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飨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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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穆小午尚未回答,穆瘸子脸上却先涌上惊异之色,“啊?你的意思是,祟这东西也不全是恶的,还可能是好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穆小午照腰间掐了一把,于是慌得赶紧把嘴闭紧。
穆小午脸上的笑虽假,但还未敛起,“公子,我大字不识得几个,你跟我说这么一堆艰涩难懂的东西,不是为难我吗?”说完,她看了一眼有些暗了的天色,佯装讶异道,“哎呀,都这么晚了呀,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同您长聊了。”
语罢,她便匆匆拉了穆瘸子,步履匆忙,顺着甬道朝前走去。
赵子迈心知她没有为闫家卖命的义务,便也没不好强留住他们。可是,祖孙俩走过一件横在路中竹竿上的长袍后,却又一次停下了。稍顷,那件长袍被风吹得掀开一角,穆小午的脸蛋出现在赵子迈的视线中。
她正扭头望着他,脸上带着吟吟笑意。
笑容里充斥着轻蔑和冷漠,与方才那个诡异的笑几乎一模一样。
是的,几乎一样,就证明还是有一些不同之处的。赵子迈身子抖了一抖,双掌紧攥成拳,勉力支撑半晌,才没有在她面前露出怯来。
因为现在穆小午的眼睛通红透亮,里面里仿佛燃着两把火,以瞳仁为圆心,在整个眼球上蔓延开来,像是想要冲破她那双琉璃是似的漂亮眼睛。可片刻之间,她眼中的红光就褪去了,虽有些恋恋不舍,却终究无力回天,将那双眼珠子重新归还给它的主人。
与此同时,穆小午转过头,同穆瘸子说说笑笑地离开了,仿佛方才发生的事情只是赵子迈产生的幻觉。
赵子迈却立在原地不动,浑身打着哆嗦,像一条刚离了水的鱼。恍惚中,他又看到了另外一双眼睛,它藏在深井里,没有瞳仁,隔着沸沸扬扬的雪片,死气沉沉地瞅着只有八岁的自己,直到他全身酥麻,如一片落叶般飘落在井边。
这件事情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自己的父亲,那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大臣。他知道父亲一定不会信,也许还会因此而责备自己懦弱。所以,他只能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默默舔舐,寄望时光能将它消殆。可是他错了,因为这世上有些事注定不可能被时光风化,反而会沉淀下来,越陷越深,直至成为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承认自己是胆小的,在某些无法解释成因的事情上面,哪怕在欧罗巴待了整整三年,哪怕他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工业技术和最不可思议的发明,他却依然没有忘记过那双眼睛。
它虽未必时时在场,但总会在某些重要的关头张开眼皮,朝他心间深深地窥探。
“公子,公子你怎么站在这发呆啊,可让我一顿好找,急死我了。”宝田中气十足的声音像一把剑,刺穿了禁锢住他的樊笼,将赵子迈解救了出来。
“公子,我找到闫老爷了,您猜的没错,那老和尚也同他在一起呢。”
“闫施主,这次老衲帮不了你了,瓮碎了,它已经被放出来了。”老方丈的话轻飘飘坠入闫白霖的耳中,以至于他反应了许久才听明白。
“那么能不能能不能除掉它”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阿弥陀佛,佛家只能度化,不能诛戮,况且,就算我想收了它,恐怕也是无能为力。闫施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命人送老方丈出去后,闫白霖重新来到廊前坐下,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空落落的院子,仿佛一座雕塑一般。他脑中像是塞着一团缠绕在一起的丝线,繁乱庞杂,找不到头绪。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话他当然懂,可是他不知道解开这个铃铛,需要他,需要这个家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老爷,方才我寻到了一样东西,瞅着倒像是少夫人的玉牌,您过目一下。”老管家从外面进来,递了块玉牌到闫白霖手上。闫白霖拿着它审夺了一番,方问道,“从哪里寻得的?”
“云慈巷。”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管家应声准备离开,然而将将走出两步,就又被闫白霖叫住了。
“你方才说这玉牌是在云慈巷里捡到的?”
老管家擦了把汗,“是,就在唉,就在筠姑娘出事的那间房旁边。”
老管家下去了,可他的话如一只手,一点点扯开闫白霖脑中那团纷杂的线
寿宴前,他分明看到襄贞将玉牌交给了嘉言。而那天晚上,嘉言吃到一半就嚷着困,所以便由奶娘将他带回房休息。这么算来,翠筠死的时候,嘉言确实不在寿宴上
想到这里,闫白霖脑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可是这想法只持续了一会儿,他就哑然失笑了:怎么可能会是嘉言,那个从小就体弱多病像小猫似的的孩子,那个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怎会杀人挖眼?单单凭一块玉牌就去怀疑他,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屋檐上被风扫下来的叶子猛一下砸在闫白霖的肩膀上,将他惊了一跳。他仿若从梦中惊醒,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一手扶腰,一手搭在椅背上,试图慢慢将脑中那个荒诞的念头驱逐开。
“咯吱,咯吱”
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的脚步声,闫白霖心中没来由飘来一阵慌乱,他微眯起眼,朝门口望去,“是谁?”
第十九章 人部
门外探进来半个身子,嘉言冲闫白霖露齿一笑,“祖父,虽是仲夏,但夜里还是凉的,您坐在廊下不觉得冷吗?”他说着轻轻阖上了门。
“不妨事,大夏天的,难道还能冻坏了。”话一出口,闫白霖却觉得腰疼得更厉害了,像一条蛇顺着下背蹿到脊梁骨,疼得他一个没忍住呻吟出声。
见状,嘉言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闫白霖身旁,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掺着他重新坐回椅中,又两拳交替在他腰上轻轻捶打,“祖父,舒服点了吗,要孙儿去给您拿件披风吗?”
见他如此贴心,闫白霖胸中一热,心中一时间竟生出些许愧疚来:这么贴心的孙儿,自己方才竟然疑他。就算玉牌在云慈巷又怎么样,难道就一定是翠筠死的那晚嘉言落下的?自己竟然糊涂至此吗?
想到这里,愧疚之情愈甚,他柔声道,“乖孙儿,祖父只要看到你健健康康地长大,什么病痛就都飞走了。”
闻言,嘉言从椅子后面绕过来,坐到闫白霖膝头,伸出手调皮地玩弄他花白的胡须,一边语气淡淡地问出一句话:“祖父,刚才李总管来找您了?”
闫白霖一怔,“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嘉言漫不经心一笑,“我方才遇到他了,他还说他来送回娘亲的老玉。”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脸的单纯无暇,好像只是无意间想起,随口一问罢了。
闫白霖却心里一振,仿佛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了:他在试探自己,虽然佯作镇定,但心里早已做好谋算。
这哪里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心机:深沉、难以窥测。
闫白霖强压住内心的悸动,不露声色地笑笑,“玉牌既然找到了,也就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罢了。”嘉言又一次回头看向闫白霖。他的眼睛忽然暗了一下,仿佛罩着一个模糊的影子,不过很快,那个人影就消失不见了,像一只快速逃离开的兔子。
闫白霖以为自己看走眼了,他眯起眼,用力盯视着孙儿的眼珠,嘴唇颤了几颤,终是没能再吐出一个字。
嘉言若无其事底从闫白霖膝头滑下,朝前走出几尺后,又立住不动。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怪异扭曲的长。
“听说过红玉汤吗?”他背对着闫白霖问出一句话。
“红玉汤。”哆嗦着说出这三个字后,闫白霖忽然很想站起来,可是腰疼难耐,他将将把背直起,便又呻吟了一声,重新跌坐回椅中。
“《本草纲目》‘人部’记录了三十多种奇药,人势、人胆、人肉、人血以及由它们形成的怪方,比如男子下体的毛发,主治蛇咬,以口含二十条和汁咽下,令毒不入腹。”
嘉言的声音变了,稚嫩不再,却多了几分尖细,像被谁扼住了喉咙。
不过闫白霖现在却顾不得这些了,因为他满脑子都是那三个字:红玉汤、红玉汤、红玉汤
“后世方伎之士,于骨、肉、胆、血,咸称为药,以老酒浸泡,方得红玉汤。”
说到这里,嘉言的肩膀轻轻颤动起来,他在笑,声音小却尖锐,“老爷子,现在你知道翠筠那对眼珠子去了哪里了吧?”
一股寒气从脚底钻上来,闫白霖只觉浑身冰凉,透彻肺腑,身子摇摇欲倒,竟似已无法支撑。
“你是谁?你把嘉言弄到哪里去了?”他强撑着一口气问出这句话,眼泪却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渗出。
“嘉言”轻声一笑,转身朝闫白霖走过去,紧紧贴着他站着,手顺着他的袍角朝上摩挲,“头童齿豁,这副身体着实没什么好用的了,不过这颗心,倒还算是玲珑,竟能猜出我的秘密,干脆,就把它拿走好了。”
他的手指一点点的上移,隔着层层衣物,闫白霖都能感受到指尖冰凉的触感。
“你不能让我的孙儿做这样的事,有一天他清醒过来,该怎么面对?”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闫白霖心中所念仍是嘉言。这个孩子,承载了闫家所有人的心血,他怎能不倾尽全部来保护他?
“清醒?”“嘉言”桀桀冷笑,“老爷子,你多虑了,这副躯壳我既然得了,就再不会还给他。”
听到这句话,闫白霖只觉脑中一嗡,所有的血液都聚集上来,将他的理智彻底驱散。他不出声音的干嚎了一声,伸手卡住“嘉言”细弱的脖子,用尽力气箍紧。他呼出的气喷在“嘉言”脸上,将那张清秀得脸庞弄得有些模糊,有些吓人。
“嘉言”不动,只翻起眼睛,露出泛青的眼白,脸上的笑似有似无。
闫白霖忽然明白了那笑容中的深意,它分明在说:老爷子,你杀了我,不就是杀了自己的亲孙子吗?
呆滞片刻后,他的双手终于徐徐落下,他握住椅背,颤声道,“我知道你死得惨,可可都过去这么久了,害你的人也早就不在这世间了,为什么你你还不愿放过我们闫家?”
“嘉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抬头,望向天上黄色的月亮。
“那晚的月亮很圆,那个人的脸却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是他拿走了我的身体可是那时,我已经被泡得太久了,什么都没有剩下了,我回不了家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想回去啊,爹娘和姐姐去看灯会了,姐姐还说,她会带一盏鲤鱼花灯给我鲤鱼跃龙门,是很吉利的她说我一定会高中的光耀门楣”
“他们找了我好多年,他们不知道,我就和他们隔着一道院墙不还有一只瓮,泛着青光的瓮困住我的躯体和灵魂的瓮”
有什么东西猛地收紧了,朝闫白霖的胸口插进去,穿透皮肉,直击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最后一刻,闫白霖倒没怎么感受到疼痛,他只觉一股热流从胸口喷出,将衣服的前襟染透,被风一吹,冷得刺骨。
第二十章 神医
“你亲眼看到他们两个从这间院子里走出来的?”出了院子,赵子迈却依然不解,他回头,看着夜色里屋檐高低不平的暗影,疑道,“可这里只有一口破瓮,他们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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