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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2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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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男人的背影熟悉而陌生。

    “把你喊来,不是愤怒于你今晚的所作所为。”他轻轻说道:“就算你真的从卫无道口中得到了什么,要在兰陵城大杀特杀,并且真的这么做了,我也不会怪你。”

    萧望探出一根手指,轻轻有节奏敲击着栏杆。

    “我们很久没有聊天了。”

    他有些感慨说道:“很多年了,前几天的棋局你来了也不怎么说话,你们仨陪我归陪我,我又不是老年痴呆,没必要像是照顾傻子一样把我当成空巢老人。”

    易潇沉默了。

    他直切主题,很认真说道:“我放不下,这件事十六年来时时刻刻缠在我的心间,我一直在克制自己与你单独见面,因为我怕我问出这个问题。”

    小殿下顿了顿,挑眉说道:“而你拒绝回答。”

    这样的一个开头,彻底将萧望想了很久的柔情开篇打得支离破碎。

    那些原谅,那些宽容,那些属于一国之主的宠溺。

    通通不需要。

    “我只想知道真相。”

    而这样的一个问题,在卫无道和林意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线索可以追寻。

    现在易潇问出来了。

    萧望沉默了很久。

    他终于回答了。

    “慕容死在了春秋元年江南道的大火里。”这个男人趴在栏杆上,有些灰白的头发被风吹起,月光映照他萧索的背影。

    他淡淡,淡淡说道:“这就是真相。”

    易潇说道:“这是很可笑的真相。她是与陶无缺齐名的半步大修行者,这世上除了朱雀虚炎能伤到她,什么火焰能烧死她?这样的借口太过蹩脚,你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凭什么来说服我?”

    萧望喃喃说道:“为什么非要追究到底呢?”

    陛下大人低垂眉眼说道:“你无非想知道这场火是谁放的,或者慕容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些真相对你来说重要吗?”

    小殿下沉默片刻,说道:“萧望,如果你知道真相的话,我真的很佩服你,可以背负仇恨忍辱负重活这么多年。”

    陛下有些微惘,“背负仇恨”

    他轻轻重复了这个词语,笑了笑,意味深长说道:“是了,我的确很恨当年间接或直接害死慕容的那个人,那个罪魁祸首,我甚至无数次希望他能够死在我的手里,而我也确实这么做过。但他终究还活着,与我关系亲昵,并非仇人,更像是亲人。”

    小殿下深吸一口气。

    这样的一个描述,与自己的猜测几乎贴在了一起。

    萧望转过身子,双手搭在栏杆上。

    他深深望向易潇,轻声说道:“可是有时候,真相不像是你所想的那样。”

    小殿下深吸一口气。

    “人生有八苦。”这个男人笑了笑说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有时候仔细想来,这八苦我居然一项也不能避免。”萧望轻轻说道:“生在八大国的乱世里,饱受浮沉飘零,是为生苦。”

    “如今华发生白,再难意气风发,终究化为一蓬黄土,是为老苦。”

    “劳忧成疾,苦痛心肺,每每不能入眠,是为病苦。”

    “**,因果报应,铁骑踏过的万里河山,碑下万千枯骨,入夜之后业力纠缠,梦靥中亡魂哭嚎,只等我入地狱吼舍身轮回,是为死苦。”

    “所爱之人尽皆离世,永生永世再难见面,是为爱别离苦。”

    “所恨天下不能合一,所愿之事皆生而难得,是为怨长久苦。”

    “只求此生平平安安,老来却鳏寡孤独占了两项,是为求不得苦。”

    “我愿我放得下所有荣华富贵,能够归去时候如平常人家,无数次扪心自问,却难以割舍,是为放不下苦。”

    “坐在这个位子上,行步如履薄冰,注定饱尝世间之苦。”

    小殿下望着这个男人。

    多少年未曾对视。

    他静静想着,为何这个男人努力让自己笑得潇洒

    却依旧带着苦涩?

    “这些苦吃尽无妨。”萧望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是一个苦人,习惯了这些,不愿你们重蹈覆辙。”

    “所以能不能答应我,别再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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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一章 死去的天真

    空中楼阁。

    夜风轻轻吹起,萧望靠在栏杆上,灰白的头发向前飞起。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易潇一直没有回答萧望的话。

    “卫无道”小殿下深吸一口气,盯住萧望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他的身上就有真相。”

    “我不知道这只老狐狸临死之前对你说了什么。”萧望低垂眉眼,抬起靠在栏杆上的双手,捋了捋自己发白发灰的发鬓,柔声说道:“但想必并不是什么好话,他自杀了,看起来是用死来打消你的念头,实际上反倒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小殿下深吸一口气。

    他说道:“天阙这些年替你做了这么多见不得的事情,有一半在卫无道的授意之下,他已经死了,你还信不过他?”

    萧望没有说话。

    易潇轻声说道:“你大可以放心,卫无道到死没有说一句对不起你的话。”

    “萧望,我想借兰陵城一夜的时间。”

    易潇很平静说道:“你忌惮的人,我不忌惮所以你狠不下心杀的人,我来杀你做不了的事情,我来做。”

    陛下大人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望向易潇。

    “我要用兰陵城南北巡抚司的所有案底,文档。”易潇低垂眉眼,柔声说道:“你知道的,我从来没向你提过任何要求,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萧望想了很久。

    他轻声说道:“天亮之后呢?”

    小殿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如果我查出来了,那么我会杀掉该杀的人,做一个了结。”

    “如果我没有查出来,卫无道的死,就是最后的终结。”

    萧望深吸一口气,说道:“好。”

    他挥了挥手,再不说话,转过身子,继续趴回空中楼阁的玉栏杆上。

    微微阖眼,意兴阑珊。

    兰陵城北巡抚司衙门迎来了一个白袍年轻男人。

    北巡抚司衙门负责剖析尸体,测验死因。

    这个白袍年轻男人拎了一具老人的尸体,满身都是剑伤,死相不能再凄惨。

    验尸官彼此对望一眼,看出了心中的不妥。

    这样的伤势致死,南巡抚司刚刚送来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与这个老人死得一模一样。

    那家眷还在北巡抚司衙门口不肯离开,倔强求着巡抚司大人立案调查,能够彻查此事,还一个清白。

    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大人的上司的上司,隔了不知道多少层的意思,传下来的消息很明确。

    这桩案子就不要再查了。

    而这个消息很有可能是来自天阙最高层那几位大人物的授意。

    这桩案子基本上是黄了,这个女人就算哭瞎了眼也不可能立案,顶多是一些程序上的敷衍,尸体保质期就那么几天,没钱没权的人家哭着求破案,但衙门不验尸,基本上巡抚司抬走就拉去火场烧了,这样的无头案子多得很,到时候连骨灰都分不清谁是谁。

    怎么去查?

    谁敢去触怒天阙那些大人物的眉头?

    北巡抚司的几位验尸官接触不到那么高的层次,他们只知道拎着老人尸体的那个白袍年轻男人,自己的罪不起。

    整个齐梁也没几个人得罪的起。

    那位殿下说要查这具尸体,要验得清清楚楚,就是天阙的那几位大人物来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而戏剧性的则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验的这个老人,就是天阙所谓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验伤,查致死伤,他身上的剑口,质地,伤势时间,能查的全都查出来。”

    易潇很平静望着这个老人的尸体,“越详细越好。”

    年轻的白袍男人微微转头,看到了跪坐在堂口哭泣的妇人。

    林意的尸体正要被北巡抚司的工作人员抬起,按他们欺骗妇人的话来说,这个中年描画师的尸体会被送入巡抚司衙门有关部分等候调查,明日再来验尸。

    其实抬起就拉去火场,明天就是一捧灰。

    这个妇人咬着牙不说话,满脸泪痕,怀里紧紧搂着自己女儿,小姑娘不明白自家娘亲为什么要哭得如此伤心,但余光瞥见那个躺在白布里只露出脸的男人面色青白,身上白布一片血红。

    她踮起脚替妇人擦去泪痕,奶声奶气问道:“娘爹爹睡着了吗?”

    妇人哽咽着点了点头。

    白袍年轻殿下微微阖眼,若有所思压低声音对巡抚司一路奉承自己跟在身后的巡抚问道:“天阙那边说要压下这件事?”

    那个巡抚的面色有些难看,只能尴尬点了点头。

    易潇指了指林意的尸体,轻声说道:“这个人也一样,一个时辰之内,我要最清楚的验尸报告,这件事天阙说了不算,你想要带好头上的乌纱帽,应该知道怎么做。”

    说完之后,小殿下缓缓走到了中年美妇的身边。

    他蹲下身子,轻柔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

    妇人不知道这个年轻白袍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但当他踏进北巡抚司之时,身后便有一堆官员围着拥簇而来,偏偏没人敢发出一点动静。

    厅堂里安静至极,而那些官员频繁对自己投来厌恶的目光,又只能止乎于此,无可奈何。

    她知道这个年轻男人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所以她知道,只有弄出足够大的动静,吸引到这个年轻人的注意,自己夫君的案子才有可能被立下,被彻查。

    小殿下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有人说你含冤昭苦,在这里跪了一天。”

    妇人怀中的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努力听着每一句话。

    妇人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她先是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看到了身边这些大人物隐晦之间投来威胁意味的目光。

    她苦涩说道:“大人我看见您指了指我家夫君,那些另外的大人们就立即把他抬走了,是不是案子已经立了?”

    说这句话时,她顿了顿,努力想找一个别的词语划分场间的阶级,但她只能说出“大人”这个词,她找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

    这个温和蹲下身子的白袍年轻男人是大人。

    这些向自己投来漠然目光的官员也是大人。

    易潇轻轻嗯了一声:“已经立案了。凶手很快就会被查到的。”

    妇人听了这句话之后。

    她证了许久。

    这个女人搂得孩子更紧了一些,她闭上眼,更多的泪水却夺眶而出。

    身边漠然而鄙夷的目光越来越多。

    “我家男人是个很好的男人,他从来不会跟别人吵架的他连只飞蛾都舍不得杀,他怎么可能会有仇家?”

    这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艰难。

    “南巡抚司的大人对我说,我家男人是自己去惹了大人物,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大人物是谁,我家男人就是一个普通的描画师,当年上过战场,为齐梁杀过敌人的怎么会惹上大人物呢?”

    她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你们都不了解林意,他说只愿一家人平安,其他别无所求,他不惹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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