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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他的罪孽有别人替他承担，他犯下的过错有别人去填补。

　　　　“青娘……是青娘吗？是不是她为我做了些什么傻事？大师，你告诉我，我的下场不会这么轻松的，对不对？”

　　　　竹君早已做好了今后随着净空苦修的准备，原先的他尚且以为，他的罪孽尚有偿还的机会。

　　　　可他此刻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驿站，看着周遭面目鲜活、神态各异的各个凡人，心中的恐惧愧疚不禁越发放大。

　　　　转世后的人还能算是与原先一样的人么？即使他们没了上一世的记忆，他的所作所为便能当做是没发生过么？

　　　　人死不能复生，杀孽犯了便是犯了，今后再是如何苦修，如何弥补，便能偿还他人失去性命的痛楚么？

　　　　竹君扪心自问，连自己都说不出肯定的答案。

　　　　“所以，肯定是青娘对么……她究竟替我做了些什么？我不要她的，她没有欠我什么，一切都是我死缠着过往的情意不愿放手罢了，与她无关！”

　　　　“大师，该放下的是我，该偿还的也是我，无论她愿意替我做什么您都不要答应！是我，是我啊……”

　　　　两行清泪从竹君眼眶中缓缓滑落，他颤抖着肩膀，目光却倔强的紧盯着净空不放，似乎是想从他口中听到肯定的回答，又怕听到青娘真的为他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担忧抑或是愧疚，竹君苍白的肌肤上不断的渗出冷汗，单薄的身躯抖如筛糠。

　　　　“唉~”净空此次的叹气声比以往大了些，眉目间再度变得悲天悯人起来，钱芊在他怀中仰望着，骤然觉得，他不是人间的和尚，此处也不是普普通通的驿站，而是身处庄严圣洁的庙宇里，金身佛像低眉垂目，既是怜悯世人的不幸，又是感叹世人迷失在欲望中的愚顽。

　　　　钱芊觉得，此刻的自己，还有竹君，便是匍匐在佛像脚下祈求点化，祈求垂怜的世人。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分外厌恶这种错觉，大着胆子，伸出爪子挠了挠净空光洁如玉的下巴。

　　　　净空果然低眉对她温柔一笑，眉目间重新染上了几分生气。

　　　　“春花，别闹。”

　第216章　何须念浮生（三十七）

　　　　“竹君，此时天色尚早，不妨与贫僧一道先逛逛这怀城，如何？”

　　　　净空放下碗筷，抬眸看向竹君，蓦地说了这么一句。

　　　　竹君不解净空为什么偏要这个时候去逛什么怀城，他还没有解答自己的疑问，青娘究竟会怎么样，他哪有这个去闲心逛什街啊。

　　　　“大师，我……”

　　　　竹君刚想拒绝，净空便自顾自的放下一枚铜钱在桌上，抱着钱芊起身，示意竹君不用多问，跟着便是。

　　　　竹君无奈，只得更在净空身后出了驿站。

　　　　店小二漫不经心的送客声也随之响起：“诶~吃好喝好，客官下次再来啊~”

　　　　这驿站就紧挨着怀城，二人出门左转没多少时候，便见到了怀城土黄色的城墙。

　　　　硕大的‘怀城’二字木匾挂在城楼上，厚重的木门朝着两边敞开。此时虽已是黄昏十分，但城门口的百姓仍是络绎不惧。

　　　　净空伸手指了指城楼上的匾额，问竹君可还认识。

　　　　竹君诧异的点头，“当然。”他虽是妖，但平生一大喜好便是读书作画。可即使他不爱读书，也不认识多少字，这里他又怎么会忘呢？

　　　　“大师，您不要再跟我打哑谜了。我此前便便已说过，我犯下的杀孽我自己来承担，无论需要我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可以，只要您告诉我青娘她……”

　　　　净空看着竹君焦急的神色仍是不紧不慢的摇了摇头，“竹君莫慌，青娘她虽确实无法转世，但此时到也并不会替你承担些什么，只是，若你此番当真还不愿醒悟的话，那她在我佛前许下的宏愿，便确要成真了。”

　　　　“什么？她发下了什么宏愿？”竹君亲耳听到青娘果然替他做了什么，当即越发焦急，“你还要我如何醒悟？！我不是都已经认了么，人是我杀的，要赔命也好要还债也好都让我自己来便可！还是说，还是说我此时仍在我的心障中？”

　　　　竹君越想越发觉得惊惧不已，“大师，我还没有完全醒悟么？那是不是说，我其实也不是竹君？可我若连竹君都不是，我又该是谁呢？”

　　　　竹君的脸色越发惨白，他忍不住绞尽脑汁的思考起来，百年前竹君、青娘与左丘克三人间的纠葛中还有没有别的人或是妖精也掺和在里面。可想来想去，始终都想象不到，自己如果不是青娘也不是左丘克，那除了竹君之外，还能是谁，又能是谁？！

　　　　“莫非……莫非，我其实是那个王道士？！”竹君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王道士认识青娘和左丘克才多久，如何会有青娘与竹君之间的记忆。

　　　　“不，不，肯定不是……是魇妖吗？还是别的谁？青娘当初还宴请过哪些人来着……不，应当也不是，魇妖是我亲手所杀……不不，魇妖是竹君杀的，我如果不是竹君，那怎么会是我杀的？！”

　　　　“可是，我如果不是竹君，我为什么要杀光怀城百姓？！那些记忆又到底是谁的？还有青娘，青娘留给我的话，也是假的不成……”

　　　　竹君的两瓣薄唇不断的上下开合着，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双手似乎一会儿挥动着，似乎是在驱赶些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会儿放在身侧紧握成拳，紧紧的捏着自己衣衫，力道之大令钱芊的鼻尖瞬间被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所萦绕。这人的指甲似乎是已经穿透了布料，深深扎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哎哟，这么俊俏的公子哥儿怎么看着脸色这么白啊？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这位大师，您二位是一起的？”

　　　　此时恰巧有一位热心的大娘一手挎着菜篮子从二人身旁路过，见他二人都生的好看，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净空微笑回道：“他确实与贫僧是一道来的，而且他妹妹便是嫁到了怀城，今日来此便是特地过来看看的。只不过，他们兄妹二人许久未见了，眼下有些近乡情怯罢了，您不必挂怀，不妨事的。”

　　　　“哎哟哟~”大娘见净空分外好说话，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便要伸手去揽净空的胳膊，可还没等她如愿的挎上净空，便骤然被净空怀里龇着牙齿的钱芊吓了一跳。

　　　　“汪汪~！”

　　　　钱芊这次是真就简单的叫了两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总归叫便叫了，难道净空还会专门问她为什么不成。

　　　　“哟，您这狗儿长的也挺俊的哈~瞧着一身白毛可真是白啊！一点儿杂色都没有……就是脾气不怎么好，也不够机灵，像我这样的可是好人，不兴乱咬的……”

　　　　净空摸了摸钱芊的脑袋，仍是好脾气的解释道：“大娘说的是，她这也是有些认生了……不过大娘，我们这儿一会儿便有人来接了，您看……”

　　　　净空这意思就是送客了，大娘也听得明白，当即嘴角一撇，很是有些可惜的说道：“哎哟，是该是这么个个理儿，哪有大舅哥都到城门口了姑爷不派人的……可惜了，我还说要是你们头一遭来，那就带你们四处逛一逛看一看，省的被人拉到……算了，瞧我这碎嘴子，那我先走了，你们等你们的，啊~”

　　　　大娘说着，将菜篮子提了提，冲着净空飞了个眼神便头也不回的进城了，走之前还不忘拿眼睛瞅了瞅一旁仍旧面色苍白、神情惊慌的竹君，口中喃喃念叨着，她当年也有个亲哥哥，就是这么些年挺没良心的，从来也不知道来看看她云云。

　　　　钱芊见状有些担忧的冲着净空叫了一声，“净空，他这样不会出什么事吧？还有，他其实就是竹君吧，你赶紧帮他确认一下不行吗？”

　　　　钱芊这会儿十分肯定他们已经不在幻境里也不在心障里了，因为她的系统界面已经可以调出来了，虽然还是光秃秃的一片，什么功能都用不了，但至少看着那淡蓝色的透明界面，就能让钱芊安心不少。

　　　　净空听了她的话，面上的微笑似有若无，不知是在回答钱芊还是自己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这世上之人，自认为是谁，那便是谁，若连自己的身份都需要他人来确认，那又该如何确认他人所言便是对的……”

　第217章　何须念浮生（三十八）

　　　　“可是，他这会让明显神志不正常啊，你如果不告诉他，那他应该怎么办啊？”

　　　　钱芊听不懂净空玄之又玄的话，她的世界里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是一，二是二，很少有这样似是而非的机会。

　　　　净空揉了揉钱芊的小脑袋，望向她的目光中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意味，有些纵容，有些宠溺，又带了点悲天悯人的味道。

　　　　“我说他是谁便是谁了么……你怎知我不会害他，你怎知，我此番来寻他，不是有自己目的……或者，一些别的什么利益？”

　　　　钱芊摇头，十分笃定“不会，你肯定不会！”

　　　　不说她通过这段时间跟净空相处，多少能够看清他的为人，就凭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那也必不可能是坏人！

　　　　如果非要追究一个为什么，那当然有赖于目前网络小说关于主角的写作标准了：不一定非要伟光正，但至少不可以是反派人物。

　　　　净空听到钱芊笃定的回答，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呵呵~春花，什么样的人在你眼里是好人？对你好的，对他人好的，还是只要是遵纪守法的，便是了？”

　　　　钱芊正要回答，净空却按住了她的小脑袋，“不慌，不慌，你会有机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呀我去，怎么一天到晚嘚啵嘚这些玄之又玄的话，就不能说个一二三么。’

　　　　钱芊很是不满的呜咽了一声，但到底没有跟净空硬强这些，眼下还是竹君这边比较重要，至于其他的，等她找到了女主，看到时候不趁机虐一虐净空才怪！

　　　　净空不知她心中所想，或许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施主，”他朝着竹君上前一步，单手执礼，“你若此时又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那贫僧便称呼你为施主吧……还请随贫僧一道，好好看看这怀城，届时，你会知道的。”

　　　　说完，便掐了一个决，口中低声念了一句佛偈，便引得竹君顿时安静下来，目光无措的低低应了一声，好。

　　　　而后，净空便抱着钱芊，身后紧跟着竹君，三人一道在怀城漫无目的逛着。

　　　　“糖葫芦诶~又大又圆的糖葫芦！不甜不要钱嘞！”

　　　　“馄饨，小馄饨，皮薄馅儿大，两文钱一碗咯！”

　　　　“肉包子，热腾腾刚出锅的，十八个大褶儿的薄皮包子！再不买就没啦~”

　　　　“诶这位客官，您瞧瞧我这儿胭脂！自家媳妇儿亲手做的，凤仙花汁，一点点磨的可细啦！你看看……哦，刚买了胭脂啊，那没事儿！您再看看这手帕，这花样儿，这颜色，俺娘亲手绣的，以前可是大秀坊里的绣娘出身……”

　　　　“卖字画儿啦卖字画儿啦！今科状元同窗亲手所画，上面还有状元榜样探花们题的字哩！”

　　　　……

　　　　一路上，从街头逛到街尾，各式各样的小摊小贩上卖什么的都有，此刻天色渐晚，但商贩都没有收摊回家的意思，一个个拿出大小不一的灯笼点上，或是挂在自家摊子的棚顶旁，或是就随手摆在一边，暖黄的光芒一盏盏溢出，晕晕的，叫人看不分明。

　　　　不多时，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