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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清欢-第2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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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瓯茶张着嘴,呆呆地。

    她有一百句、一千句话,要驳斥梁师成的谬论,却不知从何说起。

    梁师成仍用低柔的嗓音试图哄她:“瓯茶,事情很快就过去了,秋来气爽、桂子飘香时,你应已住进干娘为我们置备的宅子,什么都不用再去想、再去做。”

    杜瓯茶垂下头,让五六颗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廊柱边。

    她在为养父的蒙冤心急如焚,她在为自己辜负姚娘子的信任、将学坊女娃娃当诱饵的恶行而忏悔,可是梁师成,却在畅想天凉好个秋?

    而这,是她动了真情、准备执手相伴的男子!

    她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在意梁师成身体的真相,不在意床第欢爱的注定缺失。她只希望,伴侣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然而这一点,也成了奢望。

    杜瓯茶抬手,隔着衣襟,感受到悬在心口处的那枚十字架。

    (

 第369章 命案(下)

    杜瓯茶失魂落魄地回到御街西头。

    暮色里,门房迎上来:“杜管事,姚坊长在等你。”

    杜瓯茶一愣,问道:“姚娘子回来了?她去县里租地,可顺遂?”

    门房大智若愚的憨态,咧嘴道:“我这个杂役,怎好探问,不过,看面色,她挺乐呵的。”

    杜瓯茶努力打起精神,笑道:“娘子一直是乐呵呵的。嗯,就是性子急,这时辰还在,想是许多坊务要问,等不得明日说。”

    门房忙殷勤地补充:“邵提举也在。邵提举应是要接姚娘子回宅的,不知怎地说了几句,二人又没走。姚娘子叮嘱我,见到你,就请去她屋里。”

    杜瓯茶“哦“一声,脚下步子快起来。

    她穿过耳廊,踏入姚欢平时处理坊务的小屋。

    屋里已经点起油灯,邵清和姚欢正在吃汤饼。

    邵清穿着官袍,显是直接从太府寺下值过来。

    姚欢则是一身布衣布裤,恰好被灯光映照到的一侧裤管上,隐约能辨出,沾满田间灰泥。

    杜瓯茶捺下心头的惶惶,向屋中二人行礼:“邵提举,姚娘子。姚娘子,今夏的鳌虾和桑稻,收成如何?”

    姚欢放下筷子:“长势不错,水田也多租了十亩。瓯茶,用过晚膳么?”

    杜瓯茶挤出两分轻松的神色:“街上吃了。”

    姚欢看看邵清,直奔主题:“瓯茶,今日府衙外,公差清点囚犯、押去大牢时,邵提举看到,你与一位戴重枷的老丈说话。他们被押走后,你就进了府衙,出来又拦下马车,往东去。你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杜瓯茶面色一变,忽地蹬圆了眼睛,盯着邵清。

    邵清目光坦然:“夏月将至,恐有时疫,我今日本就去开封府户曹办事,离你虽然不近,但亦瞧出你神色不对。平时你们出门都坐牛车,今日换乘马车,必是急事。往东……是回端王府一趟?”

    杜瓯茶没有立即回答夫妇二人的问题。

    她不喜欢这种被窥探的感觉,眉梢眼角漫上一股严霜冷气。

    相处大半年,姚欢明白这姑娘骨子里是有些孤高清傲的,遂也理解她此刻的愠意。

    姚欢于是越发柔缓了口吻道:“瓯茶,我常与邵提举说,你协理学坊事务,十分得力,我都难免急躁时,你仍是颇有章法。他今日见你竟如此仓惶,自要知会于我,毕竟,你现下算是学坊的管事。我夫君身上穿的是红袍子,去法曹打听一句,十分便宜,但他没有。我们想着,还是先问问你。”

    杜瓯茶瞥了一眼邵清身上的绯服,咬了咬嘴唇,气息的起伏,稍见平顺了几分。

    但她仍沉默着。

    邵清沉吟须臾,接着妻子的话茬:“杜娘子,倘使你已在端王府,寻得了妥善的法子,自是最好。倘使端王那边,有所忌讳,你不妨说给我夫妇二人听听,我们与你一起,想想办法。”

    杜瓯茶抬手捂住自己的面颊,轻轻抽泣起来。

    一整天下来,从带着天真懵懂的宝萍去“勾搭”钱承旨,到在景寺教堂的无法疗愈,再到突然见到被冤杀人的养父,以及领受了梁师成那一番凉薄而坚决的训导,杜瓯茶已临近神思崩溃的边缘。

    此刻,她才终于迎来一种来自正常同类的、朴素却有力的关注。

    而讽刺的是,眼前这对夫妇,并不知晓,他们将成为她杜瓯茶奉命做局的受害者。

    杜瓯茶拂去泪水,简略地将杜老丈的事说了。

    姚欢愕然。

    无论是高俅,还是杜瓯茶自己,都说她父母已经死了。现在听来,原来还有个老实善良的养父。

    邵清则因自己也有萧林牙那样的养父,越发被触动了同理心。

    不待姚欢作出反应,邵清便向杜瓯茶诚挚道:“死的是章府的妾,端王若不好出面,我去问问简王?”

    杜瓯茶有些不敢相信。

    章惇支持朱太妃与简王,已不算什么秘辛之事,但杜瓯茶没想到,邵提举那样干脆地,愿用自己身上来自简王的宠信,救她这个端王府婢女的家人。

    姚欢却冲邵清摇摇头:“我觉得,你们的想法,都歪了。为何一上来,就让两个大王去法曹求情?好像往脑门上贴了‘徇私枉法’四个字一般。若杜老丈是被冤枉的,不论有没有贵人出面说话,他都不应获罪啊!”

    邵清怔了怔,看着姚欢,眼里闪过赧然与服气。

    没错,是这个道理。

    姚欢继续道:“瓯茶,章家妾氏,和那教书先生的尸身,仵作验了吗,怎么死的?”

    “验了,肢体没有伤,是被捂死的。爹爹喊冤,道是自己花甲之年,怎有本事制住年轻人。官府说,他是船工,自是比文弱书生和妇道人家有力气。”

    姚欢望向邵清:“莫非是蛇?他二人要躲避章府家丁,虽遭蛇咬,亦不敢出来呼救。有没有哪种毒蛇咬人后,肢体上是验不出来的?”

    邵清摇头:“无毒的蛇咬人,才只有浅浅牙印。若遇到的是毒蛇,或者被咬伤处青紫发肿,或者死时口吐许多白沫,仵作定能看出来。”

    姚欢喃喃:“小半个时辰,舱内难道出了鬼?”

    邵清想一想,果决道:“我们得去看看那条船。”

    ……

    这一夜,邵清和姚欢,没有回城东的家,就在学坊里将就歇息了。

    翌日,三人清早雇了马,往万胜门外的汴河码头去。

    谢天谢地,出事的船还在。

    沾过死人的船,太触霉头,哪怕是运货,短时间内也接不到买卖。

    守船的船工看到邵清是个官袍郎君,先是有些犯怵,待听得杜瓯茶表明身份,登时卸去惧怕与警惕,叹息道:“丫头,我们兄弟几个都晓得,你爹爹定是被冤枉的。他那样一个走路怕踩着蚂蚁的老好人。”

    船工说着,带三人上了甲板。

    这艘内河的货运船,与海船虽不能比,却也颇有些规模。若是那种一眼能看穿各个角落的小船,那对苦命鸳鸯,应也不会选中作为临时藏身之所。

    甲板的一头是舵,另一头的桅杆下,是押船船工们栖身的寝屋。

    甲板下的船肚子里,才是货舱。船上有三处木阶,可以往下走入货舱的各段。

    此际,甲板上,七八处活动的木板被掀开。

    “日头正烈,给仓房晒晒霉气。”船工指着那些犹如黑洞的口子道。

    邵清探身朝一个口子里看,一面问道:“货都运完了?这批货,都有些什么?”

    船工道:“我们东家是秦州人,主要运木材。”

    邵清若有所悟:“木材怕雨,故而你们的船打造成这样?”

    船工点头:“是哩,运木材的船都是这般。”

    邵清回身,见到姚欢突然面色凝重,目露恍然大悟之意。

    “怎么了?”邵清讶然。

    姚欢顾不得理他,径直问那船工:“你们运的木材,是整根的树干?”

    船工“咳”了一声,道:“秦陇之地的木材,哪能与两淮和南边过来的比,宫里、衙门和开封的富贵人家都看不上咧。不过是些松、桦、栎树之类,在渭水码头上船时,都是锯成一段段的,有些实在质地太孬的,就劈成柴禾似的,运起来不费劲。反正那些,进了开封城的木行,也是专卖给中等人家,冬天里当燃火之物。”

    姚欢又问:“你们卸木头时,怎么做?”

    船工比划道:“渭河转黄河,再转汴河,一路总是闷了不少潮气。故而,船到码头后,若是晴天,我们就这样打开舱盖,先将木头晒得一整日,再卸。”

    姚欢心道,怪不得,此前没有出过事。

    她转向邵清与杜瓯茶:“杀死章家小妾和那位教书先生的,不是人,更不是鬼,而是木头。”

    不出所料,邵清与杜瓯茶,还有那船工,一脸的懵。

    姚欢也犯难。怎么跟古人解释,木头,尤其是砍成一段段的新鲜木料,会对外缓慢地释放一氧化碳。

    再是缓慢,从渭河到汴河这么多天,一氧化碳的浓度,也是足够杀人了。

    人躺平,是认命。

    树躺平,则是要命。

 第370章 刑侦现场还原实验

    开封府的殓房,与公廨各曹,隔了一条街。

    这晦气的所在,午未之交、阳气最足之时,也冷清得很,门口只一个小吏看着。

    邵清上前,客气道:“今日哪位仵作当值?”

    小吏一眼瞟到红袍官人腰间的银鱼袋,立刻恭敬回话:“禀官人,是姜仵作当值。”

    邵清淡淡道:“不错,挺巧,我们要寻他问个公事,内子进去说几句,我就于此处候着,足下行个便宜?”

    小吏从未被绯服官人称为“足下”过,堆笑应承着:“官人太客气了,我这就引娘子进去。”

    殓房前,姜仵作正蹲在太阳下,啃炊饼。

    抬头看清是姚欢,姜仵作忙站起来行礼。

    三年前,姚欢与姜仵作,一起用环甲膜穿刺的方法,救了花粉过敏的辽国使者一命。在官家赵煦跟前,姚欢为姜仵作讨来了几十贯赏钱。

    这对一个仵作来讲,是大数字了,姜仵作很感激这个小娘子。

    熟人相见,姚欢直奔主题:“姜大哥,前几日你们验过一对年轻男女的尸身,说是被捂死的?”

    姜仵作点头:“是验了那么一对,姚娘子怎地来问这个?”

    姚欢道:“自是与我熟识的友人相关,姜大哥勿虑,不论亲疏远近,真相如何,顶要紧。我只想来问问,尸身的面颊、嘴唇,比之寻常的死人,是否不见青白色,反而特别红润?”

    一氧化碳中毒的受害者,体内碳氧血红蛋白含量极高,碳氧血红蛋白呈现樱桃红,会令人体皮肤好像染了胭脂,故而姚欢有此一问。

    姜仵作诧异道:“嗯?娘子厉害,有如亲见。当时我正要交值,瞄了一眼拉进来的尸身,便与衙役道,怎地这个月令,还有燃炭中毒的。”

    姚欢眼睛一亮。自己又低估古人了。

    她本以为,南宋时的著名提刑官宋慈,才开始研究一氧化碳中毒这回事。

    原来北宋时的小小仵作,就已能根据死者的皮肤状态推测死因。

    只听姜仵作又道:“那对男女,服色质地都上乘,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家。唉,咱们干仵作的,都晓得,越是家中用得起炭的,越是容易出事儿。你可晓得,秦观秦学士,当年也险些中了炭毒,过去了呢。”

    姚欢脸色肃然地问:“姜大哥,那为何,法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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