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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祸临头[重生]-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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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听尹尝辛垂眼一闭,平静道:“你要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
  说着,尹尝辛又踏前一步,人已站在阵眼之前。妖风四荡,吹得他白衫长发飘动不息。
  “你要以身熔阵!?”
  “有何不可。”
  尹尝辛闭着眼感受着来自魂灵的痛楚,暗想:先祖的祭拜,师尊的遗愿……是啊。
  他活了有数千年了,如今回首去看,却找不到什么真正自由无拘的时光。
  爹娘诞他在这片混沌无序的盘宇界,却双双赴死弃他而去;师尊教养他,临终前将解放育界的重担压在他肩上;他造了青儿,也亲手为自己的心头扣上一把罪孽枷锁;他本该忠于盘宇,却又被育界牵动了心弦,乃至逼得自己没有一片容身之地……
  时至如今,他早已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直到自己也认不出自己的面目。
  那么或许,就这样抱着残破的记忆,于两界的交融处灰飞烟灭,才该是最适合他的归宿。
  咔嚓……咔嚓。
  是神魂在破碎。
  轰然一声,眼前阵法终于彻底成型,远处的方知渊启动了另一半阵法!
  天际似乎架起了一道无形的空间之桥,一座宏伟大门徐徐浮现,内里滚滚传来阴寒之气。
  尹尝辛再无踌躇,向前跃入阵眼之中。
  光火猝地一爆,吞没了他。
  “不……!”蔺负青目眦欲裂,奋力向前一扑,他的五指有一瞬间紧攥住了师父的衣角,却又立刻被阵法激荡出的气劲割裂,“——尹尝辛!!”
  就是这一刻,他的泪水也潸然而落,蔺负青艰难地哽咽着,“不要去……”
  可是已经迟了,阵纹合拢。金红符文沿着尹尝辛的四肢攀爬上来,好似岩浆流淌在皮肤上,很快就烧成光粒。
  或许是神魂的碎裂使得感觉也钝化了,尹尝辛面容上不见痛楚,唯有一片释然。
  意识也飘远去,如柳絮吹在春风里。
  五感渐渐迟缓,如篝火熄在冬风里。
  在一片茫茫然中,一道白衣翩然而至,清脆的嗓音回响起来了。
  曾几何时,少年在春花间拈花回眸,笑着脆生生唤他:“师父。”
  他坐在一旁,懒洋洋披着少年织的鹤氅。
  曾几何时,少年在秋月下收剑转身,眸子晶亮地唤他:“师父!”
  他倚在树下,眯着眼赞许地颔首,身周萤虫飞绕。
  又是曾几何时,虚云四峰上下了薄薄的雨,少年沐着雨奔来,快活地伸展双臂:“师父啊,来抱青儿。”
  他古板地拧着眉,却依言俯身,别扭地将那湿漉漉的身子捞起来。
  然后转身,抱着他的少年往山上走。
  尹尝辛眼神模糊,却苦笑起来。
  临到死了,怎么眼前都是这孩子啊。
  到处都是,到处都是……
  这孩子,怎就那么满身光明地,从他记忆的角角落落里钻出来啊。
  这么个念头乍一生出来,意识里的画面居然变了。
  他又看见鱼红棠踮脚扒拉着他衣裳,方知渊远远地冷着脸却偷瞧他,垂眉温笑的荀三、结巴惊惶的叶四、默默摆弄着傀儡的宋五……
  “师父。”
  “见过师父。”
  “宗、宗主……参见宗主。”
  还有更多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外门阴体们,那么多人乌泱泱的,在虚云四峰的春夏秋冬里来了又走了。
  师父……
  宗主……
  是幻觉里传来的声音么?
  尹尝辛猝然睁眼回身。
  不……不是幻觉!两界空间已通,是育界雪骨城里,虚云的那些孩子们在仰头含泪,呼喊着他!
  雪骨城楼上,荀明思双膝跪地。他仰头看着渺远处那道燃烧着的身影,泪流满面地长叩而下:“弟子荀明思……恭送……师父。”
  叶花果早已快要哭昏过去,宋有度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鱼红棠痴痴凝望天际,小声念道:“师父……”
  城楼上,城楼下,虚云外门们哗啦啦跪倒一片,含着哭腔的声音此起彼伏。
  “……为什么要这样,”在他面前,蔺负青哽咽失神,五指颤抖着抚过阵法屏障边缘,“你本来是……可以有归去之所的……”
  尹尝辛先是怔忡,继而唇畔浮现一丝笑意。
  三分苦涩,七分释然。
  归宿……这是他的归宿么?
  云楼琼宇天上神,谁知此地是心乡……
  他叹了口气,“青儿,叫师父。”
  蔺负青怔怔望着那已被符文吞噬得只剩下一片虚影的仙人,无声地泪落,“师父……”
  尹尝辛眉眼温柔地弯开来,他伸展双臂,道:“来,师父抱抱。”
  可是他已经没有双臂了,他的身躯已献祭给了阵法,血肉都消融。于是只有朦胧的灵光抚过魔君的眉心,消散在风里。
  ……
  黎明破山而出的时候,阿灯赤着脚站在空中。
  她怀里还抱着蔺负青赠他的那盏玲珑小灯,白衫在风中微动,女孩神色复杂地看着尹尝辛一点点化为光火。
  “辛童子,你为何……这值得吗?”
  她敛下眼睫,抚着手中的小灯自言自语,“我不明白。”
  盘宇真仙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于虚空中出现了。这般大的动静,饶是在祸星光盛的时候也足够惊动闭关于洞府里的盘宇人。
  冰冷的金眼盯住了石坛上那座巨阵,“又是育界蝼蚁……还有辛童子那叛徒!”
  “魔君是何时上来我盘宇仙界的?竟敢拨弄空间规则,好个胆大包天!”
  “尊主正在炼制炉鼎,大业将成,我等万万不可于此时功亏一篑。”
  “杀!”
  ……
  蔺负青的眉心忽然滚烫。一股雄浑的灵流被尹尝辛注入进来,顷刻间奔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和经脉的每一寸。
  那是这个人残存的最后力量,他将神魂用以构建空间规则,肉身献祭阵法,而丹田内的灵流则赠予他面前的爱徒。
  “……去见……你的星星……”
  阵眼处,尹尝辛的虚影已经朦胧了。
  蔺负青也已不再流泪了。
  风云在两人身后高处呼啸,已经有育界修士的人影闪动不息——他们自阴渊深处跨过阵门,来到此地,又径直投入育界。
  而这也就意味着,另一个人的酷刑已经开始了。
  蔺负青眼尾洇着红霞,他哑哑地问:“我还能见到他吗。”
  尹尝辛的虚影点点头,道:“不要让他一个人……”
  天穹上,盘宇人密密麻麻地排列开来。蔺负青拔起五尺清明,转身时泪珠无声地被甩落在身后,他迎上万千盘宇仙人。
  那背影傲雪凌霜,如此孤绝。
  尹尝辛满足地感受着视野黑暗下去。
  这样便对了。去吧,不要让他一个人,你也不要一个人。
  一个人……
  是多么孤寂呀。
  万千光粒包裹着他,尹尝辛没有感到痛觉,反而觉得自己好似一点点与这浩大的明光融为一体了。
  只是渐渐困倦,像是起了睡意。
  或许终焉已到,该结束了。
  记忆推着他的意识且行且停,好似在爬一条蜿蜒的山路。
  金阳明媚,他倦懒地甩着拂尘,一路走到了经年覆雪的山顶。老松树下一对仙鹤在漫步,于雪上踩出细细的脚印。
  白袍清俊的小少年乖巧地倚在树下,睡得香甜,长长的睫毛不时忽闪一下。
  松枝的影子悠闲摇曳,落在他雪白的肌肤与乌黑的散发上。
  风儿休息了,轻云也安静地在蓝天上睡着了,万物归于一个安宁的终点。
  尹尝辛走到小少年身边,脚下的雪随之发出嘎吱细响。他伸了个腰,从身上脱下一袭灰色道袍,给那孩子披上。
  然后他也在青松下的雪地里躺罢,将孩子柔软的身体搂进怀里,就这样合上双眼,于一片烂漫阳光中,释然地睡去了。


第193章 苍生燃灯思君归
  尹尝辛的虚影彻底融入阵法之时; 盘宇上界天色大明; 祸星的赤光如海波般荡开到每一个角落。
  那炼制炉鼎的石岛容器之上冰雪纷飞,竟也有暗红天光落入。
  人头攒动,叫声四起。
  人潮在陡然大开的玉白阵门前涌动着; 谁都没有想到在本已绝望的末路,竟会有一道生门被打开。
  只要穿过那道门; 就能活着回家。希望于死灰中熊熊复燃,顿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疯狂地朝着那阵门奔去!
  可是人太多了; 阵门只有一座。
  仅一息的时间后,阵门前那一带地方就挤成了一块大大的人饼,男女老少都搅在一块儿乌泱泱地挤压; 好似恨不能把胆汁胃液都给挤吐出来。天上更是无数御剑而起的修士互相碰撞跌落; 惨不忍睹。
  “别挤……”
  “让我过去……让开!让开啊!”
  “娘亲!娘亲你在哪儿啊!?”
  但见摇摇晃晃的天光之下,全都是拼死挣扎的无数脸庞与手臂,还有一双双或疯狂血红,或惊惶含泪的眼睛。
  唯独方知渊一个人在漆黑的阴流冲击下苦撑着,他仗着自己是祸星; 将天上地下全数的阴气都收束在自己身上。
  仿佛有千万根冰针刺穿了骨头; 将心脏肺腑脾胃都搅成一摊血水肉浆。他伏地喘息,五指在粗糙的石砾间痉挛着,很快磨出了血。
  第一声惨叫传入耳中,许是发生了踩踏; 许是有人动了手; 很快又传来暴吼声和踢打声。
  顾闻香所嘲讽的事态果然还是发生了。求生的欲望引起暴动; 就算有还能保持冷静者,也难免被卷入狂乱的漩涡。
  方知渊眼神阴晦不定,将牙关一咬,突然毫无征兆地放开了对阴流的牵制!
  黑暗冰冷的阴气回流,顿时如洪水般席卷了众人。
  这些修为低微的修士们又如何受得住狂涌来的阴流?一时间,天上的跌回地上,地上的东倒西歪,耐不住痛的惨叫再次响成鬼哭狼嚎。
  犹有人流泪抽搐着,四肢并用地想爬向那扇阵门,却只如虫子蠕动,寸步难行。
  方知渊喘息着直起上身,他喉头几乎是痉挛着,眼中烧着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饭喂到嘴边都不会吃,门开到眼前都不会走!”
  众人于痛呻间,挣扎着望向声音来处。但听锵然一声,煌阳长刀竖在那冷戾的黑衣仙君面前:“再有骚乱者,我断其足;再有伤人者,我斩其首。”
  那厉喝运了气回荡在整座石岛上。
  可与此同时,阴气却再度被聚拢回去。
  寒冷与剧痛归来,方知渊单手紧握着煌阳的刀柄,冷汗打湿了黑发。
  他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煌阳上,才能勉强维持一个半跪的姿态。可那发抖的薄唇,分明已青白得不见血色,仍在沙哑地道:“既然逃跑都学不会,就统统都给我死在这里……!”
  “仙、仙长……”
  杨堂自退去的阴气风雪中抬头,他望着方知渊,不敢置信地愣愣呢喃一声,鼻头忽的酸了。
  这是怎样残忍的自我折磨?
  好似千万尖刀已刺穿了身躯,方知渊将那残忍的刑具寸寸滴着血拔出来了,几息后再重新刺回骨肉里去。
  ……只是为了震慑那些暴动的人们,让他们安全有序地逃离死地。
  也就是这时候,被求生的本能冲昏了头脑的人们,才真正清醒回来,并且意识到了当下发生着怎样的事。
  于是几乎所有人,所有还有一颗血肉之心的人,都和杨堂一样愣住了。
  发生了什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昨夜,他们一个个缩在远处,放着痛苦到爬都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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