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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少、少爷，小的去、去看过了，没有、没有……”

　　　　此时给众人汇报情况的便是那个小一儿了，他气还没喘匀便一边哈着气一边说着，头上的帽子也歪了，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大汗淋漓瘫坐在地上的他，哪里还有半分钱芊初见他时，那副淡漠出尘的模样。

　　　　不光是他，其他跑完腿回来的下人们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无论男女，都是累的不行，什么形象都顾不上了，一个个唉声叹气的，面红耳赤的。直到此时方才看着像是普通下人了。

　　　　“算了，今天无论是谁再来，都不要去了！明天也是……再去告示上加上一条，若是再有人故意捣乱混淆视听的，或是提供假消息想骗赏钱的，统统拉去见官！”

　　　　万青霜朱红的袍袖从空中划过，拧着眉头恨声道、

　　　　“可是这样，会不会吓到那些百姓，让他们即使这有消息也不敢找上门来了？不如这样吧，你规定一下，一家一户一天只能提供一次消息，且如果查实这条消息是假的或是重复的，那就至少三天内都不许再来……

　　　　或者，大家有别的想法，也可以说出来一起沟通沟通，总要先商量个章程出来才好做事呀！”

　　　　钱芊建议道。她知道自己的说的这个办法也不咋地，怀城其实挺大的，她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但她也是亲眼看到竹君是怎么一条街一条街，一家家一户户的杀人的……所以，即使是按照她的主意，仅凭万府的这些人一个个去看那都得累死。

　　　　万青霜本来也只说的是气话，闻言冷静了不少，便也分别和净空媚儿二人对视一眼，商议起怎么做才好更加简便节省人手。

　　　　夜已深，虫鸣鸟叫声都安静了，可他们的讨论还没能得出个结果，似乎无论怎么安排都有人反对，也无法送根本上解决问题。

　　　　而怀城的百姓们也在热火朝天的满城找人后，沸腾的精神始终镇定不下来，几乎家家户户都魔怔了，不停地跟家人交流着明天该上哪儿去看一看问一问，还有哪些地方是他们没去过的。

　　　　怀城的确不小，百姓人口也不少，可经过这一天的满城人的奔走相告各自搜寻，其实，还能剩下多少没去过没翻过的地方呢？

　　　　就连城外的荒漠里，都有不怕死的人摸过去看过了，只是到底没胆子深入进去。

　　　　而这些，不仅是怀城百姓们忘了，万府众人忘了，似乎连吹过怀城的风、飘过怀城上空的云、亘古不变的残月……统统都忘了，一如百年前的那天一样。

　　　　随即，某条巷子里，躺在床上窃窃私语的一对小夫妻聊着聊着，骤然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诶，老宋啊，你说，这万公子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啊？咱怀城找不到说不得外地能有消息呢！我赶明儿拖我娘家哥哥打听打听，他们家在……是在金陵？不对，长安……是在哪儿来着，我怎么连这个也给忘了……”

　　　　“哼！就你这记性能干成什么事儿！人万公子找的那人好像是叫，是叫……诶，姓什么来着？明明回来前才在巷子口看过来着，叫什么来着……”

　　　　“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一样！”宋婶子踢了丈夫一脚，半是不忿半是洋洋得意。“不过，我怎么老觉得那画像上的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那人是谁我又想不起来，你呢，你是不是也有这样感觉？”

　　　　老宋点头，挠了挠痒，有些迟疑道：“而且，那人似乎，似乎应该是个书生，家里……家里好像，好像还挺穷的……诶，左丘婶子的独子不就是，不就是……”

　　　　【作者题外话】：60万字了，自我夸奖一下，真棒！

　第265章　何须念浮生（八十六）

　　　　‘左丘’二字似乎是将老宋的云笼雾绕的记忆撕开了一道口子，他开始思索，这位骤然出现在自己口中的左丘婶子究竟是何人，为何自己在今日之前，竟然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媳妇儿宋婶子却下意识的反驳道：“人左丘婶子家哪里穷了！人家那独子是个顶顶争气的人物，不然怎么会考上举人回来我们这人当个小官老爷呢！你快别……”

　　　　只是她话说到一半，也蓦的愣住了，怎么都想不到，这样的话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左丘家是哪一家？左丘婶子又是谁？她家的独子，考上了举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样的人家，他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两夫妻对视一眼，心中没由来的升起一股恐惧来。

　　　　他们看着对方没有丝毫改变面容，干燥起皮的唇瓣开合着，明明日日都能相见却突然升起一股久别重逢的庆幸来。

　　　　“左丘……克”

　　　　二人异口同声，彼此小心翼翼的确认着，低声呢喃出了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

　　　　于此同时，怀城中与他们有着相同情况的人不再少数，大家都是聊着聊着，有关于左丘家的记忆便突如其来的插进脑海里，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硬生生的掰开他们的脑袋将其塞进来。可又像是，他们原本就记得，只是不知何时遗忘了。

　　　　随即，一道清冷的嗓音在他们耳边响起，眼前似乎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冷漠、嗜血，俊美如天神的面容却比奇形怪状的恶鬼还要可怖，还要令人胆寒。

　　　　“你说，向青娘这样善良美好，从未沾过人血的妖，和你眼前这个，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道士，究竟哪一个更值得活？”

　　　　“啊——！”

　　　　“啊——！”

　　　　“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我家、家还有老母……”

　　　　“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不要，不要，云娘她是无辜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说谁值得活就是谁值得活！”

　　　　“大哥哥，你可以杀我，但能不能放了我妹妹呢？她还那么小，还不会说话……”

　　　　“小伙子，你有天大的仇恨也只冲着老夫一人来行不行，我老伴儿已经没几天好活了，让她安安静静的走……求你。”

　　　　……

　　　　寂静的夜空下，整座怀城再度人声鼎沸起来，人人颤抖着，嘶吼着，哀求着，目光呆滞而又止不住的喃喃自语起来。

　　　　不问男女、不分老少、襁褓中的婴儿哭泣着，强做忧愁的少年们哭泣着，担起家庭重担的成人们哀声哭求着，垂垂老矣的老人们发出生命最后的嘶吼……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百年前，整座城市尽皆身死于此的那一晚。

　　　　似乎是百年前的无辜枉死的灵魂重游故地，又更像是他们从未离开，此刻，只不过是想起了惨死的记忆。

　　　　他们面对着陌生又熟悉的面容，陡然发现，有些还是以前的父子夫妻，而有些，却似乎是憧憬过、幻想过的甚至是恐惧过、害怕的过的人，与自己度过了这浑浑噩噩的百年。

　　　　万府外的世界，似乎，开始一寸寸崩塌了。只是，原来这座城市里，不光没有虫鸣鸟叫，就连鸡鸣犬吠之声，也再无一丝声响。

　　　　万府里，筋疲力竭的下人们在过渡疲累之后陷入了沉睡。

　　　　只是睡梦中隐隐有一道熟悉的嗓音在不断呼唤着一个名字，那个名字非常熟悉，熟悉到，仿佛自己原本就该是叫这个名字的。

　　　　董大只是个厨子，因而今天并没有被派出去和众人一起查询百姓的线索，此刻还在厨房里忙碌着给少爷和客人们准备宵夜。

　　　　可他握着铁勺的手骤然一顿，敲击在热锅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紧接着，董大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闭上了双眼，一股暖流从丹田处流向四肢百骸，劳累了一天的身体因此变得轻松了不少。

　　　　‘一会儿给那三个小子也试试，他们今天可都累坏了……’

　　　　董大心想着，没由来的觉得这股暖流是可以从自己身上转移、不，传递到别人身上的。而且，不仅仅只能传给一个，照顾好三个侄子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咦？他们哪里是我的侄子，分明，不应该是……贫僧的师侄……么……’

　　　　‘师侄？为何是师侄！贫僧又是谁？我不是董大么，万府的厨子，少爷最喜欢的……’

　　　　董大的紧紧闭着双眼，眼皮之下，不断转动的眼珠说明了他此刻烦躁不安的心绪，体内的骤然汹涌澎湃的力量也开始顺着经脉奔涌不息。

　　　　他身上的袍袖无风自动，在空无一人的厨房中猎猎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灶膛里的火苗因为久久无人看顾而渐渐熄灭了，董大的双眸也在此刻缓缓睁开。

　　　　体内的金刚护体决也逐渐平静下来，那双眯眯眼中的神光一闪即逝，再度变得沉静内敛。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慧圆。”

　　　　寂静的房间内，白胖的僧人缓缓将头上的帽子取下，摸着毛茸茸的脑袋，些微扎手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细细摩挲过去，隐隐还能摸到六个戒疤。

　　　　“呵~竟然这么容易就着了道……师兄，我对不起你啊……”

　　　　慧圆是第一个恢复记忆的人，他看着熟悉的厨房，肉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苦笑来，回想起这些时日的浑浑噩噩，竟一时呆住了，有些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被困在这里困了多久。

　　　　按照头发的生长速度来看，似乎也没几个月，可若是按在记忆中时日判断，竟然，已经不下二十年了……

　　　　“幸好，幸好……”

　　　　幸好什么，慧圆自己也说不清，是庆幸为时不晚，还不曾犯下太多戒律，还是庆幸那妖物没有伤害自己与三个师侄的性命，给他们留下了一条生路？

　　　　慧圆长叹一声跨出房门，残月的光晕将他的浑圆的身影拉了老长，一如他此刻扭曲的，说不清的心境。

　　　　踟蹰间，他略一思量了此时的处境，觉得三个师侄此刻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之处，便缓缓踱着步子，如幽魂一般在万府里游览起来。

　　　　好生看一看，这些年里他已经万分熟悉，此刻却又开始陌生的万府来。

　第266章　何须念浮生（八十七）

　　　　万府外的怀城，人人惊惶不已，被百年前的记忆和这百年间的浑噩却又安宁的日子搅扰着，没有一个人得以安宁。

　　　　万府中，万青霜早在第一个人记起左丘克时便突然头疼不已，蜷缩在地上，身上冷汗阵阵，直觉有种令自己无法承受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一切的一切即都将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媚儿泪流满面，将她搂在怀里不住的小声安慰着，仿佛满怀城的百姓，只有她一个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她，她这是怎么了？”

　　　　钱芊看着净空，不明所以的问道。

　　　　净空念了声佛，清明的眸子看着地上相拥着的二人，声音无悲无喜。

　　　　“她快承受不住了。”

　　　　“什么承受不住了？她要承受些什么啊？！”

　　　　净空回答还不如不答，钱芊越发满头雾水。

　　　　“嘘”净空将食指竖在唇边，轻声说道：“你听。”

　　　　钱芊一愣，顺着净空的指引将听觉朝着远方探去，不多时，怀城百姓的哀嚎声隐约从远处传来，瞬间将她的记忆拉回了百年前那个可怖的夜晚。

　　　　“怎么会这样……”钱芊不可置信的叹息着，“……这里，这里不是百年后的怀城么……这里的百姓，这里的人们，怎么会……”

　　　　钱芊不自觉的颤抖着，无法想象，百年前魂魄时至今日都还留存在这里，过着看似平和幸福，却永无尽头的日子。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在钱芊鼻尖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