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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能有多少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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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悲剧,以喜剧落幕了。

但是报纸上、电视上,出现了更多的问号,一个个失踪儿女的父母问:“我的孩子在哪里?”

在纽约卫星传送的电视新闻中,看到一个年老的妇人哭诉:

“我的儿子是三十年前不见的,我找了他三十年哪!”

妇人的丈夫已经去世,由两个人找,变成一个人找,找了三十年。我心想,会不会当有一天,那妇人九十岁了,还在找,找那算来已经六七十岁的儿子?

会不会到她死的那天,回想起来,还会有两行清泪滚落。

母亲的爱,多长啊!

电视里播出纪念“二二八”的专题。在那五十多年前的迫害中,许多政治精英被捕、失踪,不再归来。

一个个白发的妇人,拿着她们父亲当年的日记,抱着父亲生前的照片,问:“我的阿爸在哪里?”

她们举办烛光追思的礼拜,写成纪念的专集,拿着她们怀念父亲的诗,站在风中的山头朗读。

“听说阿爸就是被带到这里。”白发的女人问,“但是,他的尸骨在哪里?”

五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当年,她们才多大?搞不好,还不到十岁。

不到十岁的孩子能记得多少?

当年那种“传统的父亲”,曾抱过她们多少?

照片里的男人,看来比她们都年轻太多了,白发女儿抱着黑发父亲的照片,像是妈妈抱着儿子,在哀思,在呼唤:

“找了你五十多年,你在哪里?”

为什么那些哭着,喊着,寻找父亲的,都是女儿?那些死者的儿子是已经过世,不愿露面,还是被电视的镜头忽略?

有个朋友说得好——

“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她由前世追到今生。”

女儿的爱,多长啊!

在近比萨的乡下,见过一条奇怪的石头路,莫名其妙地横过荒凉的黄土地,又莫名其妙地断掉了。

“我们总来这里打扫,所以几百年了,这条路还在。”导游说,“这是一个女人修的。她的丈夫因为家里穷,到外乡去打工,许久许久不回来,那女人先修她门前的路,怕丈夫回来时下雨,踩到院子里的泥泞。渐渐地,她向外修路,朝着丈夫离开的方向,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摆,摆过一个又一个山丘,直到她八十多岁,死的那一天。喏!”他指了指路断处的一块小石头,“她就是在这里倒下的。”

我转身,看了看那条长长的石头路,心想,一定愈年轻时抬的石头愈大。

只是,如果把爱除以石头的大小,她老年时放的小石头一定“分量更重”。

“六十年,等一个人,这女人真狠!”导游笑笑。

“是啊!”我说,“这妻子的爱,多长啊!”

我少年时的房子,后窗正对着一户人家的厨房。

总见那女主人坐在水槽前择菜,对着炉子发怔,火光冲天地炒菜;接着,孩子回来了,抢着在水槽洗手,伸手到盘里掏食物,再接着,厨房空了,另一边房间热闹起来,然后,就是一摞又一摞的碗盘,堆到了窗前的水槽。

有时候夜里读书,抬起头,都见到那主妇,还在洗碗。

“她像是一个陀螺,一个关在厨房里的奴隶。”我那时常这么感叹。

但是今天,再想起那画面,却有了不同的感觉。

当她买菜的时候,会不会想“丈夫的胆固醇高,该多吃这个、少吃那个;孩子正在成长,应该多吃蛋白质高的……”

当她在洗菜的时候,会不会想“现在的农药用得多,一定要小心,一片一片叶子洗,家人才不会生病……”

当她切洋葱时流了泪、煎鱼时烫了臂、开蒸笼时熏痛了脸的时候,她会怎么想?

她可能想,也可能不想。因为,那是一种不必想的感觉。她是一家的女主人,她在爱。

女人跟男人的爱,就是这样不同吧!

男人在外打拼,有时候虽然会想:“为了家,我要努力,多赚点钱,多忍口气。”但是忙碌的工作,和雄性的野心,很快就会把那想法掩盖。

那些“工作狂”的男人,到后来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拼命。

可是女人不一样。

她们每看一下钟,每挑一样菜,每撕下一块鸡皮,每捞去一锅肉汤的浮油,心里都会想着“她的爱”。

女人时时刻刻在付出爱。

男人是开垦者,女人是土地。

男人是播种者,女人是土地。

男人是施肥者,女人是土地。

男人扛着收获走了,女人还在那儿,她是土地。

男人的工作多变,他跑来跑去。

女人总在那儿,看着自己孕育的,成长、茁壮、离开。

怪不得说“天公地母”。

怪不得只听说“望夫岩”,传说一个女人,守着,盼着,望着,望成一块巉岩。却不知哪里有个“望妻岩”。

怪不得,女人不容易忘。她想着孩子,想着父亲,想着丈夫。一想,能想几十年。

女人的爱,真长啊!

那女主人一天到晚不在家,不照顾孩子,也不管丈夫,连孩子都不认她这个妈。哪一天女管家取而代之,该怪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第二章 女人·妻子·母亲·孩子 第二节 迟到的母爱

“老师说便当是妈妈的爱心,带来一定要吃完。”晚餐时女儿对我说。

“老师讲得真对。”我马上附和。

女儿却一翻白眼:“可是我旁边的同学说她的便当不必吃完,她可以剩下来倒掉。”

我一怔:“为什么?”

“因为她的便当不是妈妈的爱心。”

我更被吓住了,心想八成是个后母,装很差的东西给孩子。“噢!很难吃吗?”我问。

“不难吃,但是她家女佣做的,她妈妈从来不做饭给她吃。”

到高雄的一个朋友家去。

才进门,就知道家里有个娃娃。因为满屋子都是玩具,客厅的正中央则有张娃娃床,走近看,娃娃正在睡觉。

“你的……”

“外孙女。”朋友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都不去台北了吧!我一天到晚在忙她啊!”

“你女儿不管吗?”

朋友还没答,他上大学的丫头走了出来,笑道:

“女儿当然管,我管,我这个小阿姨管,又喂饭,又换尿布……”

没说完,朋友的太太出来了:“得了得了,多半是我管,他们懂什么!”这下把我搞糊涂了,又不太敢问,怕朋友的女儿,那娃娃的妈妈,是才生就离了婚。

大概看出我的狐疑,朋友笑道:

“你别瞎猜,只怪我们自己不好,把女儿养得太娇,生了孩子,还是要睡懒觉,睡到十二点,下午再出去教课。两口子又爱玩,所以把孩子放我这儿,一个礼拜来看一次。”

这时候娃娃哭了,做外婆的赶快冲过去,抱起来哄着:“婆婆妈妈来了,不哭不哭!”

接着指挥丈夫:“快!公公爸爸,去拿奶瓶来。”又指挥女儿:“阿姨妈妈,把尿布递给我。”又低头对娃娃说:“不要哭,你的妈妈阿姨和爸爸叔叔,再过两天就来看你了。”

到新加坡去,几个年轻朋友跟我提起当地许多家庭聘请印尼的女管家。有些女管家居然跟男主人好了起来,鸠占鹊巢,把女主人赶了出去。

“我非常痛恨那些女管家,太不像话了,”一个女学生说,“那男主人也差劲,居然会跟女管家搞在一起。”

但是话锋一转,她笑笑:

“现在,我的想法改了。”

大家全看她。

她又笑笑:“因为我前些时去一个阿姨家,她的小孩哭,她把孩子抱起来,左哄右哄,孩子哭得更凶了,她居然一气,把孩子扔在地上,这时候女管家跑了过去,才把孩子抱起来,娃娃就不哭了。”撇了撇嘴:“那女主人一天到晚不在家,不照顾孩子,也不管丈夫,连孩子都不认她这个妈,哪一天女管家取而代之,该怪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这女主人又使我想起一位小学老师对我说的事。

“我班上有个小孩不用参加早自习。”

“为什么?”我问。

“因为他妈妈每天一早就来学校,借教员休息室教她小孩。”

“为什么不在家里教呢?”

“因为离了婚。”老师说,“妙的是,离婚之前她一天到晚出去玩,不管家,孩子功课烂透了,夫妻老吵架,吵到离了婚。大概她后悔了,所以从离婚后,就每天一早,到学校教她的孩子。”

老师叹口气:“有时候天很冷,又刮风下雨,看她教完孩子,带孩子坐在楼梯上,两个人搂着,真令人心酸!”

二十五年前,我在《萤窗小语》里写过一篇文章,说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母亲,在子女心中,母亲都是伟大的。

居然从文章发表,就接到许多抗议信,每封都是孩子写来的,责怪自己的妈妈不像妈妈。

“我从来不觉得她关心我,她甚至没正眼看过我。”

我记得很清楚,一个女孩子恨恨地写着:“我昨天送她一张我的照片,是一早塞进她门缝的,我要她看看我已经长这么大了。”

自从听了那位老师说的“后悔的妈妈”,我就想,如果以后我再收到读者骂妈妈的信,我应该把那故事转述给他听。

我也要把这故事告诉每个忙碌的妈妈。

妈妈的抚摸是煦日,妈妈的眼神是明月,妈妈的语言是春风,妈妈烧的饭是浓浓的爱……

母爱可能被忽略、被遗忘,但是有机会,母爱一定能被唤醒。

只是,千万别让孩子等太久,免得嫌晚了。

夫妻这么久,也真不容易,没能力也没情绪再谈另一场恋爱。坏老伴,也是个伴儿,不是吗? 

第二章 女人·妻子·母亲·孩子 第三节 你不疼他谁疼他(1)

看北极的动物影片。

一群刚生不久的小海狮,挤在海边的岩石上。

风大,一个接一个巨浪打上来,激起白白的水花。

小家伙们好像已经懂事,伸着脖子,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浪打过来,就低一下头,接着,又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海洋。

傍晚,一只只母海狮回来了,躺在岩石上,把两鳍张开,让孩子抱着吸奶。

其中一只小海狮却孤零零,没人理,嗷嗷地叫着,一扭一扭,扭到其他母海狮的身旁,发现不对,又转头扭到另一边。只是每次扭到“别人家”,就被吼了出来。

电影的旁白说:“浪太大,不知道小海狮的妈妈是不是出了事。如果死了,小海狮也活不了,看样子只好由摄影队带去给保育单位了。”

但是接着,旁白又说:“还是等等吧!等明天早上再来看。”

下一个镜头已经是第二天。

外景队又来到海边,镜头里老远就看见一只母海狮,正拥着那只可怜的小家伙喂奶呢!别的海狮则都不见了。

“大概这妈妈游得远,回来晚了,”旁白说,“瞧那小海狮,多高兴啊!”

看爱尔兰牧场的影片。

说是“牧场”,其实只是一大座山头,一大片草地。

好多好多白白圆圆的绵羊低着头吃草。还有好多小绵羊,正偎在母羊的肚子下吸奶。

换了个镜头,是只死掉的母羊。因为难产,羊宝宝虽然生下,母羊却死了。

又换了个画面,是另一只生产的母羊,和它死去的小羊。

一边是死了妈妈的孩子,一边是死了孩子的妈妈,正好凑到一块儿。电影的旁白说:“可是,没有一个羊妈妈愿意喂别人的羊宝宝,所以得用点技巧。”

只见牧羊人用刀在小羊尸体的脖子、屁股和四条腿的地方各划一刀,居然从颈子那里用力一扯,把整张羊皮像件毛衣似的脱下来。

接着,又把那“羊皮衣”给死掉妈妈的小羊穿上。多么巧妙又多么残酷啊!

一只死了宝宝的母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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