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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到这里，卢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好像喉咙突然哽住，咬着嘴唇不再说话。华楠不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也许他们不小心聊到了卢克不愿提起的话题。
　　他有心换个话题，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你真的很喜欢Jade先生呢，不是只把他当作老板服从。”
　　卢克眨了眨眼，忽然又露出笑容，整张脸也随之被照亮了似的。
　　“Jade先生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Jade先生，我现在不可能在这里。他对我来说，应该是……带来太阳的人吧。”
　　看到洛华楠瞠大双眼望着自己，卢克意料之中似的笑了笑。“……华楠先生，你知道童子兵么？”
　　华楠没有插言，只微微点了下头。走出门外，卢克倚着墙壁看天，漫不经心的口吻有些遮掩的意味。
　　“我出生的国家和邻国关系一直很紧张，我的家呢，又恰好在边境线附近，少不得武力冲突。所以，当地的游击队经常会招揽小孩子入伍。
　　“我十岁被父亲送到了游击队。大人们跟我说的是要为国出力，但也可能只是为了作为薪酬的半袋薯干。不管怎样，入伍之后，学会忍受是唯一的出路。一些大一点的男孩很快就适应了，杀起人来比大人还狠，但我和罗迪……和同伴很害怕，无论怎么鼓励自己，也还是害怕。不过，正因为害怕，我们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像是克服不了地心引力，卢克慢慢地垂下头，面孔滑进阴影中。“……有一次，一连几天都很平静，我们溜出掩体，想去捡弹壳，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颗榴弹，在我们不远处爆炸了。我是被罗迪摇醒的，睁开眼的时候，他在我身边大哭大吼，旁边地上躺着好几个童子兵‘战友’，他们都死了……”
　　说话间，卢克无意识地抬起头，视线如同凝固一般，直勾勾地伸向前方。
　　“我的腿断了，罗迪把我背回营地，那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游击队撤走了，也许，他们以为我们都死了，也可能根本没有过来救援，甚至连确认一下也没有。我们……和那些同伴的尸体，被丢弃在战场上……
　　“我们无处可去。前线离家有十多公里，两个遍体鳞伤的孩子根本走不了那么远，何况，敌人随时都可能发现我们。我和罗迪缩在营房的角落里，约定如果一个人不小心睡着了，另一个人要把他摇醒，可我们俩谁也没有睡，我们怕极了，生怕睡着的时候被死神带走……”突然，他转向华楠，语气仿佛瞬间从黑夜跳入白天，“结果我们就这样，眼也不合地坐到了早上，直到一个陌生人走进营房。他背着我，一手牵着罗迪，带我们走出去，我现在还记得，那天早晨的太阳，那么耀眼，好像我从来也没见过那么好的太阳……”
　　那个太阳，是他给我的。卢克看着华楠，笑道，眼里似乎正跳动着回忆里的阳光。


第39章　
　　“华楠先生，你明白那种感受吗？从他的外貌、穿着，很容易可以知道他不是我们的人，或许是敌方的佣兵什么的。但是那个时候，在我们被抛弃、绝望的时候，只有Jade先生一个人找到了我们，把我们带进了新世界。这种情况下，哪怕他是邪教头目还是什么恐怖组织，我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
　　一口气说出心中的往事，卢克低下头，陷入了沉默。华楠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卢克所说的那种感受，他是知道的。其实，对于流落异国、伶仃无助的自己而言，Jade正是这样的人。简单说来，可以理解为斯德哥尔摩症的一种，自己对那个人产生感情，也许正源于此也未可知。
　　然而，现在探讨这些已无关紧要。此刻占据华楠思绪的，是卢克讲述中的那人。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是会给素不相识的孩子带来太阳的人。只是，对那个人，华楠说不上自己是更了解了，还是迷惑更多了。
　　“所以，Jade先生的吩咐我一定会执行。我喜欢照顾人，而且轮流照顾也不麻烦。华楠先生你就别再跟我客气了。”卢克说完，冲华楠眨眨眼，总算又恢复了之前俏皮的姿态。话说到这里，华楠除了默默点头以外，还能有什么表示呢？不愧是Jade收留的孩子，固执起来还真是一模一样。
　　翌日，华杨开始了“吗哪”的治疗。注射之后半天，他便出现了反应。冷汗，呕吐，全身剧烈疼痛并伴有肌肉痉挛。即便医生说明这是用药后普遍出现的排异反应，华楠的心仍像是火烤油烹一样。排异反应折磨了华杨多久，华楠也便随之煎熬了多久。他脱力地坐下来，背依墙壁，呆呆地望着镇静剂作用下睡着的弟弟，以至于手机铃响了许久，他都没回过神来。
　　“喂……喂？”
　　“下来。”
　　“我要在这里陪我弟弟……”
　　“‘轮流’的意思你不懂么？”
　　“可我也不能总是麻烦卢克……”
　　“我也没打算一直把我的部下给你们兄弟使唤。护工应该已经过去了。”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敲响了。
　　“……”
　　默不作声地开了会儿车，Jade目不斜视。“你弟弟怎么样？”
　　华楠没料到他居然会关心华杨的情况，怔了怔才整理好思路，“刚开始治疗的时候比较难受，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
　　Jade没再吭声。片刻，两人之间响起一阵不和谐的异响。“咕噜噜……”
　　“……”
　　“…………”
　　华楠把脸转向车窗，看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红透的脸庞，又急忙把头低下。这实在怪不得他，时间已经是下午了。之前华杨折腾得厉害，华楠忧心如焚，根本没感觉到饥饿。
　　“顺便去趟超市吧。”
　　“哎？”
　　“这个时间，家庭餐馆都不营业，只能去超市了。”
　　华楠呆了片刻，下意识地转头，Jade的侧颜纹丝不动，平板得像块浮雕。华楠望着他，心里有一丝微妙的错位感。
　　“那么……回去之后，可以借厨房一用吗？”
　　朔斜靠在厨房门口，看里面的人把超市买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番茄，洋葱，土豆，卷心菜，外加少许肉。默不作声地看对方料理了一会儿，他回到客厅。不大一会儿，那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上桌了。
　　“这是……”
　　“番茄炒饭。”洛华楠不自觉地笑了笑，“看到超市的番茄不错，就想起这个来了。”
　　朔迟疑了一瞬，从大盘当中给自己盛了一份。看上去相当普通，米饭被茄汁染得红彤彤的，里面还有不少肉和蔬菜。
　　一言不发地吃了几口，味道明明没什么特别，朔却发现自己居然意外地有食欲。
　　那人坐在对面，看着盘中餐，眼底有一丝怀念。
　　“炒饭是我最开始学会做的东西。我父母刚去世的时候，弟弟还小，我只好硬着头皮给他炒饭，一开始不是糊了就是夹生，我就拌上番茄汁给我弟弟吃，好歹是能下咽了。”
　　朔只是默默地吃着炒饭。他想，自己这么有食欲的原因，或许已经明白了。
　　炒饭见底的时候，对面的人忽然又一次打破沉默。
　　“有个问题……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了。”
　　朔抬起头，看到对方平静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局促。他禁不住半敛眼眸，打量起这人。
　　他有一张不算出众但称得上俊秀的面容，体格消瘦而结实，面对自己的时候，表情大多数是忍耐，有时候则是空白，偶尔也会有逆反甚至挑衅。
　　朔移开目光。吃了人家做的饭，回答一个问题作为回报也无不可。“什么问题？”
　　对面沉寂了数秒，方才开口。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杀我呢？”
　　朔的视线向上一挑，扫了华楠一眼，“……你希望我杀了你？”
　　“我只想知道原因。”
　　“你要听实话吗？”
　　“……”
　　“实话就是，我当时已经有段时间没发泄了，看到你那样子，我突然就有了那个意思。”
　　呼吸声骤然停止了。朔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失去表情的脸，然后又把头低下。
　　“那……这次也是……”
　　“没错，因为还没玩够。”
　　朔不假思索地发出声音，感觉好像身体某处早就替他准备好了回答。他不想去追究自己的想法，但有一点却觉得疑惑：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些类似自虐的问题？
　　半晌，对面人的呼吸声似乎又平缓了下来。朔听到他开口了，话音里甚至还带着笑意。
　　“这样，就明白了。……请问，你有饭盒之类的东西吗？我想带一份炒饭给我弟弟。”


第40章　
　　用药两周后，华杨的身体初见起色，肌肉的弹力和屈伸度略有增强，肢体的平衡觉和机体觉也开始恢复。医生说，半个月之后就可以开始康复训练了。华楠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前来探望的凯丝和拜昆。
　　“真是太好了，你的那些辛苦总算有回报了。”凯丝喜形于色。华楠笑了笑，点头。
　　“谢谢你，凯丝。说实话，我根本没奢望结果会这么好。”他转向拜昆，正色道，“不好意思，要拜托你和凯丝来替我照顾华杨。”
　　“我没关系，你尽管放心。不过，”拜昆迟疑了一下，还是询问，“洛先生，你有什么要紧事呢？”
　　“对啊，”凯丝也追问，“你还向我打听温德尔医生除了‘Nayuta’以外常去的地方，到底想干什么？跟那家伙有什么关系吗？你可别乱来啊。”
　　看到她和拜昆眼里的忧虑和怀疑，华楠苦笑，自己就这么让人担心么？
　　“你们放心，我有分寸。我现在，只做不得不做的事而已。”
　　告别凯丝和拜昆，华楠径自乘电梯到二十楼，来到温德尔医生办公室前。方才，他已经从走廊窗户确认，温德尔医生的车驶出医院大门了。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秘书打扮的女子，正在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
　　洛华楠敲了敲敞开的门，“请问，温德尔医生不在吗？”
　　“医生出门了。”女子头也不抬。
　　“那我在这里等他一下可以吗？”
　　“他不回来了。晚上有个宴会要参加，所以医生提前走了。”
　　“原来如此，真不凑巧。”华楠审视着女子，她画着颇浓的妆，身上也戴了不少耳坠项链之类的首饰，不过明显都是廉价货。他不觉微微一笑。
　　“我是来向温德尔医生表示感谢的，托医生的福，我家人的病情有了很大改善。既然他不在，能请您帮我转交给他吗？医生很忙，我也不想打扰他。”
　　女子终于抬起头。看到洛华楠手里的信封，她走到他面前，打量着信封被内容物撑出的轮廓，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使得她的表情有些古怪。
　　“转交当然没问题，可是……”
　　洛华楠心领神会似的笑笑，顺势上前一步，“我也有事想请您帮忙。其实，为了亲人的治疗费用，我正在找一份侍者的工作，您能不能告诉我温德尔医生要去的宴会地址？要是那里还需要侍者，我想去试试，如果宴会是定期举行的就再好不过了。”
　　说话间，信封已经塞到了女秘书手里。女子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生动多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先替你收下了。说到宴会，就在狄赛德区的‘马其顿’酒店，据说是医生的朋友开的会所，医生时常去那里聚会。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没再去跟凯丝和拜昆打招呼，华楠回到了Jade的住所。这两个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