了那枚性急的娥眉月。太阳在天,月亮也在天,奇怪的很。
“莲,你看见的应该是娥眉月。”公子谢笑着说。
“公子,你见到的月亮是什么样的?”爱莲问。
“你见到的这棵树是什么样的?”
“你见到的那只黄鹂是什么颜色的?”
“你见到的山茱萸是什么样的?”
“你见到的紫苏是什么样的?”
“你见到的麦冬是什么样的?”
她说她是他的眼睛,可是,她太想,希望他自己的眼睛能见到东西,见到她正见着的东西。
她心急如焚。
因为,没有眼睛,公子生不如死。
他不快乐,她便很不快乐。
“初三,月赛娥眉可怜夜。”公子老实的回答。
“你见到的月亮是什么样的?”爱莲殷殷地问。
“弯弯赛眉,赤金色,旁边一颗星灿若日光。”公子谢这次虚构了。
“是了,是了。公子,你果真瞧着了。”爱莲笑了。
风在傍晚悄悄地加大了,门缝里有风的呜咽。
夜。
风在外面用力地刮。
像侵占山头的敌人。
一次次卷土重来,进攻,进攻,坚持不懈地进攻。
谢公子的鼻息就在耳畔,刘爱莲侧身想抱紧公子谢,突然腹部动了一下。
热腾腾的血液顿时射过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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