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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裹脚这种事儿，是不可逆的。

　　　　一旦把脚趾骨弄断了，一旦把脚缠得变了形，将来就算放开了，也无法再恢复。

　　　　而这个社会，似乎真的在改变。

　　　　就是那些满脑子都是封建思想的人，也很难保证，以后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

　　　　再说了，就算是老祖宗，也不是一开始就让女人裹脚的。

　　　　华国几千年的历史，而裹脚只是最近二三百年的事儿。

　　　　老百姓不懂为什么要裹脚，只是上头这么推行，下面跟着学。

　　　　他们的目的也很纯粹，为了让家里的女孩子能够嫁个好人家。

　　　　可现在真的不一样了啊，张大妞这么一个三从四德、从一而终、以夫为天的好女子，相貌清秀，进退有度，一双小脚更是标准的三寸金莲。

　　　　这样的女子，按照“老祖宗”的标准，绝对是样样出色，本该被丈夫喜爱、婆家接纳的人。

　　　　然而，事实却是，张大妞的夫君连新婚之夜都没有熬过，看到她的一双小脚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直接被“吓得”落荒而逃！

　　　　坚持给女儿裹脚的父母，也是疼爱女儿的。

　　　　看到年幼的女儿，因为裹脚而哭嚎、哀求，他们的心也似被刀子切割一般痛疼。

　　　　可他们也没办法啊，他们是为了女儿好，想让女儿将来能够嫁个好人家。

　　　　裹小脚好出嫁！

　　　　但，现在，张大妞却用自己血淋淋的现实告诉这些家长，这个等式如今不成立了！

　　　　裹小脚非但不能让女人得到丈夫的欢心，反而还会成为丈夫抛弃女人的借口。

　　　　是的，借口！

　　　　不是所有人都被魏英杰的那套说辞蒙蔽了，也有一些心思通透的人，意识到：魏英杰哪里是反对封建残余，而是不想要这门亲事。

　　　　但，如果他只是反对亲事，临阵脱逃，定会引来众人的唾骂。

　　　　他便找了个封建残余的借口，不但让自己免于被骂，还把锅甩到了一个无辜女子的身上。

　　　　而那女子以及她的娘家，连给女儿撑腰都不能，因为人家占着“明”、“自由”的大义呢。

　　　　“唉，这个世道变得真是、真是”

　　　　这些家长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张大妞的话，他们却开始仔细思考。

　　　　是啊，他们忍着心疼逼自己的女儿裹脚，是为了让女儿找个好夫君，而不是让她成为别人甩锅的对象！

　　　　这小脚，似乎不裹也成！

　　　　能够带着孩子来女私塾的父母，基本上都是家里还算富余，也比较重视女儿的人家。

　　　　他们权衡了一下利弊，并且派人去省城等地方打听了一下，发现外面的世界真的变得很快。

　　　　女学生越来越多，嫌弃小脚女人、反对包办婚姻的呼声也此起彼伏。

　　　　报纸上经常看到一些“明人士”的离婚声明，原配被抛弃的最大罪名也是裹小脚、思想落后！

　　　　“好！就听张先生的，咱们家的孩子不裹小脚了！”

　　　　有几个家长经过一番思索，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是，他们的孩子在三五岁的时候就裹了小脚，现在放开，虽然不算太晚，但最小的脚趾已经掰断了。

　　　　万幸的是，脚弓还没有变形，孩子也还小，长一长，好好恢复恢复，还能有个正常的双脚。

　　　　不至于将来被一个新派的丈夫指着鼻子骂畸形、丑陋！

　　　　而这种事儿，很容易形成跟风。

　　　　有了最先放脚的例子，便陆续有家长跟着学。

　　　　待到三个月后，张大妞的“女德班”里，所有的女学生都穿着宽松的鞋子，小心翼翼的恢复着曾经饱受摧残的双脚。

　　　　张大妞的女私塾有了个非常好的开局。

　　　　接下来，张大妞便开始顶着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名义，偷偷的在课程里夹带私货。

　　　　有人若是质疑，张大妞就又拉魏英杰出来当旗号，表示：“做妻子的，就应该以丈夫的喜好为学习目标。丈夫喜欢进步，做妻子的哪怕不明白、不理解，也要支持！”

　　　　“这就像前朝的闺阁女子，她们学习琴棋书画，她们熟悉针凿女红等技能，也都是为了夫君和儿女！”

　　　　所以，女孩子要学习进步、科学的知识，不是因为女人自己需要，而是为了讨好丈夫。

　　　　质疑的人：

　　　　似乎有些道理啊。

　　　　再说了，只要女人谨记三从四德，恪守妇道，学习洋人的知识也没什么大逆不道。

　　　　这就跟过去的女人学习琴棋书画一个道理啊。

　　　　张大妞努力让所有人明白：学习只是一种形式，内容什么的不重要，只要学生们谨记“以夫为天”的原则，她们就还是好人家的女孩子，将来也只会让夫君更喜欢。

　　　　然而事实却是，一旦让那些不识字、不读书的女孩子有了学习的机会，她们的思想和眼界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开拓。

　　　　知识的力量是伟大的，它对于那些饱受封建思想荼毒的女孩子的冲击也是翻天覆地的。

　　　　不过，她们在张大妞这个先生的教导下，都慢慢学会了伪装：嘴上喊几个“三从四德”、“贞静节烈“的口号，暗地里却拼命学习进步的思想与知识。

　　　　女人真的不比男人差，她们只是缺少一个学习的机会。

　　　　在同等，哪怕是次一等的学习条件下，她们依然能够变得非常优秀。

　　　　张大妞的学生中，就有非常聪明的女学生。

　　　　她们学习到了张大妞的“精髓”，以“更能了解男人的喜好，将来能够嫁个好夫君”为借口，从父母那儿争取到了去省城教会学校读书的机会。

　　　　表面上，她们似乎从一个乡村女德班晋升到了城市新娘培训学校，但实际上呢，她们终于走出了玫瑰镇这么一个封闭的小地方，去了更为开阔、更为自由的广大空间！

　　　　对于男人来说，“一遇风云便化龙”。

　　　　而对于这些自幼被禁锢在宅院里的女孩子来说，则是有了凤舞九天的契机！

　　　　玫瑰镇，似乎还是那么闭塞、落后，而在人们还没有察觉的时候，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发生变化

　第721章　娘道女杀疯了（二十三）

　　　　暗中推动玫瑰镇变化的张大妞，却还是那副老样子。

　　　　梳着老气、古板的圆髻，穿着深色系、绣着繁复花纹的衣裙，鞋子还是老式的绣花鞋，只是尺寸稍稍变大了一些。

　　　　张大妞也放了脚，不过家长以及镇上的人却没有指责她“大逆不道”、“不守规矩”。

　　　　因为众人都知道，人家这是为了给学生做表率呢。

　　　　而且，裹脚也好、放脚也罢，这不都是为了讨丈夫的欢心嘛。

　　　　距离魏英杰失去音讯已经过去了一年，但镇上再也没有人暗中讨论“魏家少爷是不是真的死了”的话题。

　　　　人家张氏至今还一口咬定，“我的夫君肯定没死，他只是不方便给家里传音讯！”

　　　　这般执着，如此深情，俨然就是标准的贤妻啊。

　　　　所以，张大妞别说不裹脚了，就是开始学着城里的洋学生那般打扮自己，也没人质疑她的妇德、操守。

　　　　而随后，张大妞做的一件善举，更让她的名声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寒冬腊月，新年将至。

　　　　对于有钱人来说，过年就是阖家团圆、富贵祥和。

　　　　而对于穷苦百姓来说，过年就是过难关。

　　　　就是所谓的“年关”。

　　　　魏家是玫瑰镇的富贵人家，而魏家名下却有十几户的佃农。

　　　　另外，魏家还是几十户贫苦百姓的债主。

　　　　魏秦氏头脑很灵活，当年她接管魏家后，不但买田置地、开办工坊，还放印子钱。

　　　　利息不算太高，镇上和村子里的贫苦人家遇到了难事，都会选择跟魏家借钱。

　　　　而这种高利贷，一旦沾上了，就很难还清。

　　　　很多人家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借了新债去还旧债，一辈子、两三代人，都在为还债的事儿苦苦挣扎。

　　　　有一户人家，许是熬不住了，又许是真的凑不齐还利息的钱，竟在大年三十，吃了撒了耗子药的年夜饭，一家七口全都死了！

　　　　大年初一传出了噩耗，全镇的人都被震动到了。

　　　　有些心软的老人或是妇人，更是忍不住的念叨：“作孽啊，真是作孽！”

　　　　张大妞听闻这个消息，也是颇为感触。

　　　　唉，时局动荡，兵患、匪患、灾患频发，底层的百姓们真是无比凄苦。

　　　　命比草贱四个字儿，在这里不是一句成语，而是血淋淋的现实啊。

　　　　张大妞一番思索过后，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议。

　　　　大年初五，镇子上的人都还忙着送家堂、迎财神，魏家却闹出了大动静。

　　　　“这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魏家大门外摆了好几口大箱子？”

　　　　“咦？我怎么好像在箱子里看到了一打打的契书？这都是什么啊！”

　　　　“哎哎，快看快看，魏家少奶奶出来了！”

　　　　众人围拢在魏家大门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而就在这个时候，张大妞一身繁复衣裙走了出来。

　　　　她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小丫鬟手里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

　　　　张大妞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居高临下，配上她威严的表情、迫人的气势，竟给人一种十分高大的感觉。

　　　　“诸位乡邻，今天我代表魏家要做一件事！”

　　　　“除夕夜陈家发生的惨剧，想必大家已经都听说了。”

　　　　“唉，说来惭愧，七年前，陈家从我们魏家借了十块大洋。年复一年，利滚利，这笔欠款已经变成了三十块大洋。”

　　　　“虽然他们一直都在努力还债，但每次只能还上利息，甚至有时连利息都还不上！”

　　　　“我们魏家虽然没有逼迫陈家必须还清欠款，但他们一家选择在大年夜自戕，其中也有欠债的缘故！”

　　　　“我丈夫是个追求自由、民主的进步人士，似这样明显带着封建压迫、剥削的行径，他一定非常不赞同！”

　　　　“我丈夫虽然不在，但我是他的妻子，愿意无条件的支持他的一切想法和追求！”

　　　　“所以，我决定，我要把大家写给魏家的借据全部烧毁！你们欠魏家的钱，也都一笔勾销！”

　　　　哗

　　　　张大妞的这番话刚刚说完，人群中就爆发出极大的声响。

　　　　“不是吧？少奶奶真的愿意把那些借据都烧了？”

　　　　“天哪，这、这要知道，这些可是魏家二十多年的积累啊，是魏家的根本啊！”

　　　　众人的第一个反应是不信。

　　　　但，人群中也有非常机灵的人，他们纷纷冲出人群，奔到近前，扑通扑通跪倒在地。

　　　　“多谢少奶奶，小人多谢少奶奶的大恩大德！”

　　　　“少奶奶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啊！”

　　　　“呜呜，我要、我要给少奶奶立个牌位，一天三炷香，只求您福寿延绵、身体康健！”

　　　　“少奶奶，少奶奶，您可真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啊！”

　　　　这些人又是磕头，又是哭嚎，不只是想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更多的，其实也是想督促张大妞。

　　　　不要只说不做啊，赶紧把借据烧了吧。

　　　　这些人里，还有人趁乱偷偷摸到大木箱子钱，死命的盯着里面的东西。

　　　　通过打开的箱盖，那人看清了最上面一层的契纸。

　　　　不是白纸，而是真的借据。

　　　　虽然这些借据签了别人的名字，但只要是真的借据，那么自家的应该也在箱子里！

　　　　而另外一口大箱子里，则是放着一摞摞的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