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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清欢-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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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外州游客恰好是个做绸缎买卖的小商人,识得货,落座时不免和同伴轻声嘀咕:“娘来,到底是京城,一个焌糟竟也穿锦。”

    那同伴咂咂嘴,不过不是因为啧啧艳羡,而是闻得店堂里那一股暖烘烘香喷喷的炙肉味儿,舌尖就不由自主地分泌出唾液。

    他抬头,望向身边墙上一排写着菜名的木片,研究了片刻,正兴致勃勃地要与姚欢点菜,面上神色却忽地一变,两片嘴唇兀地张得极大,好像看见了难以置信的情景。

    “兄台,怎了?”绸缎商人被同伴唬得一骇,肃然问道。

    等在一旁准备接单的姚欢,同样发现客人脸色不对,亦正要发问,那目瞪口呆的客人却顾自起身,走到墙边,伸出手去,这里撩一掌,那里挥一拳,仿佛在抓什么东西。

    他这举动忒也稀奇,幅度又大,满屋子原本磨牙霍霍向下水的食客们,不由都弃了盘中美食,将目光投了过来。

    那客人咧嘴挥舞了十来拳,突然回头,急吼吼地对绸缎商同伴道:“银铤子,快来帮俺接着呐!白花花的银铤子,从大梁上往下撒呢!”

    他这一喊,吓得周遭桌上的食客们纷纷起身,多少退开几步去。

    什么情况这是?此人疯了?

    姚欢既惊又怕,遽地回头望向绸缎商,那绸缎商亦是一脸懵意,但到底是自己同伴,赶忙上前扶住,轻拍他的脸:“兄台你,你说什么胡话?哪儿来的银铤子!”

    那人扭过脸,正要争辩,忽地又瞪圆了眼珠子,指着姚欢道:“仙姑,仙姑哇!骑着仙鹤的仙姑来了,哎,你这鹤,怎么还有两个脑袋”

    说着就要往姚欢扑去。

    姚欢再是个见多识广的现代穿越者,也不禁“啊”地一声慌乱地躲开去,一旁早有体状如牛的力夫食客,腾地站起,一把按住了那人。

    “外乡野汉,来京城撒什么疯!”

    又有年长随和些的食客,听出闹事者说话大着舌头,只道他是喝多了撒酒疯,遂主动出来打圆场道:“这位朋友可是吃醉了酒?由此往西百来步,就是卖醒酒丸的医家,快扶去教郎中瞧瞧,莫伤了肠胃。”

    不料好心人话音未落,那还在力夫手中挣扎的疯客,忽然身子一挺,脖子一僵,仿如丢了骨头的破灯笼般软了下去。

    “天爷,真中邪了!”

    “大白天鬼上身呀”

    一时间,店中众人呼的呼,避的避,摁住疯客的力夫也早已撒开手退出门去,生怕被他同伴赖上自己出手过重、将人打死了。

    在后厨忙活的姨母与美团,在西边棚子外收拾桌椅的阿四,听到或者见到恁大的动静,都跑了出来。

    姚欢提了裙子,也正要奔过去与他们说明原委,急促间却与一个往外逃避的老船工迎面相撞,眼见着就要扑倒在地。

    却被人一把扶牢肩膀,稳住了。

    姚欢喘了口气,扭头一看

    竟是邵清,邵郎中!

    邵清顾不得与她打招呼,抢上几步抓上仰躺在木桌上的疯客,二话不说就往他嘴里塞进一团帕子,然后架起这人的两只臂膀,令他整个人好歹呈现竖靠的状态。

    “提防他神志不清,咬了自己的舌头!”邵清简短地向疯客的绸缎商同伴解释道。

    又问:“他有羊角风?”

    绸缎商一叠声道:“没有没有,俺俩是同乡,结伴来京城,一路都好好的,怎地一进这饭铺就遭了邪!”

    他说到此处,忽地站起来,指着赶到跟前的沈馥之道:“你是主家?你你这地方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馥之经营铺子好几年,什么三教九流的祖宗没打过交道,闪念间,疑心这对客人是来讹钱的,正要发作斥骂,却一眼辨出扶着疯客的人是邵清,猝地刹住了自己已到嘴边的粗口。

    “邵郎中,又,又是你?”

 第二十七章 骇人的菌子

    邵清闻得沈馥之此言,虽知这位姨母对自己绝无讽刺之意,心中却也结结实实地一哂。

    可不就“又”是我么。

    我真是个愚痴之辈,一个时辰前听闻属下所报,挂念骤起,竟“又”成了“凑巧路过的邵郎中”。

    邵清暗自语罢,迅速瞄了一眼姚欢缠着绢纱的手指,确定这已能招呼客人的小娘子并未在曾府吃大亏,方一脸诚然正色向沈馥之道:“沈二嫂,这位客人,脸色青白却无抽搐之状,不是羊角风。他呼吸尚有,但脉象无力,倒像是中了什么毒。”

    沈馥之这才相信并非遇上碰瓷的,但一听“中毒”之词,又吃一惊,这对卖餐食的小商肆来讲,当真非同小可。

    她忙提了嗓门:“怎么可能,吾这好端端的饭铺,何来毒物?今日这许多食客,都吃得有滋有味太太平平的”

    不待继续说下去,那病客的绸缎商同伴就做个手势打断她,向邵清道:“这位先生,有一说一,吾二人进了这铺子,嘴巴还没沾上半点吃食,俺同乡就中了邪哦,按你所言,不是中邪,而是中毒,那莫非因为午间那顿”

    邵清语气迫切地问道:“你二人午食何时何处吃的?吃了什么?”

    “未初时分就在前头明月楼用的午膳,再去河上坐了一趟船,游览一番,才又回到此处码头。呃中午俺二人吃了麻腐、渍莴苣,两盆软羊饭。哦,热菜吃了炙野蕈。”

    姚欢插嘴问道:“有哪样是你没吃、他却吃了的?”

    “俺俩都吃了啊,明月楼的菜价是贵,但做得当真美味,特别是那野蕈”

    “野蕈?”姚欢嘀咕着。她已经从美团口中知道,宋人管各种菌类都叫野蕈、蕈子。但如果是蘑菇有问题,也应该是两人都中招啊。

    突然之间,姚欢感到后背像过了电一样,方才,方才这客人神志不清之际朝她扑来的样子,太像

    姚欢正要揪着这细节往下想,却听邵清抬头向沈馥之道:“沈二嫂,这外乡人不熟门路,劳烦二嫂速速去隔壁医家买一包瓜蒂散。”

    “省得,省得。”沈馥之明白救人要紧,二话不说地应了,都未吩咐阿四办差,自己就急步跨出饭铺外,小跑着往西边去。

    片刻工夫,已打个来回,手中攥着一包药。

    阿四与美团一样,也是个眼力灵光的小仆,凑着时机端来一碗热水。

    邵清打开药包,先闻了闻,确认是瓜蒂散的药粉无错,又倒去半碗水,方抖落着悉数倒入碗中,捻其桌上的一根筷子,将药粉与水捣成浓稠的汤汁。

    他轻轻摇晃一下那病客,将方才塞进嘴里以防咬舌的帕子抽出来,再翻翻他的眼皮,见他虽心口起伏、明显有气息,却结结实实地昏迷着。

    邵清眉头一蹙,向那绸缎商道:“在下是郎中,姓邵名清,兄台若要救你这同乡,须信得过在下医术。”

    到了这档口儿,绸缎商人还有何可犹豫,只不住地恳求:“请郎中快快施救,否则俺回乡如何与他家眷交待呐!”

    邵清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正和那日赠与姚欢给鸡爪拆骨的西域镔铁匕首一模一样。

    他熟练地提起病客一只手掌,捏住他的食指,调整刀锋,猛地往指尖一扎。

    只听“哇呀”一声,所谓十指连心,那病客顿时疼醒过来。

    邵清料那客人未必真的在神智上全然恢复,不愿浪费时间,干脆左手捏着他的下颌骨,右手抄起药碗,便往他口中灌去。

    那病客从发疯到昏厥又到初醒,浑噩间倒也无力反抗,咕嘟嘟将药咽了下去,又再次感到指尖剧痛,也识不得邵清这陌生人,便要挣扎。

    “莫闹莫闹,这是郎中,救你命哩!”

    绸缎商上前摁着同乡,喝斥道。

    邵清也未躲避,反倒一面让开病客呼过来的手掌,一面绕过去拍他后背:“你若要呕,千万莫忍,否则便没命了!”

    说话间,便听得那病客“唔呃”、“唔呃”数声,旋即腮帮子一鼓,作势要呕。

    邵清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肩头,将他身形一带,偏离了围观的众人。

    只闻“哗”,众人纷纷本能地扭头掩面,那病客果然结结实实吐了几次。

    原本香喷喷的饭铺中,瞬时充斥着浓烈的酸臭味。

    莫说沈馥之等人,便是病客的绸缎商同乡,已忍受不得,撒手跳开去。

    唯独邵清,两道剑眉虽拧得更紧,面上却毫无嫌弃之色。他又拍了拍病客的后颈子,直待那客人再也呕不出来,虚弱呻吟着“苦啊,忒苦啊”,才将他缓缓地扶至桌边靠坐下来。

    邵清闻言,眉头却舒展开来,转头向病客的同乡道:“瓜蒂粉若不是比黄连还苦,他怎能吐个干净。”

    说着又俯下身子,去探看地上的秽物。

    “娘来,”那边厢,躲得远远的小婢子美团见了,不由感慨道,“做郎中真是比吃黄连还苦的差事呐,俺只道平日里洗猪肠子,已经够臭了,想来邵先生这般,更”

    沈馥之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作势就要打:“小贱婢子会不会说人话,乱比附什么,吾家还要不要做这猪肠子生意来!你再说半个字,老娘明日就找人牙子卖了你去!”

    美团也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一边求饶一边往小主人姚欢身边蹭。

    姚欢却不及理会,倒捂住鼻子上前,站在邵清身后,闷声道:“先生可瞧见蕈子了?会不会是蕈子中毒?”

    邵清回头,正看到绢纱裹了也挡不住美妙的纤长玉指上,一对幽泉似的眸子盯着自己。

    他遽然之间觉得胸口一慌,移开目光道:“实在看不分明,不过,在下亦疑心,是那蕈子的毒性发作。然则,他那同乡也吃了,为何却好端端并无异状?”

    姚欢道:“有些蕈子,大火炖得透烂,才能毒性尽去。但这两位客官吃的是炙蕈子,只怕铁板热力不均匀,有几片蕈子并未炙熟,恰巧教其中一个吃了因了半生不熟,所以毒性也是慢慢发作,过了几个时辰才显露。”

    她话音未落,那支着耳朵聆听的绸缎商人,就开腔道:“焌糟娘子如此一说,俺想起来,午间吃蕈子时,俺这同乡专捡炙得嫩的吃。俺素来肠胃不佳,怕生青气,吃得确是教热油煎得焦黄的那些。”

    邵清侧头,将姚欢方才的话品咂一番,露出“原来有这番道理”的神色,眼珠子又转了回来,这次望向姚欢的目光倒自然了许多。

    沈馥之在旁听了,亦奇道:“欢儿,你怎知晓这些,你娘说与你知的?”

    姚欢一怔,心思飞转,捏谎的话儿张口就来:“少时在秦州,北地的人不解蕈子做法,便是南边贩来的晒干的蕈子,也有吃了未煮熟的中毒,仿佛活见鬼似地闹腾。欢儿因亲眼见过彼等景象,故而印象极深。”

    她说到这里,临时起意,又问道:“姨母,邵郎中,你们可听过一种叫见手青的蕈子?”

    沈、邵二人均摇头。

    姚欢心道,可不是嘛,时光再是倒退千年,云南的牛肝菌也不可能在河南到处生长。

    “我在秦州亦未见过,但我阿爷有个出使过大理国的同僚,说起这种蕈子,剖开片刻,白色的蕈肉就会变成乌青色,瞧着可怖,煮来味道却是极其鲜美。只务必煮透,不然亦会中毒。”

    沈馥之听外甥女说得头头是道,须臾赞赏之后,蓦地意识到两件事。

 第二十八章 行业协会于副会长

    申酉时分,夕阳橘红色的光芒,仿佛那些娇俏小娘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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