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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其实已经有一批贫民被叫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迈昂说道。

　　　　“被谁叫走，去哪里了？”米妲问道。

　　　　“当初逃走的一些帮会混混，还有他们靠山。”迈昂说道：“这伙人对贫民说，跟他们去干活有钱赚、管吃喝，然后就混入示威人群里了。”

　　　　米妲沉默一阵，问道：“你之前就知道了？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迈昂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阻止？”

　　　　米妲微微一怔，随即点头：“也对，这不是你的义务。”

　　　　“也不是你的。”迈昂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我能察觉到恶意。”

　　　　“恶意？”米妲问道。

　　　　迈昂表情木然：“这座城市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混杂信息流，投射在星界形成好几股怪异潮流彼此纠缠，民众不过是裹挟在其中的波浪。不同潮流眼下都在积累力量，万一达到某个界限，就会立刻爆发，演变成惨烈战争。”

　　　　米妲表情未变，只是略作沉吟，旁边偷听的温特登时不安起来，他可太清楚帮会混混驱使贫民去闹事的做法，忍不住问道：“城中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米妲回头说道：“眼下新卡美洛城或许不太安定，如果你担心的话，可以趁早离开。”

　　　　温特还没挣到大钱，就这样离开新卡美洛城，跟那些在城外刨土的流民有什么区别？估计比现在混得还差吧？而且没有城墙的保护，就凭温特这细胳膊细腿，撞上一伙劫匪怪物就要丢掉小命。

　　　　“离开？不至于吧？”温特打了个冷颤：“你们是说有部分平民到总督官邸外游行？这件事以前就发生过，我记得当初是为了降低税收，赶走帝国军团，不让他们驻扎在新卡美洛城里。”

　　　　“你对这件事很了解吗？”米妲问道。

　　　　温特回答说：“我……我的父亲当时刚刚在前线战死，送到家里的抚恤金也变少了，我妹妹她差点被卖到妓院。”

　　　　迈昂歪了歪脑袋，说道：“上次被赶走的是帝国军团，这次被赶走的又会是谁？如果不愿意退出，那肯定是要抗争的。”

　　　　米妲说道：“教会抄经院可是刚刚才来到新卡美洛城，如果他们不肯离开呢？”

　　　　温特没听懂他们两个的交谈，正要说话，旁边忽然传来声音：“谁要离开了？”

　　　　几人扭头望去，就见那名麻袍老人笑呵呵走来：“我听说了，贫民窟搞不好明天就要断粮，所以把大家凑一块，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

　　　　跟麻袍老人一起来的，还有那位叫做卓穆的虔心祈者，他朝米妲点点头，随即说道：“我这两天走了好几家商铺，发现他们确实没有存粮。”

　　　　“呸！这些商铺背后都是同一伙老板！”麻袍老人叉腰骂道：“他们不知发什么疯，一起联手把粮价抬高，理由是今年播种的日子天气寒冷，粮食估计要大量减产。还顺便把罪责扔到互保同盟头上，说是他们霸占了新大陆最好的产粮区，还要限制粮食出口……眼下听说那位‘心灵公爵’也来到了新卡美洛城，市民们正要聚集到他下榻的高档酒店外示威呢！”

　　　　米妲脸色依旧宁淡，可心绪微微波动，罗莎莲从她的衣领冒出脑袋，悄悄对米妲说道：“这是要对奥兰索动手，估计情况不容乐观啊。”

　　　　卓穆干咳一声，说道：“不过我已经打听过了，德克弗德公爵在帝国行省有多处大农场，应该有充足粮食储备，我打算与院首上门跟公爵夫人商谈，并且邀请粮食商铺的老板们一起，为民众提供廉价粮食。”

　　　　麻袍老人不忿道：“这帮人眼睛里只有金阳币，他们才不会卖！除非你把剑架到他们脖子上！”

　　　　卓穆摇头道：“现在还没有到这种地步，而且我们也不会让他们白白付出。在吾主神迹之下，富人与平民没有差别。”

　　　　麻袍老人嘿嘿笑道：“说白了，就是拿教会的神迹服务来交换粮食。”

　　　　卓穆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这不就恰恰能救助到更多人吗？而且在教会引导下，富人们也知道如何施行善意。”

　　　　“可要是他们不肯帮忙呢？”麻袍老人说道：“或者就表面上捐献那么一点，仍然维持着城内的高昂粮价。”

　　　　卓穆沉默片刻后说：“那接下来就与我们教会无关了。”

　　　　听到这话的米妲似乎想到什么，卓穆则说道：“我离开之后，你们自己要小心，我估计那些帮会混混可能会带人来报复。”

　　　　“怕什么？有这个大块头在，我看谁敢乱来？”麻袍老人抬手拍了拍迈昂那威武雄壮的臂膀，对方却只是回以木然神情。

　　　　卓穆带着手下教士牧师离开贫民窟后不久，米妲还在那里照顾病人，耳边就忽然听见玄微子的传讯：

　　　　“你收拾一下东西，在天黑之前离开新卡美洛城。”

　　　　米妲握着卷云碧玉佩，问道：“老师，城中是要发生战斗吗？”

　　　　“今晚教会设宴邀请城内富豪，这是最后通牒了，如果再不选边站，估计总督就要带着帝国军团开始清算抄家了。”玄微子说道。

　　　　米妲问道：“帝国军团？他们不是离开新卡美洛城吗？”

　　　　“那是俄格总督跟卡文迪什元帅搞出来的，他们俩就是一伙人！”玄微子说道：“别看现在那些市民朝着总督官邸闹事，俄格总督根本不在意。他从一开始就是要对城中富豪贵族下手，只有这样，他才有足够底气和财力独立建国。

　　　　如今城中富豪贵族，与帝国本土牵连甚大，如果不事先砍断这重联系，未来就算独立建国，境内也会有一大帮富豪与帝国暗通款曲，破坏新生国家的根基，这种事绝对不能容忍。”

　　　　“奥秘之眼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米妲说道。

　　　　“是不会，但现在拖不下去了。”玄微子说道：“俄格总督肯定是不会拿出自家仓储粮食的，否则一旦投入到商铺市面，立刻就会被商会富豪高价收走，到时候民众还是买不到粮食，民众怒火仍然无法平息。

　　　　而这些城中富豪贵族，哪个名下不是有众多农场跟种植园？总督也没法跟他们在粮食市场上拼杀！与其开仓放粮，不如抄家清算，反正迟早都要这么做！”

　　　　“这就是教会抄经院来到新卡美洛城的原因？”米妲这才醒悟过来。

　　　　玄微子说道：“我想俄格总督应该跟抄经院院首私下早就有密切联络了，至于抄经院的用意，本身也是复杂的，整顿新大陆教会也不假。可整顿教会组织是一个长期过程，远处帝国本土的抄经院，不可能一直盯着新大陆的，除非……”

　　　　米妲接话道：“除非抄经院也在新大陆找到自己的立足点，甚至成为一个国家的国教。”

　　　　“神圣之主教会在帝国几百年的岁月中，一直没有登上国教的地位，虽然还能延续，但这样下去，难免会有衰败的危机感。”玄微子说道：“如今帝国皇帝倒更重视宣教院，那就别怪抄经院另觅合作伙伴了。”

　　　　方外志异

　第318章　顽固

　　　　“老师，我正在贫民窟照顾病患，暂时走不开。”米妲回答说。

　　　　这个问题让身在“暮光妖精”的玄微子沉默下来，他当然清楚米妲之前所作所为，自己其实乐见这种情况的发展。

　　　　同样的救助行为，玄微子本尊更多是将受苦之人视为可以随意试验拨弄的肉块，而米妲更多是出于共情，真切地怀有一颗救助苦难的心思。

　　　　“米妲，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仁慈吗？”玄微子忽然问道。

　　　　“请老师指点迷津。”

　　　　师徒二人藉由卷云碧玉佩心灵感应，玄微子说道：“普通人的仁慈，是依赖于生理遗传作用下，受到外界刺激而形成的观念转变。这样的仁慈是脆弱的、是短暂，如同那些吃饱了撑的中产市民，看见路边模样可怜的猫猫狗狗，生出仁慈心念，做出救助举动。

　　　　我并不是说这样的做法有错，但这样的仁慈心念，是高度依赖于外部刺激下才能维持，如果行为本身碰壁……比如猫猫狗狗太脏，照顾起来弄得满身腥臭；或者猫猫狗狗数量太多，自家财富不足以喂养它们；又比如家人亲朋不赞同这种举动，惹来非议与责难……如此种种动摇仁慈心念，本身将无法维持。”

　　　　米妲问道：“老师您是希望我坚定自己的心念吗？”

　　　　“不，坚定往往意味着顽固，修道之人一旦陷入顽固境地，便是道心蒙尘、元神蒙昧。”玄微子说道：“比如说吧，有些人照顾猫猫狗狗，自得其乐之余，这种感受继续刺激了本身的仁慈心念，以此反馈循环，形成一种既定难改的身心模式，认定自己照顾猫猫狗狗是正确的举动，甚至认为是伟大的事业。

　　　　旁人若是有一句指摘批评，便会立刻激起这种人内心强烈的对抗，因为顽固的心念已经让他们缺乏对外部环境的判断能力，甚至连自我矫正的能力都丧失了。而与外部的不协调，自然带来身心诸般不顺。

　　　　这种时候，仁慈心念继续僵持下去，只会是殃及身心。可是仁慈心念如果维持不下去，很可能会彻底颠覆旧有的身心模式，这未必是变回一般意义上的‘正常人’，而是从仁慈转变为不仁残暴，乃至于行止失常、判断错乱、颠倒无明，这就是我过去曾言的‘走火入魔’。”

　　　　米妲问道：“普通人也会‘走火入魔’吗？”

　　　　“米妲，我方才说的事情，与照顾猫猫狗狗有关吗？”玄微子反问一句。

　　　　米妲回答说：“无关，实际上人可以对任何事物抱有仁慈之心……我明白了，但凡是具备灵智，都存在‘走火入魔’的可能，众生心中都有魔性。为了维持一种心念，从坚守走向顽固，甚至不能容忍与心念抵触相悖的现实。

　　　　这样的人，结果要么被现实彻底打垮击败，颓废难起、生机凋零；要么走向倾覆现实、狂丧难遏的道路，彻底陷入绝境之中，说不定还要把无辜之人和社会秩序拖入同样狂丧昏乱的境地。”

　　　　玄微子沉默半晌，只得说道：“正是如此。”

　　　　有时候徒弟悟性高超，往往可以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有些事情玄微子两世为人才堪堪领悟，米妲却是一点就透。

　　　　“不过嘛，世上大多数人，也不至于走火入魔，一般人的心念也不会膨胀顽固到那种程度。”玄微子补充道：“还是拿照顾猫猫狗狗举例，其实很多人只是看见小动物可爱又可怜，出于一时爱心而去照顾，在实践中稍稍碰壁，他们就知道退缩了，尤其是自诩中产的小市民，若论‘自爱’，没有人比得过他们了。”

　　　　“老师，其实他们那种算不上是真正的‘自爱’吧？”米妲说道：“那其实就是一种依靠物质生活装点起来、外表精致的利己主义，不过是靠着照顾猫猫狗狗，来满足无所适从、缺乏自我定位的空洞内心。”

　　　　“看来你确实有所领悟了。”玄微子说道：“真正的自爱与真正的仁慈是相通的，人是依赖自己身体接收外界刺激而做出反应的，也因此形成‘自我’的基础轮廓。没有疼痛知觉，就不知道危险，没有甘甜美味，就不知道营养，这也是人赖以为生的基础本能，不需要人教。

　　　　但这种‘自我’只是身心知觉假合而成，这个基础上的‘自爱’，不过就是沉迷于某种身心模式，普通人认识中的‘意志坚定’、‘坚韧不拔’这些良好素质，基本就是对某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