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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谱下的大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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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情绪也普遍存在于浙江省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衙门中,这些年那些大官小吏哪个不收礼收到手酸,而这些隐性收益如今全都被王忬一刀斩断。

    不过有一个衙门是例外。

    巡抚衙门上下喜气洋洋,上至巡抚幕府的幕僚师爷,下至马房的马夫,每个人都得了赏,甚至现在门房对门包的标准都变得苛刻起来。

    “还算不错。”来到杭州大半年始终觉得不适应的王世懋虽然神色淡淡,但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喜色,一边把玩手上的碧绿色小砚一边问:“温润凝莹,虽然是仿品,但也颇为贵重……父亲真的给我用?”

    “哈哈,贵重与否要看用不用得到。”幸时笑吟吟的点评道:“此砚呵气成墨,日后二公子必定顺顺利利一举登科,父子三进士,可谓佳话。”

    王世懋是知道内情的,感慨道:“没想到那个把总手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仿品……也不知道真品在哪儿?”

    幸时迟疑片刻后才低声说:“据说……呃,是钱家子前日提过一句,好像被严分宜收藏。”

    “真的假的?”王世懋眨眨眼,“他如何知道的?”

    这块砚台仿造的是北宋苏轼那块大名鼎鼎的天砚,这样极具名气可传史册的文玩向来为文人士子追捧,如果严嵩收藏了天砚,这种事外人都不知道,他钱渊是怎么知道的?

    呃,现在那本《天水冰山录》还没问世嘛。

    一阵乱七八糟的瞎猜之后,王世懋用带着佩服的口吻说起了钱渊,“真是话本中的人物啊,一个多月之前我还真以为他要放弃举业转而经商了,没想到……”

    幸时嘴唇微启想说些什么,但王世懋嘴巴一直没停,他直到昨天晚上才从父亲那知晓钱渊到底做了什么。

    孤身一人为父兄复仇,让和海商牵涉极深的张四维和杭州城内说得出来的重贾金宏家破人亡,这让自视甚高但相对单纯的王世懋很佩服那个同龄人。

    “大兄回京前曾经提过,钱家子不凡,当时我还不以为然……”王世懋啧啧赞道:“大兄真有眼力,不知道刘先生这次去京都告知,大兄作何反应。”

    刘涵是跟了王忬十余年的幕僚,和太仓王家还是姻亲,刚刚携带王忬的书信以及大量财物启程去北京,王忬能不能顺利从浙江巡抚这个火山口跳出来主要就要看刘涵此行成功与否。

    幸时犹豫片刻后才说:“大公子临行前让你和钱家子相交……”

    “的确值得相交。”王世懋用力点头,“对了,等杭州事了结,他应该要回松江守孝,幸先生到时候提醒我为他送行。”

    在明朝设宴送行,不是什么关系都可以的,至少说明王世懋将钱渊视为友人,也认为两人之间地位大致相当。

    对于年轻气盛不认为自己比兄长王世贞稍差的王世懋来说,这是很不容易的。

    “最好不要。”幸时不再犹豫,脱口而出道:“昨晚东翁那番话……二公子没听懂,东翁的意思是……以后少和钱家子来往。”

    “什么?”

    幸时长叹一声道:“你知道钱家子曾经许诺放过金宏吗?”

    “知道啊,现在是张四维咬着金宏不放,挺有趣的……那金宏也够倒霉!”

    幸时面无表情的等王世懋笑完,才缓缓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钱家子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会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我已经仔细审问过金宏,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只要钱家子抛出张四维身家的隐秘,张、金两家就逃不过覆灭的命运。”

    深深瞥了眼发愣的王世懋,幸时继续说:“一切都在钱渊的计划之内,他就是想看到张四维和金宏互相撕咬……玩弄人心,钱家子心思太深。”

    “而且金家所有人包括仆役都被扣押入狱,唯独缺了一个人。”幸时加重语气,声音却愈发低下来,“金家年仅一岁多的幼子不知去向。”

    半响后王世懋才支支吾吾的低声问:“是钱渊?”

    “十之八九吧。”幸时眯着眼在心里想,如果那个金家幼子被藏着还好,如果死了……

    在王世懋的想象中,钱渊是羽扇纶巾,谈笑间翻手如云覆手如雨,哪里能想象居然会对幼童下手。

    书房内陷入一片沉默。

    ……

    杭州拱宸桥不远处的码头旁,张居正用一种不屑的眼光鄙夷着对面尴尬的钱渊。

    文人士子,临别之际吟诗作赋是常事,张居正虽然不算很擅长,但也勉强过关。

    毕竟八股文嘛,要诗就诗,要赋就赋,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松江府案首。”张居正叹道:“贤弟是怎么过得县试,试帖诗是交了白卷?”

    “呵呵,呵呵。”钱渊强笑几声无言以对,没辙啊,原身本来就不擅长吟诗作赋,从小就是一脑袋钻进四书五经里,总不能让钱渊现在唱个“长亭外,古道边……”

    “好了,愚兄就在京城等你的好消息了,点中庶吉士才有机会一窥《永乐大典》真面目。”张居正行礼道:“到时候还要让你还剩下半个月的债。”

    “吃货!”钱渊哼了声,“那叔大兄也别忘了救命之恩,到时候有你还债的一日。”

    “经商数月还真染了一身商贾臭味!”张居正针锋相对,“当日在余姚,季泉公还赞你施恩与不保,这是走了眼啊!”

    “叔大兄是不想还这笔债?还是干脆不认了?”

    “认,认!但也要等你到了京都再说。”

    钱渊顿了顿伸手道:“好,一言为定。”

    “啪!”张居正伸手和钱渊击掌,“一言为定!”

    看着帆船远远离去,码头上的钱渊撇撇嘴,这样的诺言在张居正心里是有一定分量的,但在钱渊心目中……

    钱渊觉得张居正是在给自己找个日后的帮手,想想这位张太岳入喉的下场,钱渊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原本钱渊觉得年轻的张居正是个不错的交友对象,但在其一次又一次表现出匡扶社稷的宏大志向之后,钱渊果断的将这几个月和张居正的相交视为一次投资。

    什么匡扶社稷,老子真心不想那么累。

 第三十六章 心软

    已经是四月初了,杭州城天气渐暖,路上行人渐多,城内气氛也渐渐趋向缓和。

    虽然大部分人仍然抱怨今年收成锐减,但至少从目前来看,这任浙江巡抚不会像上一任那样闹得不可开交。

    当然了,和连下人脸上都挂着笑意的巡抚衙门不同,其他杭州城内的几个衙门都有点人心浮动,原因也很简单,大家现在都或多或少知道了,王忬从张四维家里捞了一大笔。

    但实际上,巡抚衙门中的仆役下人心情很好,而王忬本人一直闷闷不乐,他很难确定自己能不能顺利脱身,更不能确定这段关键时期明军会不会吃几个败仗……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不过今天,王忬心情很好,甚至设宴和几个心腹幕僚品尝去年从山东带来的名酒秋露白。

    “色纯味洌,真是好酒,就是容易醉人。”梁师爷啧啧赞道。

    幸时忍不住嘲讽道:“醉人的未必是酒吧。”

    小气又好色的梁师爷两颊绯红,向来古板的王忬都面露笑意,他也知道这位徽州幕僚刚刚花了重金买了匹扬州瘦马,据说这几晚夜夜春宵。

    拿梁师爷开了几句玩笑后,幸时才说起正事,“连战连胜,东翁,应该问题不大,刘先生有信回来吗?”

    王忬微微点头,刘涵在京中已经顺利勾搭上了严府,来信中提起那位独眼龙非常满意那批礼物,再加上最近俞大猷和卢镗连胜两场,自己逃离火山口的希望大增。

    三月中旬俞大猷、卢镗率军北上,前者率海军出海,这一招大出倭寇预料,明军在海上连续击败两伙倭寇,焚毁船只十余艘,之后俞大猷迅速登陆松江,又在川沙胜了一场。

    卢镗由嘉兴府北上,虽然在海盐、海宁两次遇伏,但前几日也在其老家桐庐击败了林碧川率领的数百倭寇。

    王忬手持酒杯眯着眼盯着厅外的花木,如果不是那位松江秀才的提议,自己很可能只能在浙江四处救火,结局十有八九是浙江的火扑不灭,而松江、苏州燃起的战火还将自己卷进去。

    长子王世贞也曾来信提到过,朝中多有人对王忬果断调兵北上颇为赞许,兵部尚书聂豹更是对此举大为赞赏。

    微微叹了口气,王忬转头看向幸时,“杭州府、按察使司那边怎么说?”

    “张四维金宏案?”幸时呲溜饮了一杯才说:“不公开审理,不过他们会派人旁听……八成是想喝点汤。”

    “要开始了?”梁师爷突然插嘴道:“徽州老家有同行过来,也想旁听……”

    “同行?”幸时诧异的回头,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是徽州通判钱铮的人?”

    从三月上旬到现在一个月了,徽州距离杭州又不远,有水路相通,钱铮已经得知消息,自然要派人过来站台。

    王忬点点头应下,轻声问:“昨天你提过,钱家子前几日去狱中见过金宏?”

    “恩,随行的还有个孩子。”幸时语气轻松起来,“应该就是金家幼子。”

    王忬紧皱的眉头登时松开,在几个来回后,他早已不将钱渊当做普通少年郎,而视为心机深沉颇有手段的同龄人,而他对其最大的介怀就在于那个失踪的金家幼子。

    那个孩子是生是死无关紧要,但这能体现出钱渊为人品行的底线。

    如果钱渊真的要灭人满门,即使金家罪有应得咎由自取,那也坏了规矩。

    缓缓饮下杯中酒,王忬挥挥手,“就明日吧。”

    ……

    应星糖铺的匾额还高高在上,但里面已经空荡荡的了,马管事左顾右盼后不知所措,一个月前自己去徽州报信还好好的呢,现在却空了?

    试着往里面走了几步,推开内门探头看了几眼,马管事才回头招呼,“顾先生,先歇一歇吧,我去里面看看……渊少爷这是搬家了?”

    身材高瘦的顾承志进门放下包袱,伸手摸了摸桌案,“门开着,桌子上没灰尘,应该有人住。”

    “渊少爷,渊少爷……李四!”马管事拽着唯一留守的李四回来,“怎么回事?渊少爷呢?”

    “顾先生来啦!”李四行礼后才解释道:“少爷已经搬家了,让我留着等马管事和顾先生。”

    “搬哪儿去了?”

    “当然是那栋金家宅子。”李四咧嘴笑道:“少爷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

    马管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可是去过那栋宅院的,那可是在杭州城内都颇有名气的园子,更别说是城内最好的地段,别说五百两银子,五千两银子都未必买得到手。

    “给钱的时候……马管事你不是也在嘛。”李四嘻嘻笑道:“当时马管事还不太乐意。”

    “我也在……呃……”马管事咽了口唾沫,“就……就是那张欠条?”

    一旁的顾承志低低笑出声来,之前马管事在钱铮面前提过这事,话里话外都在指责钱渊不通世事呢。

    之前几个月里,马管事虽然对钱渊保持必要的恭敬,但私下背后频频发牢骚,李四这个少爷的小书童早就想替主子出口气了,不过今天来的还有少爷当年的老师顾先生,李四也只能暗讽几句了事。

    顾承志可不仅仅只是钱铮的幕僚,他的祖父顾清是弘治年间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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