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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清欢-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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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想我么?”

    马车刚出青江坊,曾纬就直奔主题。

    “嗯。”

    “你这一个嗯字,是何意?是人憔悴、辗转难寐?还是日斜惊起相思梦?”

    曾纬拿一双柔情都要溢出来的明澈凤目,盯住姚欢,期待看她被自己追问得无所适从的窘迫模样,那最是教他甘之如饴。

    不想姚欢今日并未躲闪,抬起眼睛,接住他的目光,轻幽幽道:“想你就是,脚的时候会想你,结果多放了一把盐。在姨母的铺子里帮忙时也会想你,结果算错了帐。”

    曾纬一愣。

    继而噗地笑了。

    对不上柳永和欧阳修的相思词又如何,她与那些官家金闺的不同之处,恰在于质朴可爱。

    况且,仔细一忖,她这说法,倒比词家浅斟低唱捏出的句子,更能道出那份心神不宁。

    曾纬敛了笑容,又道:“欢儿,这些时日,我再忙于苦读,也会盘划我俩的事,有时心躁起来,甚至就想着,先与母亲说了罢,母亲向来顺着我,她又聪慧,定能想到妥帖的法子去与父亲提此事。不快些将你迎进府来,我当真,无心准备明年的省试。”

    姚欢见曾纬蹙着眉头的真挚表情,一阵心意荡漾。这男子如今二十三四的年岁,在这个时代的心理年龄,与穿越者姚欢在后世的心理年龄,恰能吻合。

    正因为曾纬已不是青葱儿郎,故而他大胆表白后、是明确要带着女子往眷属之路上走的,而非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作派。

    姚欢心道,他连着救过我两次,也全然不会掩饰自己的热切和谋划,我又怎好将自己的打算瞒着他。

    遂认真与情郎道:“姨母自从知晓了我们的心意,何曾拦着我与你相见?你莫太急,省试若有了眉目,趁着你们男儿金榜题名的喜讯,会不会枢相与夫人那边,更好说一些?另外,我也有桩事要与你说。”

    伴着马车轱辘压过雪地的吱嘎吱嘎声,曾纬将姚欢要与李师师等人合租闹市铺面、各自经营买卖的事听了,先头心湖里波涛汹涌的春情,稍稍消退了些。

    “欢儿,你可是缺钱?是供汝舟的学资?那邵先生的私塾,又涨学资了?”

    “啊?不不,我和汝舟,钱都够用。”姚欢没想到曾纬第一反应是这个,忙摇头否定。

    “那你为何,想着要将买卖往大了做?就算依你所说,我俩的六礼,明年再作打算,你也不会在饭食行做多久,何必累着自己?不瞒你说,我虽知姨母打心底疼你,但一想到你如今还在市肆吃苦,实在觉得不是滋味。”

    曾纬说到此处,一把拽过姚欢的手,又将脸凑近她,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你要搬出青江坊,我倒颇为赞许。我在府里的月钱,有五贯,国子学每月还发一贯,要不,我给你寻一处雅致清净的屋舍,你先住出来?我来与你相会,避讳也少得许多。”

    曾纬身上的熏香依然清芬夺神,比他含醉般的目光和撩动心魄的嗓音,更教人沉醉其间。

    姚欢一时觉得脸要烧起来。她虽曾怀着现代人的开明想法,也憧憬过先与曾纬住在一处,但此时此刻,眼前的男子,就这么声如魔音地说了出来,她仍是心间阵阵悸动。

    再者,曾纬这般自然地就提到了“六礼”,那么他的意思,是要以娶妻之礼来聘她?

    虽然此前被继母和媒婆合伙卖给曾缇的儿子曾恪,也是说做嫡妻,但曾纬与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曾恪怎能相提并论?曾布对于这个儿子的婚姻,必是有大期盼的。曾纬再是心府纯明,也不会不知。

    曾纬见心爱的女子到底显了又羞赧又感动的颜色,知她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言语中的蜜意越发浓稠:“你方才既说起弹筝的雅好,我便去寻这开封城里最好的吴丝蜀桐,斫制一把好筝,你平日可以请师师姑娘来切磋。若还觉得闷,我可以教你制香。或者,我让晴荷来陪你点茶、插花。春初种菊助盘蔬,秋晚开花插酒壶,你做的小菜旁,摆这么一处插花,我瞧着,定能多吃几钵饭蔬。”

    曾纬说得兴致炽烈,眼中犹如星子闪耀,好像二人此刻已不是在颠簸的马车上,而是已经开始红袖添香、耳鬓厮磨的小日子般。

 第155章 池畔诉情(上)

    姚欢听着听着,原来四郎的意思,重点不在于支持她独住,而在于指望她闭门不出,便是要做什么,也择了那些适合闺中妇人打发时光的项目就好。

    抚筝,点茶,插花,这些爱好本身,都是很好很美的,姚欢也喜欢。但若叫她一个现代来的年轻穿越者,整日就在半亩方宅里捣饬这些,然后等着夫君回来,那她非疯了不可。

    她喜欢商业社会,喜欢市井生活,上辈子在现代城市是这样,这辈子在古代都城也是这样。

    她去了一趟天子的禁宫内苑,看着往来宫人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那么小的天地中,不禁越发感慨,自己可算是知道为啥深宫女子多么容易心理变态了。

    若将她们放到大街上去,接触接触普罗大众,琢磨琢磨社情民意,哪怕只是去御街上摆几天地摊,或许起码有一半人看起来能正常些。

    你看,童贯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嘛。一个太监,因为去边关西军搞了一番事业,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阴鸷冷怪的感觉了。

    是,他是青史上铁板钉钉的奸臣。但他的问题,乃在于另一个层面,是权力的极度膨胀以及对于军事的过于自信,令他处理中原王朝与北方两大邻国的关系时,掺入自己的利欲熏心,而撺掇着宠信自己的天子赵佶走入歧途。

    但童贯,并不是一个深宫迂讷的懵懂阉人。

    深宅毁人,与深宫毁人的效果,是殊途同归的。

    囿于深宅,不与外界接触,头脑与见识怎能寻求到基本的进步节奏?

    年华老去,智齿未增——此种命运,想想都黯然。

    而姚欢,自忖无论哪朝哪代,都不想做一个每天“只”会在朋友圈里晒庭院面积的妇人。

    这种抗拒感,虽然在当下的时代或许会引来不解与疑惑。

    可没准慢慢摸索,仍能找到平衡的办法呢?

    毕竟,两宋是一个女性地位高于汉唐与明清的朝代,就连门徒泱泱的男性学者们,比如朱熹和叶适,都能说出“女子亦当有教”、“妇人之可贤,有以文慧,有以艺能”的话。

    姚欢本想打断曾纬,安抚他说,自己如今的日子挺好,一点也不苦,看看人家秦国的巴清和汉朝的卓文君……但这句话不及到嘴边,便被她自己摁灭了。

    用典故、作比附这回事,一定要过脑子。巴清和卓文君,一个是秦时著名女富豪企业家,一个是当垆卖酒浑不介意的商妇,但想到她们背后的故事,实在是不适合拿来比附自己与曾纬……

    她回忆了一番前世与男子相处的得与失,决定对于眼前这段感情,要遵循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慢火炖之,徐徐煨之,一点一滴地,和意中人磨合自己的想法。

    姚欢于是耐心地待曾纬说完,喟道:“我的念头,你的想法,一时三刻哪里就圆融得了。都待过了年节,再说吧。”

    曾纬沉吟一回,应了。

    他也觉得,这“再说”二字,颇有道理。难得相会,自是先享用郎情妾意“再说”。

    他眼眸深深地望着她,将她的手贴到自己的颈项边。

    这女子的手哪,整日要干那么多活计,似乎又粗糙了些,而且总是冷冰冰的。自己焐了这好一阵,还是焐不热。

    可是她今日与自己说来道去的语气,是热的,暖的,没了疏离与局促,已然将自己当作要托付、可商量的人一般。并且,她就那么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浑无躲避,那目光时而透着活泼俏皮,时而透着严肃思虑,时而又带了一丝赧色嗔意,真是生动迷人极了。

    于是,曾纬的胸中,一股舒朗的清甜之意,又浓上三分。

    ……

    金明池,位于开封城的顺天门外,最早开凿于五代的后周时。后周世宗柴荣为了征伐水乡泽国的南唐,效仿当年汉武帝在长安开凿昆明池一样,引来金水河河水,修出一个大湖,训练水军。

    及至赵宋王朝建立,宋太宗时,帝国的边患在北不在南,军事对抗靠马战、不靠水战。

    金明池的所谓水战操练,遂更多地带上了表演性质,由禁军中的神卫、虎翼两支水军承担。

    每逢春和景明之际,天子便带上文武百官,来到池心的楼台殿宇中,观看水战演练。

    船舫穿梭,戈甲耀目,碧浪翻涌,喊声雷动,很能哄皇帝开心和提升百姓的国防自豪感。

    金明池方圆九里三十步,由宫墙一般的苑墙围住,每年三至四月向开封百姓开放游玩。

    今岁因重阳节发了洪水,灾后的开封现了萧条苍凉之相,朝廷于是破天荒地在深秋时便打开了金明池的苑禁。

    这么大的一片皇家园林,水光亭影,四季皆美,最是个令到文人骚客趋之若鹜的好地方。而一旦仕宦们纷至沓来,歌伎令人、杂耍把式、骡马车轿、酒饭商家也都跟了过来。一时之间,池畔堤旁的热闹劲儿,竟不比阳春三月逊去几分。

    开封城本就不算太大,东水门到顺天门,沿着崇明门内大街一路行来,实际也就七八里路。

    午初时分,透过车帘,姚欢已能看到新雪覆盖、绵延不绝的金明池苑墙。

    但车子并未从游人聚集之处进园,而是继续从西边绕到北边,在一处寂寂无人的月洞门外停下。

    曾纬先跳下车,踩在雪地上,回身之际,却趁趋步而出的姚欢尚未反应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抱下马车。

    这半拉半拽的姿势,一个有备而来,一个猝不及防,后者自是哎呀一声,跌进前者的怀里。

    “四郎!”姚欢压着嗓子嗔他。

    “怎么了?又不是没用过这般武艺。能将你从水里抱上马,就不能将你从马车上抱下地?”

    曾纬的鼻子,几乎要碰到姚欢柔软的鬓发。他知道自己呼出的热气,必然比身上的熏香,更能被她感知到。

    但他偏要再将燃情的炽焰点得更旺些。

    “欢儿,你今日真好看!方才在青江坊,你从房里出来,我就想这般,这般亲近你。”

    天爷!

    朗朗乾坤的,曾四郎堂堂斯文才俊,怎地如老房子失火般!

    姚欢再次往外挣,一面低声央他“松手”,一面看马车夫。

    马车夫,倒是“自己人”,高俅。

    可再是自己人,也不能当他是空气吧……

    不想高俅,还真是实力演绎了空气派传人。

    他抱着马鞭,一脸“我啥都没看见”的淡定表情,快步跑向那月洞门,似与门吏作揖寒暄,说着什么。

    姚欢在曾纬怀中,亦向门洞望去,能透过院墙,看到一座典雅的楼台,并无雕梁画栋的奢美,倒像书阁似的。

    她不免疑惑:“这是什么地方?”

    曾纬将她放开了些,仍是想逗她:“莫怕,不是洞房。”

    见她眉心一蹙,怕是真要不悦自己言语无状了,曾纬才敛了打趣的神色,柔声道:“是翰林院的画师来作画的地方,观景实是比园中更佳。高俅说,郡王与翰林画师们,春天时来过两次,赞不绝口,他便与我道,此处赏雪,定也甚好。”

 第156章 池畔诉情(下)

    高俅回转过来,向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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