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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玉令-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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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离开殓房的时候,雨停了。

    时雍落在赵胤身后,边走边想着刚才的事情,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铃铛声。

    她停下脚步,慢慢回头。

    大黑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

    刚才在殓房里瞧不清它的样子,现在一看,它削瘦而狼狈,见皮不见肉,一身漆黑的狗毛被雨水打湿,一缕一缕粘成了坨状,除了一双凌厉的眼瞳,看上去就像饿了许久的流浪狗一般。

    “黑煞又来了!”杨斐吼道。

    “怕什么?都快饿死了,还能咬死你?”时雍讽刺。

    “这狗真不简单。都瘦成这样了,还能几次三番躲过杨斐的砍杀。”谢放说。

    “有些人连狗都不如呗。”时雍嘲道。

    “你说谁呢?”杨斐气得炸毛。

    “够了!”赵胤突然冷斥,回望一眼站在雨地里的黑狗,“杨斐,回去自领二十军棍。”

    “爷!我这刚被狗咬了……”

    “三十。”

    杨斐:……?

    大家都是替爷办差的人。

    他被恶狗咬了,为什么受罚的还是他?

    ……

    一行人越走越远。

    时雍回头看了一眼,大黑也在看她。不知它还认不认得她,盯着她退后两步,腥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巴,又将身子缩回了殓房门口的芭蕉林下。

    它太瘦了,皮包着骨头,一点肉都没了。

    时雍明明记得,大黑是非常健壮的,一顿可以吃下几斤牛肉,胃口极好。那日她被带入诏狱,大黑冲到门口,还曾咬伤过人,再后来被驱赶出去,时雍就再没有见过它。

    没有想到,它会在殓房。

    大黑是在找她……的遗体吗?

    时雍别开眼,漫不经心地问:“时雍葬在哪里?”

    杨斐哼声,“葬什么葬啊,女魔头都配不上一副棺材板,丢乱葬岗去了——”

    说完,看大黑又冲他龀牙,他扬了扬刀,“再凶,把你也宰了,一起丢乱葬岗去。”

    时雍扫他一眼,走向马车。

    大黑尾巴动了动,往前走几步,远远地吊在后面。

    时雍停下,大黑就停下,坐在远处看她。

    见状,杨斐嗤一声,低声对谢放说:“没想到时雍的狗也是个狗奴才,见到凶狠的女人就怂。”

    谢放瞪他:“你少说两句吧,没见爷的脸色不好?”

    “不好吗?”杨斐挠了挠脑袋,望向赵胤冷漠的背影,啧了一声,放低声音。

    “爷今儿是好生奇怪。被阿拾那小丫头糊弄得说什么都信。我跟你说谢放,阿拾这丫头,不简单。你看见哪家小丫头,见到死人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她干的就是这行,她爹也干这行。”

    “连时雍的狗都不咬她,这又怎么说?”

    谢放摇摇头,给他个“自行领悟”的眼神,叹气走在前面。

    杨斐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又看一眼时雍,哼了声,“早晚我要揪出她的小辫子来。”

    ……

    时雍是和宋长贵一起回家的。

    路上,宋长贵几次想张口问点什么,都因时雍板着脸心不在焉而作罢。

    算了吧!宋长贵想。

    女儿不想说的,他就不问。

    等她放下心结,对他没了芥蒂,自然会告诉他。

    父女俩进了胡同,遇到的熟人看到时雍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宋仵作,阿拾这就回来了?”

    “托您的福,回来了回来了。”宋长贵是个老好人,见人就拱手作揖,不停地解释。

    “锦衣卫的老爷查清了,这案子跟我们家阿拾无关,只是带过去问了个话。”

    “那就好,那就好。福大命大。”

    宋长贵一路敷衍着到家,时雍一句话都没有说。

    推开院门,一只鞋从里面飞了出来,正好砸中了宋长贵的脑袋。

    鞋是阿拾的。

    宋长贵一看,当即黑了脸。

    “你们在干什么?”

    王氏和宋香正在院子里清理杂物,在她的料想里,阿拾这次是回不来了,所以,王氏把阿拾的东西都清理了出来,好的留着给宋香,破的直接丢掉。

    这只鞋是宋鸿和宋香闹着玩的时候,丢出来的。

    看到时雍似笑非笑的脸,王氏大惊失色,“你怎么回来了?”

    时雍瞥一眼宋长贵,懒懒地说:“爹,后娘好像不想我回来呢?”

    王氏脸色一变。

    这小畜生居然学会挑拨离间了?

    “阿拾,你说的是什么话?”

    王氏嗔怒地看她一眼,马上反应过来,笑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他爹,我和阿香正在帮阿拾整理东西呢。把她那屋的被子、衣服都抱出来晒洗了。这鞋子……破了就不要了,看着晦气。”

    宋长贵是个老实人,不愿意家宅不和,看妻子留了面子和台阶,顺着就下了。

    “阿拾,还不快谢谢你娘。”

    王氏一副便秘不畅的样子。

    阿香抬着下巴,摆明了笑话阿拾拿她没办法。

    “好呀。”时雍眯起眼笑,“我那屋潮湿,褥子帐子全快发霉了。麻烦你们都拆洗一下吧?哦,门口还有两双鞋,淋了雨发霉了,都一并洗洗。”

    宋香睁大眼要骂人,被王氏拉住,警告一眼,不敢再吭声。

    时雍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懒得多看一眼。

    这对母女在她心里,就和地上的蚂蚁差不多,踩死都嫌浪费时间。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30章 只会对他笑

    房间被王氏和宋香彻底翻过了,就连阿拾藏在枕头里的几十个铜板都没有放过,全被那娘俩洗了个干净。

    放衣服的箱子被撬开了,里面空荡荡的,一件衣服也没有了。

    时雍笑了笑,合上门,将床底下的一块青砖撬开,刨开上面的浮土,将藏在油纸里的那张描了玉令图案的白纸抽出来,塞在怀里。

    有些事情,她得早做打算。

    虽说赵胤信了她的话,甚至准许她以无罪之身回家,但时雍觉得这事不简单。

    她是赵胤安插在顺天府衙门里的探子,但赵胤对她并不完全放心。

    那家伙心里肯定憋着坏水呢!

    刚把青砖恢复好原状,宋长贵就来敲门。

    看到房间里的狼狈,他愣了愣,露出一脸歉意。

    “阿拾,你娘就是小家子气,你别跟她计较。”

    说着,他回望一眼,从怀里掏出几个大钱塞到时雍手上。

    “你拿去买件衣裳。偷偷的,别让你娘看见。你短了什么,缺了什么,爹都给你补上。”

    时雍看着他老实巴交的一张脸,突然明白阿拾这么聪慧伶俐一个人,为什么会经年累月在这个家里受气了。

    为了她爹。忍的。

    “不用。”时雍把钱塞还给宋长贵,“我出去一趟。”

    好不容易缓和的父女关系,瞬间回到冰点,宋长贵满脸失望地看着她。

    “还没吃饭呢,你去哪里?”

    时雍头也不回,“良医堂。孙老收了我做徒弟。我要去跟他学医。”

    良医堂?

    在衙门里当差,宋长贵对京师城里的人和事多少有些了解,那良医堂虽然店面不大,又不喜张扬,但平常里常在达官贵人们去求医……而不得。

    那医堂里的老神仙听说都快九十高龄了,还精神矍铄,走路稳稳当当。

    是他要收阿拾做徒弟?

    他不信,王氏就更不信了。

    她躲在门外偷听半晌,见时雍背影出了门,走进来一把将宋长贵身上的钱收走了。

    “你这大姑娘,是越发的难管了,那日打我,打阿香,现在又满口胡言乱语。就她,大字不识一个,屁本事没有,学什么医啊?怕是又要给你找事去……”

    “你少说两句。”宋长贵对自家女人向来温和。

    不论是阿拾她娘,还是王氏,他很少说重话。

    可是,今天看到王氏嫌弃阿拾的样子,他说不出的窝火。

    “阿拾长大了,你多少给她留点儿脸面,往后你再大句小句不分轻重,别怪我翻脸。”

    宋长贵气咻咻地出去了。

    王氏愣怔片刻,嗷一嗓子就冲出去,

    “你说的什么混话,她傻子娘走得早,不是我把她拉扯大的?哦,长大了,不需要我了,就眉不是眉眼不是眼,挑我错处是吧?我这是为了谁,还不为了她能找个好人家?我要是恶毒后娘,早不知道把她丢哪儿淹死了,还轮得到她来打我……”

    王氏那张嘴,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宋长贵抱着脑袋,坐在门槛上,望着乌沉沉的天空。

    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那个傻媳妇儿——

    傻娘从不骂他,又俊,又俏,又会笑。

    ……

    时雍在良医堂换了手上的伤药,陪孙老说了会儿话,就去车行雇了一辆车,悄无声息地潜回了殓房。

    可惜,她把殓房里外院落甚至田间地头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大黑。

    天已经黑透了。

    大黑会去哪里呢?

    “大黑!”

    时雍嗓子嘶哑,不敢喊得太大声,

    回答她的也只有风声。

    ……

    时雍一个人漫无目的。

    走到雍人园对面的廊桥时,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又来了这里。

    雍人是指掌宰杀烹饪的人。

    当初为这座大宅取名的时候,她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身为一个穿越女,她那时真以为站在时代食物链的顶端,拥有无数可以碾压时人的金手指,大有可为,大可作为,翻云覆雨叱咤风云不在话下。就算不要江山,拥有爱情不是穿越定律吗?

    然而,

    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也不过短短数年。

    一阵风吹来香烛纸钱的味道,还有小女孩儿娇滴滴的声音。

    “娘亲,为什么我和哥哥不能再去对面园子里玩了?”

    “那里有鬼。”

    “可是我以前常去,从来没有见过鬼啊,那里的哥哥姐姐对我可好了,会给好多糖果子吃,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糖果子。”

    “嘘!”妇人张望着,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张冥纸,“往后不许再说这个事了,知道吗?”

    “为什么?月儿不懂。”

    “因为那些哥哥姐姐,都变成了鬼。”

    “娘亲,你是在给鬼烧纸钱吗?”

    风起得更大了。

    冥纸飞到半空像黑色的蝴蝶。

    时雍站在廊桥的昏暗角落,看着那母女烧完了纸,慢慢走远,远眺雍人园。

    雍人园没有一丝火光,黑漆漆沉在星河下,安静如同鬼楼。

    昔日歌舞欢笑,人声鼎沸的盛况,飘飘荡荡在耳边,恍若隔世。

    黑暗埋葬了一切。

    时雍在桥下站了许久,寻了小路过去。

    大门上贴的官府封条已经斑驳变色,油漆脱落腐败,门环也已生锈,到处都是灰尘,显然许久没有人来过了。门前一片荒芜的杂草将昔日的繁华抹去,唯有几枝从墙角伸出的桂花还在黑夜里竞相吐蕊,散发着幽幽的暗香。

    “大黑。”

    时雍压着嗓子。

    原没有抱希望,不料,角落里嗖地蹿出来一条黑影。

    坐在一个褪色的破灯笼边上,它望着时雍。

    “大黑,过来。”

    时雍蹲下来朝它招招手,又把包里带来的吃食放在地上,“快来吃,看你都饿成什么样了。”

    大黑一动不动,眼瞳在黑暗里极是锐利。

    时雍也不动,蹲身与它对视。

    片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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