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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清欢-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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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回,于洪水中亲见过生离死别的人间惨景的曾四公子,乍听张氏提起自己的往事,未免心头一软。

    可厌人总有可怜之处。

    张氏见曾纬面上悯恤之意闪过,也暗自叹道:他到底还是年轻,比他阿爷对女子,有人情味些。

    对了,不知他阿爷,是否追究了姚氏身上有婴香一事。

    不过,张尚仪很快遏制了自己那隐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思。

    她朱唇又启,徐徐道:“四郎,今日我倒不急着回宫。太后与皇后,本就以为我在城东有堂亲侄儿,此番汴河溃堤,她们准我告假出宫看看。相爷有何吩咐,你可慢慢说与我听。”

    “父亲要弹劾章相公。”

    “就因为他支持工部侍郎吴安持引黄河东流?”

    “不仅仅如此。”

    曾纬直起上半身,形成一个正襟危坐的姿态。

    “尚仪,你一直得官家尊为内廷帝师,前朝这几年的形势,你和向太后一样,不可能不知情。父亲认为,章相公,已经疯了,他对元祐一党,何止是打压清斥的态度,他恨不得要挖坟鞭尸!”

    “还有比挖坟鞭尸更甚的,枢相没有和四郎你说?”

    曾纬一愣:“什么?”

    “就在重阳节前,枢相与章相公在政事堂,当着官家的面吵了起来。章相公要追夺元祐诸臣子孙的恩例,甚至为首者的子孙家小,要流放岭南。枢相说,恶恶止其身,不可让子孙为其负罚。你道章相公以何言辞回敬?”

    “不知。”

    “章相公道,司马光、吕公著等奸党,都已经死了,开棺鞭尸又有何用,削夺他们本人的爵位又怎能起到以儆效尤的功效,不如,实实在在地将板子打到他们子孙的身上,才能让天下士人皆知,不尊不服变法派的下场。”

    张尚仪说得很平静,好像在说“汤瓶里的水可以冲茶膏了”,或者在说“墨已稠酽可以提笔蘸之了”。

    曾纬听到后来,却张着嘴,眼中一片呆怔之色。

    他的政治经验与宦场敏锐度,怎及父亲曾布的十分之一,因而根本没有意识到,张尚仪对于政事堂的纷争竟能了如指掌,是一个重点。

    他惊讶、乃至觉得恐惧的,只是章惇这番厉鬼凄号般的言论。

    “章相公这不是以儆效尤,这是赤裸裸的报复,这是要在国朝上下掀起腥风血雨。父亲说得没错,他已经疯了,疯了。”

    张氏却笑了。

    这一回,她眼中没有讥讽之色。

    而是无奈。

    她很快止住了笑意,盯着曾纬道:“去岁,官家启用绍圣年号,章惇复得相位。据说,他从外放之地赶来京城的路上,有人问他,公如今为宰相,何事当先,何事为急?章大相公道,司马光奸邪,吾等先要做的,就是为官家,辨一辨元祐奸党。章相公这番言辞,与当年高太皇太后临朝时,司马文正公自洛阳复出之际所说的话,何其相似。”

    曾纬默然。

    他方才刚见到这女子时的熟悉的反感,此刻消弭了不少。

    这女子不是庸脂俗粉。

    她多年浸淫顶层政治舞台的经历,令她目光如炬。

    她说出的根由,才是真正的根由。

    父亲不也说过,从元丰到绍圣,两个误国重臣,一个是司马光,一个是章惇。

    曾纬不得不承认,倘使自己要在仕途有所作为,过了省试、甚至殿试传名,亦只是个开端而已。

    他需要遏制住自己的精神洁癖,接近、容忍、模仿,京城中这些朝堂上下、宫内宫外的政治动物。

    隔间的门被笃笃轻敲。

    伙计端着食盘进来。两碗羊汤蝌蚪粉,两碟糖霜玉蜂儿。

    蝌蚪粉乃京城名点,用面糊在瓷甑里压漏,小团小团的面糊,从孔洞里落入肉汤,又因重力作用而拖了一星儿小尾巴,便如蝌蚪般。

    蝌蚪粉不是蝌蚪,糖霜玉蜂儿自然也不是蜜蜂。

    莲蓬如蜂房,莲子便被人们附会为蜂蛹了。因而,糖霜玉蜂儿,乃是这个季节正时鲜的蜜饯莲子。

    “尚仪,父亲晓得你最爱吃糖霜玉蜂儿,特意让我嘱咐店里,备下的。”

    “哦?”张氏瞧了瞧那碟蜜饯,道,“你家酒楼的厨子,大约是宅子里都还安好吧,心性如常,这搅出来的糖霜,甚是细美。”

    曾纬浅浅地饮了一口羊汤,认真与张氏道:“蜜饯莲子,不过是假的玉蜂儿,尚仪才是名副其实的糖霜玉蜂儿。父亲中正仁和,见不得章惇再作威作福、污了官家的清明之政,请尚仪务必如蜂儿般,以此次水患为契机,在内廷出一出力。”

    张氏咬了一口莲子,道:“好。”

 第129章 咖啡生豆

    姚欢的估计没有出什么偏差。

    太学的米粮,混合着各种干果,用七八口锅,每口锅一百人次的供应量,已经坚持了快十天。

    邵先生半路加入,开始在粥摊旁边设药摊时,虽事先已听过百姓的三两分解释,仍忍不住请教姚欢,对老幼特别顾恤一些,也便罢了,为何同样是成年男女,女子却设了两队,而男子只有一队。

    姚欢前世读史,读过唐宋八大家之一曾巩的《越州赵公救灾记》。其中提道,资政殿大学士赵捲谠街菥仍质保伺略置裾崾澄镒韵嗖猩保屡右蛱迦醵罅勘缓Γ娑ǹ株饧玫娜兆永铮匦胧悄凶恿煲惶炝甘场⑴恿煲惶炝甘场

    姚欢当初哪里会想到,自己穿越来,竟能与曾巩的弟弟曾布一家,波波折折地结上各种情缘,但曾巩这篇对于贤能官吏救灾实践的记述,着实令她印象深刻。

    她暗忖,自己在邵清面前,一直表现得不太有文化,当然不好提曾巩这篇名作。

    于是只得编道:“从前在庆州,听我阿父说过,遇荒灾之年,州县开仓赈济,常有妇幼被戕害之景,因男子恐她们占了口粮。而妇人们若领得赈济之粮,只要家中还有长辈、夫君、孩儿,她们就却绝不会独吞,定要与家人同活。故而,允许多一些妇人领粥,实则亦能让她们身后的长幼男子也活下来。反之则未必”

    这番话实在很伤男子颜面,但无论怎生修饰,也修饰不出委婉的花儿来,既然不过是泛泛评论男女的人性差别,邵先生又不是个量狭之士,不如就直统统地解释了吧。

    却不料,邵清作了顿悟之色:“有理,娘子将世道人心,看得分明。”

    这是他由衷之言。

    姚欢所说,邵清不仅能听懂,而且多年前明明白白地见过。

    那是一段他埋在心底的往事。

    往事被尘封,不等于湮灭。

    他那为情所困、陷入癫狂的辽国贵族母亲,不顾一切地带他向南而行时,途中恰遇到过辽国南境的灾荒。他母子二人真的看见过,为了能活下来,男子领了粮食却不给家中妇幼吃,甚至还有与邻人约定、彼此杀妻杀子的场景。

    母亲原本是锦衣玉食的公主,何曾受得这般惊吓,好在养父领了骑士疾驰寻来,护他母子二人平安折返。

    今日,邵清从姚欢口中听得她的理由后,心中涌起的,则是另一番体会。

    “放心”二字。

    在他想来,她将要迎来全新的路途,她不傻、对人性的善恶有足够的认识,就好。

    邵清这般傍着粥摊,煮了几日汤药,与姚娘子联袂营业,已觉心满意足。

    就算看到几回那神秘出现的马车,情绪也不太波动了。

    并非自己到得不够早,只怪对手实在太好。

    或者,从曾府线人所禀报的姚欢第一次遇险起,那曾纬,便比他更得了运气吧,总是及时地出现在至关重要的场合。

    ……

    这日,在公事和情事上,似乎都缺乏一些“大杀四方”的煞气的邵先生,却马到成功,为姚欢带来了一个她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姚娘子,你请我寻的东西,可是此物?”

    邵清示意契里打开手里的缯布口袋。

    前几天,姚欢刚见到契里时,已然精神一振。小伙子们棕色皮肤,高鼻深目,睫毛卷曲,简直就是妥妥的迪拜王子天团。邵先生的朋友,果然是阿拉伯人。

    不过,在如今的时空里,阿拉伯人,应该被中原汉人称作“黑衣大食”,他们的阿巴斯王朝,将在一百多年后,和南宋一样,毁灭在蒙古人的手中。

    此刻,姚欢目不转睛地盯着契里解开袋绳的手,盯着这手伸进缯袋里,掏出一把东西来。

    棕色皮肤的掌心间,赫然一堆灰绿色的、中间豁了一条缝的豆子。

    这不是咖啡生豆又是什么?

    幸福来得如自己所愿!

    原来咖啡生豆,真的已经坐着骆驼或者大船,来到了宋朝的疆域内。

    商人啊……这常常被施以贬义的群体,其实是个多么可爱的群体。

    无论哪朝哪代,无论战争与和平,商人们都可以精力充沛、不畏艰险地穿行于山河湖海间、各国疆域间,最终令人类的物质与文化交流,从极盛走向更盛。

    邵清见姚欢脸上异样的惊喜,疑道:“姚娘子其实从前,见过这东西?”

    姚欢决定将故事编得彻底些,:“不瞒先生说,少年时在庆州,确是见过番客煮它饮用,今岁在西园又听黄公(黄庭坚)提到广州亦常见大食番商随身携带,我猜应是这种豆子。“

    这两年,西北因宋夏战事进入胶着,西域商人走陆路入中原,已多危险。

    辽国则不同,辽、夏早就和亲,并无战争。萧林牙安排在开封照拂、接应邵清的胡商们,实则均有辽国背景,自可仍走陆路。邵清却谨慎,交代过契里,就说这次的豆子,乃从广州的番商朋友出求来。

    姚欢与胡人契里亦打了几日交道,知道他的汉话流利,遂直接问他:“吾等经商之人,头脑最是活泛。这豆子既能像我们汉人的茶一样煮来饮,为何番客们不将树种带来种植?”

    契里笑道:“娘子不知,大食自从当年怛罗斯一役战胜大唐,便不许任何活的植物种子运出国门。鸵鸟、孔雀这些,倒是可以。娘子看到的这些豆子是晒干的食货,边境上官们,也不会管。况且……”

    契里看了看邵清,带着讨好的口气对姚欢道:“况且,同样是苦,大宋的煎茶苦得香醇可口,这豆子苦得全是青草涩气,中原人自家有宝贝,哪里会掏钱来喝这种苦豆水?不过是番客聊慰思乡之情罢了。”

    姚欢心道,那是因为你们现在还不懂咖啡的烘焙技术,咖啡豆没有经过焦化反应,绿原酸的苦涩味自然特别重。

    若论宝贝,在人类世界的苦味饮料里,茶和咖啡,实在是不分伯仲的!

    姚欢翻捡着这些生豆,自然不会这么快就说出“它们需要烘烤”之类的话。

    那也太惹疑了。

    烘焙的行为,还是要慢慢来,显得她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不过,即使用生咖啡豆,有赖于她上辈子丰富的工作经历,她也知道几种生豆萃取液饮料的制作配方,大不了可以说是庆州胡商教过的,反正要用到的,也是西域香料。

    “这位契里郎君,我想问你买些茴香籽、豆蔻、丁香和干酸橙,可否劳烦你明日帮我带来?我便拿这绿豆子,煮一种好物给你们尝尝。”

 第130章 一代名相与“新琶客”(上)

    开封城,毕竟是皇城根下。

    在经历最初的懵圈与瘫痪后,重阳洪灾过去的第十天,数万禁军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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