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颗子弹。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望了望那辆坏事的车，发现那是一辆运载军人的军用卡车，车斗里站满了军人，正从东面的道路上飞驰而来。正要收回视线，冷不防响起的阿斯塔尔的话音震动了他的神思。
　　“……刚才说那男人死了，是骗你的。”
　　这句话立竿见影地吸引朔的目光回归到阿斯塔尔身上。阿斯塔尔嘴边绽出一丝悠然的笑，用着好似哄逗幼儿的口吻：
　　“别那样看着我，难得久别重逢，想给你个惊喜而已。你不是问那个男的在哪吗？马上就会知道了。”
　　朔逼视着阿斯塔尔，灼然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的身体熔穿出孔洞。呼啸的军用卡车转眼在近前的路口停住，荷枪实弹的一众士兵四散下车。他们身上穿着国王禁卫军的制服，落地的一刹武器已然上膛。新月军应对迅捷，在他们还未完全适应战场之时抢先发起进攻，果然，对方还不能立即投入战斗，被新月军的机枪扫射得前仰后合。然而，这种优势带给新月军的竟然不是振奋，而是恐怖。
　　晨光毕竟淡薄。当新月军发现他们面对的又是一群红眼鬼时，为时已晚。
　　筛子一样被弹雨打得遍身弹孔弯倒下去禁卫军士兵，犹如弯折的橡皮筋，缓缓回复到原有的形态。目睹那过程的感觉是惊悚到何种，难以言喻。
　　不过惊骇也只在目光交汇那一刹那。朔粗略地扫了一眼，来者大概有三四十人。毕竟对付这些红眼怪物，新月军是有经验的，也就不至于过分慌张自乱阵脚。迅速与阿贝尔和罗迪交换了一个眼神，朔回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全军。首领坚稳如磐石的背影浸染了身后跟从的人，新月军士兵在最短的时间内镇静下来。
　　“不用怕，红眼鬼有弱点，在脑袋！只要爆头就可以了！”
　　麾下的士兵相互交口提示。他们开始积极抢夺战机。灵活地靠着掩体的遮蔽，不断变换身位，避过红眼鬼的枪弹扫射，有人干脆则借助身旁战友的火力掩护，搏命似的冲到红眼鬼最近的位置，打掉他的机枪，亮出白刃，与对方肉搏。
　　总而言之，无论采用何法，他们不约而同都瞄准了红眼鬼的头部。
　　顺利地抓住了朝红眼鬼头部开枪的机会，子弹射出去，喜悦的喊声转瞬却成了惊恐的呼叫，原来那本应穿透颅骨的子弹，居然被弹飞了出去，只在脑门上留下了一个渗出细细血流的弹孔，和一小片烧焦的伤痕。
　　惊惧的叫唤接连响了几声，无法爆头！居然连唯一的致命点都难以攻克了！如果不击中颅骨而是直接射穿脑子不知道有没有效，可要做到那样就必须经由眼眶或太阳穴，或是自背后颈根处向斜上方射击，难度实在太大。
　　朔的眉头无声地锁紧，但也仅此而已。他再没有流露出任何更加明显的情绪。他并不驻足，用枪为自己开道，径直向前，逼近那些加强版红眼怪物。他的身影一动，似乎惊醒了罗迪和阿贝尔，他们不假思索地跟上。
　　他没有一丝犹豫的背影挤进身后那些略显迟疑观望的新月军视野中。不约而同，他们重新执起下垂的枪。


第165章　
　　朔似乎不打算给红眼鬼喘息的机会。子弹像密集地织成一张网，将红眼鬼网罗其中。虽然没有一枪能够致命，但至少，红眼鬼也受创不轻。
　　可是谁都看得出，这样支持不了多久。红眼鬼们的意识被剥夺了，进攻的意志却似乎得到了强化，即使迎着新月军愈发猛烈的火力，依然毫不犹豫地向前冲。他们，不对，该是“它们”，形如鬼魅，每一个举动却都显示出，它们比之前新月军遭遇的红眼部队，更加训练有素。
　　朔的子弹打空了，他索性一发力，把刺刀卸下来，丢下枪杆。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脸上涂满鲜血的红眼鬼扑上来之前，他终于成功地将刺刀尖送进了对方的头颅。
　　在对方嗥叫着兜头压下之时，他将刀尖向上笔直送出，从下颌骨内侧的空当穿入，直直地用力按进去。
　　猩红的血注一道一道，从伤口、变形的眼眶、嘴角汩汩流出。整个人仿佛被新刷了一层血红油彩，原地抽搐了几下，轰然向后仰倒。朔顺势抽出了刺刀。
　　总算干掉了一个，真的太棘手了……感觉到气紧，朔微微喘息。最麻烦的是，对方根本不动容，同伴的死亡既不会引发他们的悲痛和恐惧，也起不到丝毫的警示效果。血流满地的尸首横在脚下，他们依然像受到火光吸引的飞蛾一样，径直向前进逼。
　　新月军只有在极近的距离准确无误地击中红眼鬼的致命点，才能解决对方，难度之大不言而喻。而且，这样做同样也要冒巨大的风险。新月军比不得红眼鬼，没有铜头铁臂，被击中任何一个部位，都有可能会死。
　　朔以自己意识不到的速度和频率思考着敌我的形势。陡然，肩上一阵疼痛令他重聚神志。一颗流弹划过他的肩头，些微异样的冰凉转而释放出灼热。破损的衣料摩擦着伤口的肌肤，火辣辣的。
　　见朔受伤，阿贝尔立即开火掩护。朔意识到，他没有闲暇，也没有精力去忧虑现下的困境。只能把自己全然投进眼前这场看不到胜机的肉搏中，否则搞不好新月军就会在这里全军覆没。
　　他举起刺刀，刀尖在虚空中划出一个流丽的光弧。没有向后看一眼、说一句话，这就是他想要令同袍们明白的一切。刀锋明锐的光融合了晨曦的颜色，轻易地折射到每个跟从者的眼底。身后的队员们大吼着呼应朔的期待。
　　他冲向前方，左手送出的刺刀带着风，另一手握着一把上膛的银壳手枪。
　　右手为左手掩护，弹丸连发，红眼的国防军怪物没有被击倒，但也难以避免皮开肉绽、前仰后合。没错，他想，自己绝不能忘了，他们只是人而已，是超出了人类范畴的，变异的人。
　　可是，这些鬼魅一般的“人”，他们已经失去了身为人最不能失去的东西。所以，他们再不能成为“他们”，而变成了“它们”。
　　这是何等的痛苦……如果它们还能开口倾诉，朔很想听到它们的声音。
　　总有人要替你们结束这一切。这个人应该是我。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身体中不知何处发出似劝诫又似勉励的声音。朔不确定那是自己的念想还是幻听。好一会儿，他才重又感受到，热血飞溅在脸颊上，灼烫逐渐变冷的感觉。
　　刺刀像银灰色的月光，比闪电更迅疾，比烈风更锋锐。所到之处，勾起一片片血花。
　　事实上，朔在战斗中意识到，头颅是红眼鬼的致命点，那么除了刺穿颅脑，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头砍下来，但很明显，这会花费大量的时间，不如穿脑更省时间。但如果有趁手的武器，工事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给我一把斧头。”
　　退到后方，从负责机械的部属手中接过斧头，朔扔掉了刺刀。斧头是单纯的砍斫工具，并非兵器，只能凑合使用，不过事实证明还是很有效的，大大提高了战斗效率，朔潜意识里甚至能够忙里偷闲感叹一下，冷兵器时代的战斧真是一项划时代的发明。
　　抓住空隙，从人体最脆弱的颈项前方向后猛一斧劈出，借着惯性，砍断颈椎骨节。颈动脉迸射出的血柱如同高昂的红色喷泉，如果没有摆正方向，会被浇满脸满身。
　　数秒之前还像狂战士一般的红眼鬼失去了头颅，像一捆旧干草，晃了两晃，歪倒在地。
　　以阿贝尔和罗迪为首，领麾下的新月军毫无迟疑地效法首领的行动。匕首，刺刀，甚至铁片的尖角，他们拾起一切手头能够拿到的工具，无论眼前的红眼鬼形容如何可怖，他们唯一的目标，只有红眼鬼的头颅。
　　不断有人倒下，抽搐许久才失去动静。两方对遍地的尸骸已视若无睹，红眼群鬼很显然在一开始便丢弃了恐惧，新月军一方起先应是在强行压制恐惧，后来似乎也忘却了。
　　冒着热气的殷红的血溅满周身，分不清是敌人还是战友、他人还是自己的血。
　　天终于亮了，但阳光却不夺目，而是灰白的，天空中凝滞着半透明的云层。
　　新月军和国防军的战斗已经彻底改变了形态，前方是同红眼鬼的肉搏战，后方枪炮掩护，压制住正常的国防军，使他们难以上前，可是似乎已有些力不从心。
　　朔始终固步于阻击红眼鬼的第一线，一步也不曾后退。
　　阿斯塔尔立在红眼鬼、国防军、钢铁装甲的重重围墙之后，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挟着烟尘的微风托起他披散的银色长发。
　　他的眼光清冷悠长，仿佛与炽热诡怪的战场无关。


第166章　
　　拉贾汗双手持枪，不时还击，但步伐始终固结在阿斯塔尔周围，不离开他身侧。他的注意力与其说在战场，不如说在阿斯塔尔一个人身上。
　　阿斯塔尔的视线一直平伸向前方。虽然新月军似乎发现了致胜的窍门，但红眼鬼禁卫军绝不是好对付的，它们取人性命没有半点犹疑，往往新月军士兵还没有上前，便倒在了红眼鬼的扫射之下。新月军当真需要前仆后继，有时，要牺牲数人，才能杀死一个红眼鬼。
　　朔到现在一步也没有后退，罗迪和阿贝尔当然也不必说。所有新月军士兵目睹这情景，难不心生敬畏。渐渐地，他们仿佛也同红眼鬼一样，把恐惧丢弃了。
　　阿斯塔尔静静地注视着炼狱野兽般的血腥厮杀，半晌，嘴边轻浅地展开一丝微笑的纹路。
　　他收回视线，手中的怀表提起到眼前，然后收起怀表，视线转向自己的右后方。仿佛应答他的动作，一个人影，从他身后的灰色阴影中渐渐浮出。
　　人影越来越清晰，可以看出，他在朝这边，朝前线战场走来。
　　他擦过阿斯塔尔和拉贾汗肩旁，阿斯塔尔的一绺银发被他路过的空气带起。
　　他的前方是酣战中的两军阵，本人却似乎丝毫也没意识到这一点，脚步没有停滞，甚至没有放慢。拼杀中的国防军与新月军早已忘乎所以，眼中只有鲜血的赤红，自然不会为他让道，他却不以为意。
　　径直进入厮杀的中心，一步步，朝前迈进。
　　他的视线稳固不动，直指着前方某个点。想必没有人能猜出他在看什么，但也没有人关心这一点。
　　被斩杀的无头尸体颤巍巍地摇晃几下，歪斜着朝他的方向倒下，看上去必定会砸在他身上。然而，尸体轰然落地时，他却到了它之前。
　　这不像是他一瞬间有意加快了动作，而是他的身体自动作出的反应。他的身形和动态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借着身后飞弹的掩护，朔一刀划开了红眼鬼的喉咙，只是没想到，被割喉的红眼鬼竟还能立着，伸手去抓朔，似乎意图攻击他。
　　这应该是被编排好的程序。失却了所有意识和思考，只有进攻再进攻。然而，朔竟然生出些迷惘，他感觉自己快要分不清，而把这种“程序”错认成为红眼鬼自身的求生欲了。
　　好像有点危险。
　　刚刚停止模糊不清的念头在脑海中沉浮，朔眼前的光便被逼近到身前的阴影夺去。他抬起头。
　　一瞬间，仿佛被冻住一般，他的身形固结了，数分之一秒过后才恢复如常。在他附近，同红眼鬼的搏斗进入白热化的阿贝尔和罗迪抓住了一线喘息的机会，注意到朔的反应，不约而同都将注意的焦点投向朔视线的方向。
　　“……洛先生？！”
　　他们的错愕相较于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