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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城市里最动人的往往是烟火气，而这种烟火气在白天是体现不出来的。
　　白天只有忙碌城市里奔波的人群，所有的烟火气都缠在外卖员的电瓶车上，被送进一栋栋严格规矩的写字楼里。
　　只有到了夜晚，譬如冬日的夜晚，烟火气是手心里翻滚的烤白薯，也是插了两根吸管的热奶茶，而在夏日，烟火气就是夜市上烧烤摊上升起的呛人白烟，那白烟大部分来自于死不瞑目的羊和牛，少部分来自于油盐过重的干瘪蔬菜，小龙虾变成了烟熏火燎之外的清流，贡献出少得可怜的肉之后，硕大无用的头部密密麻麻地堆起来，可以占据大半垃圾桶。
　　翟玉开着车经过一片夜市大排档的时候，鲜香麻辣的气味差点把翟杨勾出车窗，他可怜的胃，先是成天地被灌入酒精，然后就是以出血作为反抗，又经过长达十天的寡淡稀烂米粥，终于败给了诱人的垃圾食品。
　　翟杨扒着车窗说哥哥我们下去看看呗，翟玉说不下车是为你好，看得到吃不到才更惨。翟杨就拽着他回忆往事，声称好多年没跟哥哥一起逛过夜市了，现在身体又不好，今天不去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翟玉黑着脸找地方停车，警告翟杨再说瞎话就让他滚回客厅睡沙发。
　　为了最佳旅游城市的评选，南景市在旅游季到来的几个月前刚刚整改过，除了保留一条号称特色小吃街的小巷，其余小吃摊全部被要求搬到规划好的店铺里，不过即使政府给了优惠政策，减少了店面的房租，成本依旧比流动摊位高得多，于是那条特色小吃街里还是挤满了摊贩，每逢天色渐晚，便亮起白黄的密集灯火，充斥着各种香味以及商贩的吆喝声，小路两边是各家的塑料小板凳，人多的时候一抬脚就可以踩到别人的后脑勺，要是一着急，手里的关东煮可以直接喂进迎面过来那人的嘴里。
　　翟杨就在这样昏暗拥挤的人潮中光明正大地牵着他哥哥的手，翟玉在前面慢悠悠地走，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南景的美食，偶尔停下来买串铁板鱿鱼之类，体贴地让翟杨闻个味儿自己再吃，翟杨也不气，只是捏着翟玉的手心满意足地看他吃东西，用大拇指抚他的手背，或者把他的手指攥进掌心，一根一根细细地从指根捏到指尖，然后在指腹上打圈。
　　翟玉嫌热，几次三番要把手抽出来，可翟杨就像小时候进鬼屋一样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认真地说人生地不熟怕走丢了，翟玉笑说，您再盘下去我的手都要出包浆了，翟杨顿时也弯了眼睛。
　　不远处的烧烤摊上，一个短发女生忽然惊呼道：“我天，那个是翟杨吗？”
　　她对面的男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翟杨正拉着翟玉笑得一脸灿烂，他斩钉截铁：“不可能，你看错了。”
　　“你瞎了！你亲学长都认不出来！明明就是！”那女生不服气，又道：“宋菲菲，你看！那是不是你们专业的翟杨？”
　　宋菲菲坐在她旁边，正在问老板娘要一盘蚊香放脚底下，闻言转过头看了一眼，无语道：“不是，我说肖玥，你别看见个帅哥就觉得是他好吗？”
　　肖玥怒道：“首先！那明明站了两个帅哥！其次，你们两个真的瞎得天生一对地上一双，你俩在实验室被他操练了半个学期，天天拉着我倒苦水，现在居然认不出来！”
　　“是，就你熟，你男朋友还在呢，说话小心点啊。”肖玥对面的男生笑道。
　　肖玥顺势一倒，靠在旁边男生的肩膀上，“我家睿睿才没这么小心眼呢。”
　　何晨睿摸了摸自家女朋友的脑袋，道：“我看着还挺像的，你们不去打个招呼？”
　　宋菲菲疑惑道：“不是吧，我真不觉得那是翟杨学长啊，孟昇也一样。”
　　“所以说你们俩就是天生一对。”肖玥眼睛发直，道：“来了来了，走过来了，我赌五百块那绝对是翟杨，你俩敢不敢赌。”
　　孟昇一拍桌子，豪爽道：“赌就赌，我加五百——”话还没说完就被宋菲菲扯了一下，宋菲菲捂着嘴：“天呐，我感觉那个真的是翟、翟杨学长。”
　　孟昇不以为意：“得了吧，你啥时候见过他那个样子，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太扯淡了。”
　　宋菲菲忽然站起来：“肖玥！你干嘛去！你回来——”
　　肖玥回头给宋菲菲比了个ok的手势，往翟杨那边走过去。
　　翟玉刚吃完一个抹茶味的甜筒，嘴角沾了一点奶油，越舔越乱，翟杨看不下去，正对着街角明亮的灯光给他擦嘴。就这么一幕，肖玥走过去的路上差点闪了腰。
　　我说翟杨怎么整天生人勿近的，敢情是家里藏了个这么个天仙男朋友！
　　他能多看凡人一眼才怪了！
　　这姑娘属于唯恐天下不乱的类型，而且跟宋菲菲他们不是同个导师，也就没在翟杨手下受过折磨，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大以及五百块不要白不要的积极心态，她回头看了眼烧烤摊上鸡飞狗跳的宋菲菲和孟昇，非常电灯泡地开口：“请问是翟杨学长吗？”
　　翟玉接过翟杨手上的纸擦干净嘴：“你同学？”
　　翟杨被人打断了和哥哥的亲密互动，脸瞬间冷了。
　　“——你是谁？”
　　许久之后翟杨打电话：肖玥吗，咳，请你吃顿饭。


第26章　翟杨学长
　　天啦这人脸还是这么臭……
　　默念着五百块五百块五百块，肖玥一鼓作气道：“翟杨学长你好我是肖玥是赵峰老师带的研究生，见过你几次你可能忘了，放暑假我跟宋菲菲和孟昇他们出来玩这么巧正好碰到你，不介意的话和你、呃朋友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夜宵啊，宋菲菲他们就在那里。”
　　肖玥一指，翟杨望过去，烧烤摊上的两个人瞬间灵魂升天，一齐从塑料凳上蹦起来原地站直，何晨睿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得连鸡骨头都快吞下去了。
　　翟玉被这个活泼的小姑娘逗笑了，他对翟杨说：“人家这么热情，过去看看？”
　　肖玥的出现把翟玉所未知的，有关翟杨的七年撕开了一个口，翟玉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翟杨只道：“哥哥——。
　　十分不情愿，想跟哥哥接着手拉手逛街。
　　这种小孩子式的抗拒让肖玥楞在原地，脸上八卦的表情迅速演变成震惊。
　　蓉妹妹叫靖哥哥的那种“哥哥”？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翟玉温和道：“不去不礼貌，嗯？”
　　翟杨想了下，说：“好吧，那晚上我要喝鱼片粥。”
　　肖玥在后面猛掐自己手，疯了疯了疯了都疯了。
　　翟杨和翟玉刚坐下，六个人的氛围就变得十分奇怪，首先是宋菲菲和孟昇，他们两个连烧烤都不会吃了，手脚僵直，动作规范得像是在拿实验仪器，差点拿铁签子把对方戳瞎，其次是肖玥，一边偷看翟玉，一边狂发微信，何晨睿偷偷踩他女朋友没反应，看了看旁边两个朋友已经陷入战备状态，只好出来主持大局，多点了些菜和啤酒，又招呼翟杨他们吃东西。
　　翟玉倒是很自然，先介绍了一下自己是翟杨的哥哥，又解释了翟杨最近犯胃病，所以不能吃这些，然后开始跟他们聊天，慢慢地把话题引到翟杨身上，然而有翟杨在场，基本什么都问不出来，这边两个跟翟杨不太熟，那边两个是直系的，可是除了抬头傻笑什么也不说，只埋头一个劲地狂吃。
　　明显有问题。
　　翟玉只好把翟杨支开，让他去刚刚排长队的奶茶店给他买一杯冰奶茶。翟杨刚走，狂吃的两个人就抬起了头，然后拿起靠近翟杨那边的水壶给自己倒水，猛灌凉白开。
　　噎死了。
　　翟玉招呼老板来添水，问道：“你们很怕他？”
　　宋菲菲和孟昇齐道：“哈哈哈，没有没有，怎么可能，不存在的。”
　　肖玥道：“别听他们的，他们已经让翟杨学长练废了。”
　　翟玉忍不住笑了，抬头问道：“什么叫练废了？”
　　肖玥让这笑容恍惚了一下，心想我的娘哎这哥哥太绝色了吧，说话又温柔，性格跟翟杨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兄弟俩差得这么大，真的是亲生的吗。
　　何晨睿怕他女朋友犯花痴吓到别人，胳膊肘悄悄给了她一下，肖玥才醒过神来，道：“就是有段时间王老师出国去了，然后那段时间他俩实验室都是翟杨学长带的，翟杨学长比较严格嘛，他俩混习惯了，给折腾得不轻。”
　　说是混，能考到这样的大学做研究生的也不是一般人，这是客气说法，翟玉想了一下，不着痕迹问道：“是吗？那大概是他学术方面比较严格，平时还是好相处的吧？”
　　肖玥：“………。。”
　　何晨睿：“………。。”
　　宋菲菲：“………。。”
　　孟昇：“………。。”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翟玉心中十分诧异，试探道：“他是不是话太多了？”
　　旁边四人一脸不知所云，相互对视。
　　翟玉喉咙有点发干，补充道：“他从小都这样，好几次和朋友闹矛盾都是因为嘴上没个把门的。”
　　宋菲菲和孟昇对视，两人均是一脸震惊。
　　半晌，肖玥道：“怎么可能，这根本不是一个人吧…。”
　　翟玉心里一凉：“什么？”
　　孟昇嘿嘿一笑：“翟杨学长平时很少跟我们说话，而且我们也不太敢主动搭话。”
　　“是啊，”宋菲菲道：“总是冷着脸，对什么事情都好像没兴趣一样，我们有时候聚餐或者出去玩他从来不去。”
　　“都没见他笑过，感觉每天都不开心。”
　　“屁，人家是高冷好吗。”
　　“而且总是很忙的样子，交他小论文之前我都得先检查三四遍，生怕被挑出错来耽误他时间。”
　　“那肯定忙啊，毕竟是大神，听说从大学开始拿了一堆奖和专利，还跟着老板和美国那边搞过国际课题。
　　“嗯，不过翟杨学长凶归凶，还是超级负责的，跟他虽然比较恐怖，也学到很多东西。”
　　“幸亏后面老板回来了，我们才解放。”
　　话匣子打开了。
　　翟玉听这些人聊天，慢慢拼凑出一个跟他记忆中大相径庭的翟杨，心里五味杂陈，脸上做出轻松笑意，插话道：“他在学校没谈个女朋友？”
　　“…。。噫。”
　　肖玥脸上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翟玉忙道：“怎么了？”
　　“你一说起这个我就想起沈琳琅了。”
　　“啊。”其余三人明显也想起来了，一脸不忍。
　　翟玉：“沈琳琅是谁？”
　　一谈起八卦来，肖玥明显激动了：“也是大我们一届的学姐，据说从大学追翟杨学长追到研究生，超级痴情。”
　　“然后呢？”
　　宋菲菲摇摇头，叹口气道：“没有然后，翟杨学长根本当她不存在一样。”
　　孟昇给大家添了一圈水，道：“有次我看见她拿了一堆东西站在宿舍楼下面等翟杨学长，过了大半天再看，还在，大夏天的那么大太阳，太惨了。”
　　怎么可能？……翟杨不会这样对别人。
　　翟玉不可置信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翟玉记得原先翟杨上高中，甚至初中的时候，他就撞见过给他弟弟塞礼物，情书之类的小姑娘，翟杨虽然从没答应，却也是很有礼貌的当面拒绝，分寸也掌握得很好，不会让女孩子尴尬。
　　宋菲菲拿起一串烤香菇，道：“他没看错，晚上我去找他的时候沈琳琅还在，她总是出现在我们专业实验楼，我们都认识她了，不会看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