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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临-第9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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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

    司徒宇其实什么都没做,

    真的,

    他什么都没做;

    他就是坐在那儿了,

    然后,

    感受到了来自王府内部的,一个个,一道道,一面面,对自己传递而出的恶意!

    此时,

    司徒宇在内心惊窒得近乎不能呼吸时,

    他近乎本能地看向身侧那道珠帘之后,

    那后面,坐着的,是他的母后。

    十岁那年,

    他目睹自己父皇驾崩,目睹山河崩碎,目睹满朝重臣,都决意归附燕国以求庇护。

    他也是坐在那儿,

    坐在那张他父皇曾坐过的龙椅上。

    那时候,

    他其实很无助,也很不安,但心里,其实早就有了一种情绪,

    凭什么?

    后来,

    司徒宇逐渐明白了,其实,不是当时的满朝文武对燕人有多大的好感,颖都上下之所以这般选择,一是因为对面是野人,二是因为,对面有叛军。

    因为向望江东岸,你已经无法投降了,在自己父皇驾崩后,不投靠燕人,大家,只能等着城破后被屠戮。

    司徒宇忘不了,

    十岁时的他坐在那儿,

    真的希望有大臣可以站出来,说我们自己守住,我们继续保护住颖都,保护住大成国,因为这是他先祖创建的基业,是他父皇亲自缔造出来的国家。

    但没有。

    他一度曾瞧不起自己的母后,

    因为在当年,母后抱着才十岁的自己,说:儿啊,以后,咱们母子俩就平平安安的把日子过下去就可以了。

    他觉得自己的母后,没有政治远见,虽然司徒宇自己,也是近年才深切意识到什么才叫政治,什么才叫权柄,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母后,太妇人了。

    只是,

    眼下,

    他忽然明白过来,

    在结局已经注定的情况下,

    好好地过日子,最好,带着一抹尊荣,将日子过下去,其实才是真正的明智抉择。

    司徒宇闭上了眼,

    年纪轻轻的他,

    现在,

    感到好累。

    很多人都对他讲述过自己父皇崛起的故事,从一个不受看重的庶出皇子,最后挤掉自己的两个哥哥,坐上了那张龙椅。

    甚至,孙太傅还曾对自己暗示过,自己祖父的死,里头有自己父皇的影子。

    对了,

    孙太傅,

    那个在自己父皇驾崩后,牵着自己的手走过很长一段路的老人,

    他可能,

    早就看透了,也早就累了,所以才早早地退下了吧。

    自己,

    终究不是父皇,

    自己比父皇,

    差得太多太多。

    两行热泪,自司徒宇眼眶边溢出。

    这位年轻的王爷,

    已经有了一种预感,

    哪怕眼下,议事厅依旧是安静的;

    但他清楚,

    有个东西,破碎了;

    那是一条线,

    燕人给自己,给这座王府画出的一条线。

    当年,燕国大皇子东征军大元帅姬无疆,帮自己父皇抬起棺椁,是自己的父皇,向那位燕皇陛下,向燕人,要来的人情,画出的那条线。

    自己只要站在线里面,他就是安全的,他就还是尊贵的。

    哪怕燕人现在反悔了,哪怕燕人想秋后算账了,

    哪怕那位平西侯爷在石山发作了,

    哪怕这位新太守借机踩踏王府的尊严很清晰了,

    但,

    他们依旧不敢越过那条线。

    司徒宇并不觉得自己很无辜,确切地说,并不觉得自己的这座王府很无辜。

    否则,

    钱书勋的尸体,怎么会在自己王府内的井里面打捞出来?

    他对赵文化说过,他们在做什么事,他并非完全无法洞悉。

    换句话来说,他可能并不知道赵文化他们在具体做什么,但肯定清楚,他们在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宴会投毒案,

    五皇子被刺案,

    钱书勋的死,

    等等一切有的没的,

    司徒宇事先不知道,但事后,他可以根据那段时间府里一些人的动态,去反推出来。

    他很害怕,他们竟然敢做这种事?

    但他又很兴奋,

    因为他清楚,他们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最终受益者,是为了谁!

    哪怕只是十岁的稚童,

    在坐过那张龙椅后,

    也依旧无法割舍那种对至高无上之感的深刻留念。

    最重要的是……

    司徒宇低下头,

    睁开眼,

    看着面前还在说话,还在欢笑,还在分享快乐,似乎还完全不清楚局面到底如何变化的女人,

    自己,

    也不是无辜的,

    也并非单纯的,

    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不是么?

    甚至,

    他们做的那些事,就算被燕人发现了,燕人都可能捏着鼻子,为了保全一个面子,为了维护一个体统,为了擦拭一座牌坊,认下了。

    就像先前那般,

    燕人的侯爷和燕人的太守,燕人在颖都的官吏,他们都选择了捂盖子,不继续追究下去,息事宁人。

    反而是自己做的,

    已经做出的事,

    会真正地……摧毁这座王府!

    “呵呵……”

    司徒宇笑了,

    哪怕他的泪,依旧在流。

    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少年,经历这种事,未免过于残忍了一些,但他这会儿,却在短时间内,领悟到了一抹淡然。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那里头,

    有自己的孩子呢。

    女孩还在诉说着,还在叽叽喳喳分享着快乐,畅想着未来,

    仿佛单纯得已经不是一张白纸,而是被一层又一层涂抹上去的浓稠白色颜料。

    但当她看见司徒宇眼角的泪水,

    但当她看见司徒宇此时显露出来的微笑,

    但当她看见司徒宇的目光,最终又缓缓落在自己小腹上时,

    女孩的眼眶,

    也红了。

    但她还是在继续说着,还是没有停,只是鼻音,开始越来越重,笑容,也开始逐渐扭曲。

    他在哭着,她也在哭着;

    他在笑着,她也在笑着。

    他没问为什么,

    因为此时,知不知道原因,已经没有了意义。

    她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仿佛这个议事厅,只有他们二人一般。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环境氛围,

    可惜,

    它很短暂。

    因为,

    片刻的惊讶之后,

    黑色旗帜内,有一尊黑色的身影,抬起头,冒出火光,这是一头带着愤怒和压抑的龙,

    大燕,

    怒了。

    而大燕的怒火,

    在这座议事厅内,所呈现出的,

    是大燕的军功侯爷,是大燕的太守,是大燕在这里的,所有官员。

    这片脚下的土地,

    为了征服他,

    多少来自燕地的儿郎,战死沙场。

    郑侯爷和太守许文祖,都是亲历战阵的人,甚至在场燕人官员里,几乎也都是参与过战事或者在后勤里栉风沐雨过的。

    于许文祖而言,当镇北侯完全放弃了对那座龙椅的野望后,他的志向,已经成了匡扶大燕。

    对于郑凡而言,这片晋地,是他和老田,一起打下来的,打过了野人,打过了楚人,一起拼下来的。

    他郑凡以后会不会反,那是他和下一任皇帝的事,和小六子和太子或者其他谁谁谁的事;

    怎么着,

    也轮不到你一个晋人在这里企图染指什么!

    许文祖的目光里,带上了深沉的阴郁,他转过身,原本他的身躯就很庞大,此时,则更是阴沉得可怕。

    而郑侯爷,

    其身上,早就有了历经不知多少场大战,以及麾下一次次数万儿郎汇聚在一起的气场,

    当他转过身来,

    面对里面的王府众人时,

    仿佛空气里,

    都开始弥漫出阵阵刺鼻的血腥味。

    闻人家的孩子,

    闻人家的血脉,

    呵呵。

    当年,是三家分晋的格局。

    虽说燕国的战略,是借道于乾开晋,虽然南北二侯和燕皇,早早地算到了晋地的反应,也加以利用和布局;

    但,

    真实进程上,

    是大燕对乾开战时,

    赫连家和闻人家,组织了联军,先一步进犯燕国,这两个家族,实打实地,对燕国进行了侵入!

    马蹄山一脉,为了阻挡两家联军,燕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所以,在靖南侯镇北侯自南门关入晋,自后方打崩了两家联军后,燕人对赫连家和闻人家,采取的,是灭族的政策!

    这是燕人怒火的发泄,是尔等蝼蚁,竟敢主动向大燕挑衅的惩戒!

    就是现在,

    大燕的密谍司,依旧对所谓的赫连家闻人家余孽格外敏感,那些敢打出有什么赫连家公子闻人家公主旗号的晋地叛逆,往往也是最先个被剿灭。

    在复仇方面,燕人可谓做到了睚眦必报,杀到了极致!

    所以,

    你成亲王府,收留闻人家的女人,是何意?

    “啊啊啊!!!!!”

    赵文化发出了一声怒吼,但其身上被特制的枷锁锁缚住,此时就是想出手,也被压制住了。

    在其身后,四个甲士一起发力,将其继续按在地上。

    薛三就曾搞出过一些东西,专门锁高手的,比如现在的徐闯,就享受着这种待遇,没道理燕人这边没有。

    赵文化还在哀嚎,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那是一种被欺骗被利用甚至,被莫名其妙像是擦屁股纸一样随手丢弃的屈辱!

    但一切,

    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这座王府里,已经没了护卫,外加,还有一众巡城司甲士以及平西侯爷自己的精锐亲卫在,就算王府的暗处力量此时调动起来,也不可能撼动这里。

    就在这个节点,

    就在这个场面,

    这个女孩的这句话,

    无疑是掐住了王府的七寸,不,是掐碎了!

    好狠辣的手段,好狠毒的心!

    郑凡转身,走了回来,他将自己先前坐着的椅子,微微调整了方向,对准了司徒宇的位置,然后,坐了下来。

    这一次,平西侯爷不是看戏或者像先前那般神游的姿态。

    许文祖则压抑着一些情绪,走向前,

    甚至,

    还挤出了微笑,

    哪怕这个微笑背后,是如何恐怖的渗人。

    “夫人,您刚刚说,您肚子里的孩子,除了司徒家的血脉,还有谁家血脉来着?”

    女孩扭头看向许文祖,

    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吸了吸鼻子,

    笑着道:

    “大人,我刚刚说得不够清楚么?还有我闻人家的血脉啊,我姓闻人,叫闻人敏君,您瞧………”

    女孩撸起自己的袖子,

    自手臂上,

    有一道类似茶花的印记。

    这是闻人家的族徽,家族还必须得是核心家族子弟在幼年时,才会被种下的族徽。

    虽说它没有楚国熊氏的族徽有对妖兽特殊的吸引力,确切地说,它毫无其他作用,但却象征着一种高雅。

    姚子詹当年游历晋地时,受闻人家的招待,曾对这山茶花的印记写过诗,赞扬闻人家文华丰厚,有古夏遗风。

    女孩又笑着道:

    “王爷还曾与我说过,我们以后的孩子,将继承司徒家和闻人家的血脉,必然会成为晋地之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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