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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兵帅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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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甫,他们正把我们运到布鲁克去呢。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跟我们一道搭车。”

“那么我就来吧,”拉辛那神甫宣布说。接着他掉过身来对那个押送兵道:

“谁说我不能来?向后转,快步走!”

神甫走进禁闭车以后,就躺到座位上。好心肠的帅克把军大衣脱下来,垫在他头底下。于是,神甫就在座位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伸懒腰,开始这样畅谈起来:

“诸位,红烧冬菇这个菜要是加上冬菇,口味可就更好啦。老实说,冬菇越多越好吃,可是冬菇得先拿葱来煨,然后再加上点月桂树的叶子,和葱——”

“你已经放过一回葱了。”那位自愿军官抗议了一声。下士眼神里表示吃了一大惊。他看出拉辛那神甫喝醉了,但他同时也认出他是上级军官。这么一来,下士可为难了。

“对呀,”帅克说道,“神甫的话一点不差。葱放得越多越好。无论怎么烧法,葱对人总归是有益处的。要是你脸上长了酒刺,吃炸葱就会好的。”

这时候,拉辛那神甫像梦呓般正用半大嗓子自言自语着:

“全看你放些什么作料,和放多少啦。胡椒别放得太多,咖喱也多放不得……”

越说,他的声音就越慢,越小。

“……或者放多了冬菇……太……多的……柠檬……太……多的豆蔻……太……多的……丁香……”

他渐渐没了声音,睡着了,打起鼾声,间或又从鼻子里吹出尖细的呼哨。下士定睛望着他,押送兵们捂着嘴暗笑。

“他不会很快就醒过来的,”过了一会儿,帅克说道。“他已经醉到头啦。”

“没关系,”下士神色紧张地招呼叫他住嘴时,帅克继续说道。“想不出办法叫他醒过来。他已经按照规定喝醉了。⑶他的军衔是上尉。所有这些随军神甫,不论什么军衔的,喝起酒来量都大得吓人。我曾经给老卡兹当过传令兵,他喝酒就像鱼喝水似的。比起卡兹来,这家伙还差得远哩。有一回为了买个醉,我们把圣体匣都送到当铺里去了。如果找得着人借给我们钱的话,我想天国我们也会拿去当的。”

下士已经陷入绝望的境地,说道:

“我想我最好是去报告一下吧。”

“你最好还是别去,”自愿军官说道。“你是负责押送的,你不能走开。而且照规矩,你也不能派一个押送兵去送信,除非你找到人代替他。看,你的地位是很尴尬的。下士,我担心你会落到个降级。”

下士着了慌,一再说神甫并不是他放进车厢来的,而是他自己进来的。神甫是他的上级。

“在这里你是唯一的上级,”自愿军官坚持说。

下士结结巴巴地答不出话来了,就咬定是帅克先跟神甫说,他可以同他们一道来的。

“下士,我这样做没人会见怪,”帅克回答说,“因为我傻。可是没人信你也傻呀。”

“你当兵多年了吗?”自愿军官样子很随便地问了一句。

“今年三个年头。我要升军曹了。”

“你别妄想啦,”那个自愿军官毫无同情地说。“你记住我这句话,你会降级的。”

神甫蠕动了一下。

“他在打呼啦,”帅克说。“我敢打赌,他一定梦见痛喝了一通。说起来,那个老卡兹——就是我给当过传令兵的那个,他就是那样子。我记得有一回……”

于是,帅克把他亲自经历的奥吐·卡兹的事形容得这么详尽有趣,以至谁也没感觉到时间过去了。可是过了一阵,那个自愿军官又扯回到他以前的那个题目上去啦。

“真奇怪,”他对下士说,“怎么还没见到个检查员呢?照规矩,你在车站上就应该把我们上车的事报告给列车指挥官,不应该在一个醉成烂泥的神甫身上糟蹋时间。”

心情苦恼的下士执拗地一声不响,两眼瞪着车窗外嗖嗖掠过的电线杆子。

“而且,”自愿军官继续说下去。“照一八七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颁布的命令,军事犯人必须用窗户上加了铁栅栏的车输送。我们的窗口是加了铁栅栏的。可是命令上还规定:车上必须有盛饮水的器皿。命令的这部分你可没遵守。顺便问一声,你可知道干粮在哪儿领?你不知道吗?我早就算定了。你根本不称职!”

“你想,下士,”帅克说道,“押送我们这种犯人万不是开玩笑的。你得把我们照顾得很周到。我们并不像普通士兵,可以自己走动。什么都得由你送到我们跟前来。规矩是这么定下的,就得遵守,不然,就违法乱纪啦。”

下士这时候已经颓然绝望了,他什么也没说。他从车窗向外呆呆地望着,对于禁闭车里秩序的扰乱也没加干涉。

忽然间,神甫从座位上摔下来了,他继续在地板上睡着。下士茫然望着他。正当大家屏息不动地观望的时际,他独自把神甫拽到座位上去。他显然已经失掉了一切权威。当他有气无力地喃喃说着“你们总可以帮我拽他一把”的时候,押送兵们只互相呆望着,连个小指头也不肯抬。

“你应该就让他在原地方打呼才对,”帅克说道。“我就是那样对付我那位神甫的。无论他在哪块儿睡着了,我都随他去睡,不去搬他。有一回在家里,他睡到衣柜里去了;又有一回,睡到人家的澡盆里。五花八门的地方他都睡过。”

这当儿,火车冒着汽进了站。检查就要在这里举行了。

参谋部派摩拉兹博士——一位后备军官,作列车指挥官。后备军官的头上时常会派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差使的。摩拉兹博士把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虽然入伍以前他在一个中学里教过数学,可是列车短了一节车厢,他无论怎样也查不出下落。另外,他在前一站领到了名册,可是他怎么也不能使名册跟在布迪尤维斯上车的官兵数目对上头。另外,他检查了文件,看来野战厨房好像多出两个来,虽然他怎样也查不出它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另外,他吃了一惊,发现马匹数目也神秘地多了起来。另外,军官中间有两个候补军官失踪了,他也没能查究出来。还有,设在前面车厢的联队警卫室里,一架打字机不见了。这么一来,这种大规模的混乱害得摩拉兹博士头疼得像劈开了一般。他吞了两片阿斯匹灵,这时候正愁眉苦胜地检查着列车。

他随着传令兵走进禁闭车以后,看了看文件,然后听取了那个垂头丧气的下土的报告,又核对了一下数目。接着,他向车厢四下里望了望。

“你们关的那个是什么人?”他指着神甫正颜厉色地问道。神甫这时候正肚皮朝下睡着了,他屁股的姿势像是在向检查者挑战。

“报告长官,”下士结结巴巴地说。“是个……”

“是个什么?”摩拉兹博士咆哮道。“你为什么不照直说?”

“报告长官,”帅克插嘴道,“趴着睡的这家伙是个神甫,他喝得有点儿晕头晕脑了。他钻到我们车里来,跟我们在一起,他既是个上级,我们不便把他撵出去,不然就会像他们说的,犯目无上级的过错了。我想,他大概把禁闭车误当作参谋车了。”

摩拉兹博士叹了口气,然后定睛看了看他的文件。名册上并没提到任何搭车前往布鲁克的神甫。他心神不安地拍搐着眼睛。上一站忽然多出马匹来,如今,禁闭车里凭空又掉下来一个神甫。

他只好吩咐下士把睡着的人翻一个身,因为就他目前的姿势是没法认出他是谁来的。

费了好大力气,下士总算把神甫翻个四脚朝天。结果,他醒了。望到摩拉兹博士,他说:

“喂,老伙计,你好哇!晚饭预备好了吧?”

随后,他又闭上眼睛,掉过脸去朝墙了。

摩拉兹博士认出来这正是头一天在军官食堂里吃得呕吐了的那个馋嘴家伙,他叹了口气。

“为这件事,你得亲自去向警卫室报告,”他对下士说。

这当儿,神甫带着他全副的丰采和尊严醒了过来。他坐起身来,惊讶地问道:

“我的天,我这是在哪儿呀?”

下士看到这位大人物醒过来了,就奉承地回答道:

“报告长官,您是在禁闭车里哪。”

刹那间,一道惊讶的神色由神甫脸上掠了过去。他不声不响地在那里坐了一会,深思着。他想也是白想。在头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和当前他在窗口上了铁栅栏的火车车厢里醒了过来这两件事情之间,横着一道朦胧的深渊。最后,他问那个依然在他面前奉承着的下士说:

“但是,我奉的是谁的命令……”

“报告长官,谁的也不奉。”

神甫站起身来,开始踱来踱去,喃喃地自语着:真摸不着头脑。然后他又坐下来说道:

“咱们这是往哪里开呀?”

“报告长官,往布鲁克开。”

“咱们去布鲁克干什么呀?”

“报告长官,第九十一联队全体——我们的联队,开拔到那里去。”

神甫又开始绞起脑汁追想一切经过:他怎样进的车厢,以及他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单单在押送兵的陪伴下,跟九十一联队到布鲁克去。他这时已经清醒得能认出自愿军官在场了。他对军官说道:

“看来你是个聪明家伙。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不要含糊,我是怎么跑到你们这里来的。”

“我十分乐意告诉你.”自愿军官和蔼地说。“今天早上你在车站上跑到我们这里,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你的头有些发晕。”

下士绷了脸望着他。

“于是你就上了我们这节车,”自愿军官接着说道。“就是这样。你倒在座位上,随着这位帅克就把军大衣垫在你的头底下。当列车在上一站进行检查的时候,你呀,请容许我这么说,就正式被发现了,而我们这位下士还得为了你的缘故吃警卫室的官司呢。”

“我明白啦,我明白啦,”神甫叹息道。“到了下一站,我最好往参谋车挪动一下。你可晓得午饭开了吗?”

“不到维也纳不会开午饭的,”下士宣布说。

“原来是你把军大衣垫在我头底下的,”神甫对帅克说。“费心啦。”

“没什么,”帅克回答道。“随便谁看到他的上级军官头底下空着,而且喝得有些晕忽忽的,都会那么做的,我做的也只不过那些。每个士兵都有尊重上级军官的责任,即使军官喝得不大省人事了。我也可以说是个应付神甫的能手,因为我给奥吐·卡兹当过传令兵。神甫们都喜欢痛饮,他们都是蛮有趣的。”

由于头天的一场狂欢,神甫感到一种见了人就想套交情的心情。他拿出一支香烟来递给帅克说道:

“吸一根吧。”

“我听说你还得为我吃警卫室的官司,”神甫又对下士说。“可是你不要发愁,我一定可以救你。”

他转过来又对帅克说道:

“你跟我来吧。一定有开心的日子过。”

他变得十分豪爽大方,对每个人都许下了愿。他对自愿军官许下了巧克力糖,对押送兵许下了甜酒,还答应把下士调到附属骑兵第七师参谋部的摄影组。一句话,他答应叫每个人都有舒服的日子过,谁也不会忘记。

“我不愿意让你们任何人埋怨我,”他说道。“我认识许多人,有我照顾一天,你们什么楣也不会倒的。要是你们犯过什么错,你们当然会像个男子汉那样受罚。我看得出你们是愉快地承受着上帝放在你们肩膀上的负担。”

“你为什么受处罚呀?”他转过来问帅克说。

“上帝放在我肩膀上的负担,”帅克满怀虔诚地回答道,“是由警卫室来的。因为我到达联队迟了,然而这可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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