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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月镜系列-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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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巫真的身子震了一下,没有回答。

“不用对我说你觉得那是云焰咎由自取。那是假话。——虽然她的确是想插手不该她看到、更不该插手的事情——就和二十年前那个不知好歹的巫真一样,”黑暗里,帷幕无风自动,飘飘转转拂到她身上,那个声音也轻如空气,“我知道你内心很高兴……你觉得云焰被驱逐反而好,是不是?你希望她能早日回到白塔下的帝都去,而不是象你那样留在我身边,是不是?”

“……”手指蓦然冰冷,云烛不敢回答,更不敢否认,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面上,冰冷的石材让她的额头如同僵硬——她知道智者大人洞察所有事……包括想法。然而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刚洗去了记忆回到帝都地面的妹妹,以及远在西域的少将弟弟。

“你将一生祭献、以求不让弟妹受苦……倒真是有点象那个人。”智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微微的起伏,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你二十岁来到这个白塔顶上,至今十二年——无论看到什么都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过一句话。忠实的守望者,很好。以前的圣女没有一个象你这样。只是你的妹妹实在是太自以为是——在我面前,她还敢自以为是。你弟弟是个人才……在西方的尽头,他正在渡过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啊?”云烛一惊,忍不住抬头,眼睛里有恳求的光。

“我很有兴趣,想知道他会变得如何。”黑暗中的语调不徐不缓,却毫无温度,“但我不救他……也没有人能够救他。我答应你:如果他这次在西域能够救回自己,那末、到伽蓝城后,我或许可以帮他一次。”

不等巫真回答,暗夜里智者的声音忽然带了一丝暖意:“云烛,太阳从慕士塔格背后升起来了。你看,伽蓝白塔多么美丽。就像天地的中心。”

巫真诧然抬首,九重门外的天空依然黯淡——然而她知道智者能看到一切。

“很多年以前,我曾看着这片土地,对一个人说——”那个古怪的声调在暗夜里继续响起,竟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多话,巫真只能屏声静气地听下去,听着那个被称为“神”的智者低沉的追溯,“‘朝阳照射到的每寸土地都属于我,而我也将拥有它直至最后一颗星辰陨落’……”

那样的语气让巫真默不做声地倒吸了一口气,不敢仰望。她并不是沧流帝国开国时期就追随大人的十巫,她只听过神带领浮槎海上的流民重归大陆的传说,无数次想象过赢得“裂镜之战”的智者大人那种掌控乾坤的霸主气势。

虽然是为了家族,然而能一生侍奉在这样的神身边,也已经是她所能梦想的最高荣耀。

“可那个人对我说:‘如果星辰都坠落了,这片土地上还有什么呢?’”然而,在说完那样睥睨天下的话后,暗夜里的声音恍然变幻,忽然低得如同叹息,“云烛,你说,星辰坠落后、大地上还有什么?——所以,即使我回应你的愿望而给予你弟弟所有一切,但如果他没有带回一颗心魂去承受,又有什么用呢?”



南昭用力嚼着一块炖牛肉,却怎么也嚼不烂;又换到右边腮帮子下死力去嚼,还是嚼不烂。心里猛然急躁起来,干脆直接囫囵吞了下去——却被噎得直翻白眼。

“臭婆娘,”南昭蓦然跳了起来,大骂,“你炖的什么狗屁牛肉!”

“哦呸!坐着等吃还敢乱骂人?这里的牛就皮粗肉糙,有本事你调回帝都去吃香的喝辣的呀!”后堂立刻传来妻子毫不示弱的对骂,素琴挥着汤勺出来,眉梢高高挑起——也不客气了,一回敬就直刺丈夫多年来的痛处。

果然一如往日,一提到这个南昭就沉默下来。

“我说你长进点好不好?我陪着你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看管沙蛮子也罢了,难道你要咱们孩子也长成小沙蛮?”在西域久了,本来矜持秀雅的小姐素琴的脾气也变得易怒浮躁,

“这次好容易空寂城里来了帝都贵客,你看宣老四早就颠儿颠儿的献殷勤去了,你呢?我让你请人家来府上吃顿饭都作不到!还说是你的同窗……爹妈年纪都一大把了,孤零零的在伽蓝城没个人照顾,你就——”

“闭嘴!”一直沉默的南昭一声大骂,掀了整张案子,汤水四溅,“你知道个屁!”

半空挥舞的勺子顿住了,将军夫人陡然一愣——自从随夫远赴边疆,这么多年来南昭还没有这般给过她脸色看。本来气焰泼辣的素琴此刻却忽然温柔起来,也不和丈夫对骂了,擦了擦手过来,低声,“出了什么事?是为前日军营被夜袭烦心?还是帝都来的那个贵客、带来了坏消息?”

“没事。”南昭吐了口气,却不能对妻子说帝都的家人此刻已被巫彭元帅软禁,只是心乱如麻,“你回去把几个孩子带好、我去云少将那里看看。”

“把你的火爆脾气收一收,别惹帝都来的贵客不高兴,”素琴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却知道丈夫的脾气,便不再追问,只是拿着绢子上来替南昭擦去战袍上溅的肉汤,“有空,请那个云少将来家里吃顿饭,你向来不会说好话、我来开口求他好了。啊?”

“哦。”南昭胡乱答应了一声,想起前日云焕突然孤身来到空寂城,也有些诧异——本来不是说了暂住城外,如何忽然又改了主意?那个家伙,可不是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哪。

昨天夜里军营里起了骚乱,听说有不明身份的沙蛮居然潜入城中袭击军队,试图闯入关押囚犯的大牢。然而一到空寂城,云焕就将所有驻军归入自己调拨内,再也不让他这个原来的将军过问半分——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些沙蛮疯了?居然敢惹帝国驻军?

“我去了。”南昭推开妻子的手,匆匆拿了佩刀走出门外,翻身上马。

空寂城背靠空寂之山而筑,俯瞰茫茫大漠。此刻外面已经万家灯火,专门腾出来给帝都来客居住的半山别院却是一片漆黑。

云焕不在?

心里微微一惊,南昭在别院前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随行士兵。然而刚要进门,却被门口守卫的士兵拦住。

“怎么?”将军蹙眉喝问自己的下属。

“将军,云少将吩咐,除非他吩咐下去的事情有了进展,否则无论谁都不许来打扰。”士兵也是满脸为难,然而却是拦着门口不放,“刚才宣副将来了,也不让进。”

“少将是在查昨晚半夜沙蛮夜袭大牢的事情罢?”被这样拦住,南昭脸上尴尬,然而不好就此回去,便站住顺口问了几句,把话题带开,“宣老四来过了?何事?”

“是的,应该是在追查这件事……”门口守卫士兵微微一迟疑,还是老实回答,“副将带了一些酒菜礼物、同营里几个女娘过来,说给少将洗尘问安。”

“哦。”想起方才素琴贬斥自己的话,南昭暗道果然夫人料得不差,宣老四动作是快,可惜却不知道云焕的脾气,难怪一上来就碰了钉子,心里想着,口中却问,“少将也让他回去了?”

“留了几坛酒,其余都打发回去了,门都没让进。”士兵回答。

然而那样的答案却让南昭忍不住地惊讶——那么多年的同窗,他深知云焕是不能喝酒的。以前讲武堂那些年轻人聚会时少不了纵酒作乐,每一次滴酒不沾的云焕都会被大家奚落,逼得急了,他便要翻脸。南昭和云焕走得近,也知道他也为此苦恼——毕竟斡旋应酬,场面上是少不了喝酒的。有一日他看到云焕背着人试着喝酒,然而只是勉强喝下一杯,便立刻反胃——他看得目瞪口呆:那个出类拔萃、几乎无所不会的同窗居然硬是不能喝一杯酒!?

“少将在里面——喝酒?”南昭脱口惊问。

“应该是吧。”士兵却是不明白将军为何如此惊讶,转头看看里面黑洞洞的房间,“属下在外面听到好几个空酒坛砸碎的声音了。”

“搞什么!”南昭再也忍不住,推开门往里便走,再也不顾士兵的拦截。

偌大的别院居然没有点一盏灯,安排来服侍少将的人应该都被赶出去了,空空荡荡。

南昭的脚步声响起在廊上,一路拨起风灯。风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让他忍不住蹙起眉头,却隐隐担心——然而此刻两人的身份和地位、却让他一时不好去问。

“奶奶的……醉成什么样子了啊。”嗅着浓烈的酒气,南昭喃喃,一把推开门。

“搜到了那东西么?”里面的人听得动静,冷冷问,没有半分醉意。

然而暗夜里冷刀也似的眼睛一闪,转眼感觉到来的并非当日派出的士兵。恍如电光火石、黑暗中陡然有白光横起、刺向他心口!——镇野军团将军骇然之下来不及拔剑、佩剑往胸前一横,剑柄堪堪挡住,却转瞬被粉碎,那道骤然而起的白光击碎他佩剑后仍然直刺他胸口,撞在胸甲上发出一声脆响。

“是你?你来干什么?”黑夜里,剑光忽然消失,那个声音冷冷问。

虽然对方最后瞬间收力、然而南昭还是猝及不妨地被击出一丈,后背重重撞上墙壁的。他在被击中后才来得及抽出佩剑,却发现已经没有必要。那样猛然受挫的失败感让他悻悻将佩剑收入鞘中,没好气:“听说你喝酒,怕你醉死在里面。”

“呵……醉死?”黑暗里,云焕的声音却是冷醒的不能再冷醒,在浓烈酒气里冷笑,“差点死的就是你。”

“如果你这一剑不能及时收住,那就是你真的醉了。”南昭抚着心口那个几乎被击穿的地方,直起身来苦笑——只是微微一动,只听暗夜里一阵嗑啦啦脆响,胸甲居然裂成几块散落,不由心下骇然:瞬间震碎铁甲、却毫不伤人,这样惊人的剑技、讲武堂出科时在云焕和飞廉的一轮交手中他就见过了,然而再次看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本来以为飞廉的剑技是军中第一,却没料到你原来一直藏私、最后出科比试的时候才亮出绝活。”

“飞廉……飞廉。”那个昔日同窗的名字此刻仿佛刺中了少将,云焕陡然低声冷笑,带着说不出的杀气,“嘿嘿。”

“听说他现在被派去南方泽之国了吧?那边最近很乱,”南昭眉头一蹙,不明白云焕骤然而起的杀气由何而来,只是叙旧,“好像有人叛乱——听说还是高舜昭总督牵头,闹得很大。所以大约让飞廉过去了。”

“哦。”云焕只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一字一顿,“希望他顺利回京。”

那样的冷意让南昭陡然一惊。

“我没醉,你可以走了。我在等派出去的人返回。”云焕的声音始终冷定,暗夜里狭长的眼睛冷亮如军刀,“南昭将军,下次不要没有我的允许就闯入——要知道,军中无戏言。”

南昭也不答话,只是在暗夜里看了同僚一眼,默不做声地转身走出门外。

沙漠半夜的冷风吹进来,胃里的绞痛让云焕吸了口气。那一阵一阵的痉挛如同钢刀在脏腑里绞动,伴随着欲呕的反胃。他用手按着胃部,感觉额头的冷汗一粒粒沁出。

外面廊上的风灯飘飘转转,光亮冷淡。门内的黑暗里,云焕想站起来、却打翻了案上一只半空的酒瓮,砰然的碎裂声在夜里久久回荡。浓烈的酒气熏得他一阵阵头晕,所有喝下去的酒全部吐出来了,胃里空空如也,却还是压抑不住的干呕。

那个瞬间,精神和身体上双重无力的感觉让他颓然坐入椅中,久久不愿动一下,忽然低声在暗夜里笑了起来——真是可笑……自己居然会和那些人一样试图用酒来获取暂时的舒缓和平静——然而上天连这个喘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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