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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孩子-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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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说──”他开始说了。
可惜利瓦伊说话的速度不够快，那小男孩已经一口咬住他的手指。那咬的力道之大，利瓦伊手指上的皮肤像葡萄皮一样整个被剥下来，而且深及骨头。痛，真的很痛，利瓦伊立刻把小男孩丢到地上，忽然又觉得很难过，因为没有遵照上帝的指示抓住那孩子，上帝可能会对他很失望。
可是真的很痛。
那小男孩一翻身站起来，立刻像兔子一样蹿开一溜烟跑掉了。但利瓦伊根本没有想到要去追他。肩上扛着那么重的箱子，他根本跑不动。而且，他不能把箱子丢在一边。一下子都不行。他握住血淋淋的手指，暗暗希望伤口很快就不会痛。从前每次受伤，伤口都是很快就不痛了，希望这次也一样。那种剧痛令他联想到他太太。那是另一种痛。更难熬的痛。于是，他握着血淋淋的手指，竖起耳朵仔细听，看上帝有没有再对他说话。后来，上帝真的又对利瓦伊说话了。他说利瓦伊实在应该问问那小男孩为什么要逃？到底在躲谁？
利瓦伊耸耸他那巨大的肩头。
“利瓦伊一边走路，上帝一边说话。”
有点可笑。
他花了二十分钟才走到桥下。岩石平台上的血已经发黑，看起来令人很不舒服。利瓦伊又竖起耳朵听，看上帝没有再说什么，然后把肩上的箱子放到地上，从柳树底下走出来。他好希望有人可以告诉他该怎么做，可是上帝什么都不说。一阵温热的风轻抚过他的脸颊，西边的天际雷光闪闪。空气凝滞沉重，桥下的地面飘散着一股灰尘的干燥气味。他感觉空气中仿佛充斥着静电。
接着，利瓦伊忽然听到河里似乎有声音。他歪着头，竖起耳朵足足听了一分钟，这才发觉那只是水流声。或是有蛇在草丛里钻来钻去，要不然就是岸边水草里的鲤鱼。
反正不是上帝在说话。
后来，上帝又说话了。利瓦伊感到一股冷风从头顶上猛灌下来。他忽然又想到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但他还是觉得内心很平静。
所以那并不是上帝在对他说话。
他站在那具尸体旁边，脑子里一团乱。他感到颈后汗毛直竖，仿佛有尖尖的指甲抓在他脖子后面，不过，那并不是怕，而是怜悯。他只是觉得地上那个全身扭曲的人可怜。全身支离破碎地躺在血泊中，那种景象令人难过。而且，他一动也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呆滞，那模样也很令人难过。
利瓦伊摇摇那个人的一只脚，再摇摇另一只脚，然后再摸摸他脸上的伤痕。那个人右边脸上的皮肤仿佛融化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他坐下来等上帝告诉他。
上帝一定知道。
上帝就是那么好。
第六章 又一个失踪
强尼走到他家那条街上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一片暗紫。树林里传出夜间特有的虫鸣鸟叫。他脚很痛，走路一瘸一拐，但他内心洋溢着希望，仿佛一团熊熊的火焰在胸中燃烧。
我找到她了。
你找到谁？
那个被绑架的女孩子。
强尼一次又一次回想那几句话，从那些话里寻找力量，驱散心中沮丧的情绪。他的脚很痛，那种剧痛令他沮丧。整整八英里。那八英里他几乎都是用跑的，而且脚上没穿鞋子。他的脚被割得伤痕累累，皮破血流，右脚尤其严重。刚刚被那个扛着黑箱子的巨无霸抓住，好不容易逃脱了，可是跑了两英里之后，右脚却被碎玻璃瓶刺伤，伤势严重。刚刚他咬伤了那个人的手指，此刻嘴里仿佛还有一股血腥味，还有一股泥巴味。他尽量不去回想刚刚那一幕。他集中心思想妹妹，想妈妈。
强尼已经爬到山顶上了，再爬过前面那一座小山丘就到家了，这时候，一阵温温湿湿的风迎面吹来，放眼望去，一路上灯火通明，一栋栋的房子，窗口透出暖洋洋的光晕。在一片暗紫的浩瀚天空下，点点灯火显得如此渺小。沿着那条又黑又窄的马路看过去，远处那一片幽暗的森林边缘，家家户户的灯火显得更密集。再走一英里就到了，再爬过一座小山丘。
刚刚听到的消息，一定要赶快告诉妈妈。
就在他开始下坡的时候，有一辆车从后面的坡顶上攀过来，可是他根本没注意到。他满脑子都在想那个人说的话。他一直在想，不知道妈妈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从此以后，她就不会整天赖在床上，不需要再吃药了。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他们两个。然后，还有艾莉莎。
然后，爸爸会回来。
他们就可以回去住从前那栋房子。
这时候，后面那辆车的灯照到他了。强尼赶紧走到路边，地上的影子也跟着转向左边。又过一会儿，车子开到他旁边停下来，影子就不见了。强尼忽然感到一阵恐惧涌上心头，但很快他就认出那是肯恩的车，一辆很大的白色凯迪拉克，车身有棱有角，旁边喷了几个红色的字：阶梯建筑公司。肯恩把车窗摇下来。他那张脸晒得黝黑，眼袋反而没那么明显。“你死到哪里去了？”强尼摇摇头，边走边喘气。“强尼，上车，马上给我上车。”
强尼弯腰看了车里一眼。“我不要──”他一手握起拳头叉腰。
肯恩把排档杆推到停车档，哗啦一声用力推开车门。“小子，你敢跟我顶嘴。乖乖给我上车。你妈已经崩溃了，整个城里闹成一团。”肯恩钻出车子。他又高又肥，强尼一直觉得他那种身材看起来就像标准的中年人，戴着一只金表，头上没剩几根毛，鱼尾纹很深，显然常常在笑，但强尼从来没看过他的笑脸。
强尼鼓起勇气问他：“我妈怎么会崩溃？”
肯恩伸出他那只大手，指向车里。“马上给我上车。”
强尼钻进车里，坐上平滑柔软的皮椅。肯恩把排档杆往前一推，开动车子。这时候，强尼忽然又想到那个死去的人。
我找到她了。
整间屋子亮得简直像在过圣诞节，屋里屋外灯火通明，好几辆警车斜斜地停在车道上，有些停在院子里，在草坪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天色越来越暗，几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院子里。强尼注意到他们腰带上有很多铁环，上面挂着手枪，无线电，还有黑黑的警棍。
“这是怎么回事？”
肯恩打开车门，伸手抓住强尼的脖子，手指掐进他的肉里。强尼立刻猛摇肩膀。
“痛！”
“痛？我看你还不知道什么叫痛。”肯恩把他从座椅的另一头拖出来，拉他下车，接着他放开手，满脸堆笑看看那些警察。“找到他了。”他说得很大声。这时候，强尼的妈妈忽然从屋里冲到门廊上，看到他们两个站在车道上。她穿着牛仔裤，身上那件褪色的棕色衬衫颜色看起来像巧克力牛奶。史蒂夫叔叔也跟着她一起冲出来。强尼往前走了一步，他妈妈立刻飞快冲下台阶，头发乱成一团，眼眶红红的，神色狂乱。她扑过来紧紧抱住他，嘴里含含糊糊的嘀咕着：“天哪，你跑到哪里去了？”
强尼被搞得一头雾水，天黑才回家，这又不是第一次，平常她根本搞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回家睡觉。接着，强尼看到妈妈后面有一个警察拿起无线电。“呼叫。二十七号呼叫。请通知亨特警官，我们已经找到强尼·麦瑞蒙。他在家里。”
无线电传来一阵静电噪声，隐约听到有人说了一声知道了。过了一会儿，无线电又发出一阵嘶嘶声。“二十七号请注意。亨特警官已经出发前往你所在的位置。”
“收到了。完毕。”
强尼感觉到妈妈慢慢松开手。她把他往后一推，然后抓住他的肩膀一阵猛摇，嘴里声嘶力竭地大吼：“下次敢再这样你试试看！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听懂了吗？说！说你下次不敢了！说！”接着她又抓住他一阵猛摇。“老天，强尼！我担心死了。”
妈妈紧紧掐住强尼，用力摇晃。强尼被她摇得说不出话来。接着，那几个警察走下台阶，强尼看到史蒂夫叔叔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他立刻就明白了。“学校打电话给你吗？”
他妈妈头贴在他脖子上。他感觉到她点点头。“吃过中饭之后，学校忽然封锁整个校园，开始清查学生人数，他们打电话到家里来，说到处都找不到你。所以我就打电话问史蒂夫叔叔，可是他说他已经把你送到学校了，他发誓他真的把你送到学校了。后来，你没有回家，我还以为……”
强尼从她怀里挣脱出来。“为什么要封锁校园？“
他妈妈伸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脸。“噢，强尼。”强尼感觉她的手指摸在脸上温温的，而且在发抖。“又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他妈妈说：“又有一个女孩子被绑架了。他们分析，她是在校园里被人绑走的。七年级的女生。蒂芬妮·索尔。”
强尼眨好几下眼睛，他本能的脱口而出：“我认识蒂芬妮。”
“我也认识。”
她越说越小声，不过强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蒂芬妮·索尔今年念初中一年级，艾莉莎失踪的时候也是初中一年级。强尼摇摇头，他忽然想到那个死掉的人说的话，当时他说，我找到她了。强尼认为他说的就是妹妹，是艾莉莎，不是蒂芬妮。他说的一定是艾莉莎，不会是别人。“不可能。”强尼说。可是他妈妈哭着点点头。强尼感觉自己满腔的希望忽然慢慢消退了，幻灭了。“不可能的。”他又说了一次。
她蹲在地上往后一仰，好像在考虑该跟他说什么。可是，她还来不及开口，有个警察忽然走过来。“小朋友。”他叫了他一声。强尼抬起头来看看他。“你衬衫上那些红红的是血吗？”
第七章 尸体和羽毛（1）
太阳下山了，利瓦伊还坐在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旁边等。成群的苍蝇围着他嗡嗡盘旋。他手指头很痛，心里很纳闷，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帝在考验他。他上过教堂，知道上帝会这样考验人。可是利瓦伊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这样考验他，自己只是个清洁工人。这世界令他感到困惑。可是，过去这七天来，上帝一直在对他说话。上帝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当他感觉周遭世界一片黑暗，天旋地转，听到上帝轻柔的话语，他会感到很安慰，很舒服。然而，听上帝说话，听了整整一个礼拜下来，那已经成为他脑海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上帝忽然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会感到莫名空虚。此刻，利瓦伊心里充满疑惑，不知道上帝为什么忽然又不说话了。他刚从监狱里逃出来，而此刻，他坐在地上，前面几米的地方有一具尸体。他已经逃亡七天了。
我创造世界花了七天。
上帝的声音忽然如潮水般涌进利瓦伊的脑海里。可是，这次听起来有点不太一样。那声音若隐若现。利瓦伊屏住呼吸，转头看看旁边，可是那声音又不见了。利瓦伊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他太太这样告诉过他──可是也不算笨。他是逃犯，而他旁边有一具尸体，这恐怕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而且，头顶上的河岸上就有一条小路。所以，利瓦伊决定等一下再听上帝说话。
这一次，他暂时先不等着听上帝说话。
他跪在那个死人旁边，摸摸他身上的每一个口袋。后来，他摸出那个人的皮夹，把里面的钞票拿出来，因为他肚子饿了。他祈求上帝原谅他，把皮夹丢在地上，把那个人的尸体拉直。他从尸体背后拉出断裂的手臂，然后让死者的双手交迭在胸前。接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一点血，在死者苍白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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