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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的晚年生活-第3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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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
学成望着父亲揪着他耳朵的那只胳膊,憋着气小声吐出一个字。
钟理气得收回手,双手叉腰,猛地回身伸出右掌划至左肩上空,然后重而快地落下。啪地一声,这一掌落在了学成右脸上,手背、手腕打在太阳穴附近。嗯地一声,学成同时趴在地上,久久地起不来,右眼不停地眨,怎么眨也睁不开似的。
半分钟后,小孩蠕动了一下,两手紧紧地捂住右耳,紧紧地捂着,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如狗一样快速喘气。
钟理不知这一掌用了多少劲,只知道自己打完后手背上也在痛,痛得发麻不敢动。他看到学成的反应不同寻常,知是不好啦。
男人驻足凝视片刻,不知该怎么办,两眼中的尖锐瞬间变成了恐惧,屏住呼吸,蓦地转身下楼,仓惶出了铺子,一路大步向西。
钟理前脚刚走,没多久老汉钟能回来了。这两天冲之大道上又换花卉了。鸡冠花好好的还没蔫,开得正精神,上面又让重新挖掉,铺上新的五星花和喇叭花。原本这并不是他的事儿,他只负责清扫街面,揽活的工头说上面吩咐今天一定得铺完,为这临时找了好多人过来帮忙。钟能问了下铺花的价格,一小时六十块钱,人家要求要手脚利落,钟能晚饭后六点过来帮忙,一口气干到九点半,待九点半活干完结工资时,老头领了二百元整,喜滋滋地扫了辆单车回来了。
到家时已经十点了,他以为钟理又出去喝酒了,以为学成已经睡下了。老头回家后先在厨房的水龙头下清洗一身的泥土,然后换衣服、刷鞋底、吃东西,待一切完备后准备上楼睡觉时,这才发现学成不在床上。老头叫了几声,无人回应,犹疑踱步时走到衣柜边朝漆黑的卫生间一瞥,逮着个人影。打开卫生间的灯一看,学成正坐在卫生间的地上,右手捂着右耳,纹丝不动,见着他也不叫声爷爷、也不转头看,好生奇怪。
“在这干啥呢?屁股不凉吗?”钟能拄着两膝盖弯腰笑问。
学成没反应。
“咋了么?”老人预感不好,缓缓蹲下来,一摸孩子的左手,冰冰凉。
“咋了么我娃儿?”钟能瞧着孩子的眼神吓人,赶紧拉着两手打算将他拉起来。
“嗯……”学成见有人碰他,抽搐了一下,然后小声哼哼,身子紧紧后缩,贴在墙上。
“你爸又打你咧?”原本腰酸膝痛累到极端的老人忽然来气,气得唇上用力。
“爷看下。”
钟能单膝跪地,正面学成,在暗黄的灯光下检查孩子是不是被打伤了。右鼻孔流了些鼻血,右脸一片通红微微发肿,右眼不停地眨,不眨时处于半闭状态。学成一直用右手捂着右耳,老人家想要看看右耳,学成死活不让。老人想将小孩抱上床,学成哼哼着挤在墙角不让。
“你不能在这儿过夜呀!这儿凉!”钟能拉着孩子的左手,小孩僵硬不动。
“走跟爷出去,你不听爷的话了?”钟能拉了拉学成的手,学成立马抽了回去。
“你咋了?跟爷爷说嘛!”
钟能哀求着问完这句,见小孩不为所动,两眼呆滞,老头吓坏了,冷不防地涌出两行泪。又问了半晌,钟能觉着学成好像是不太正常了,实在是没法子,害怕急症耽成大病,他赶紧给学成他妈打了个电话。
十点半,包晓星刚从麻辣烫店里出来,穿外套时孔平也穿上外套要送她,晓星推不过,两人一起去找共享单车,正在此时,接到了这么一通电话。冷风中她驻足片刻,无语至极。
“怎么了?”孔平挨着晓星问。
晓星没搭理,掏出手机朝东走了几步,站定后给钟理打电话,想问问他到底干了什么,一口气打了五个,始终无人接听。
“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
二话不说,晓星解锁单车后在黑夜中疯狂地骑向农批市场。孔平干巴巴地愣在原地,支支吾吾半晌,见人已走远,扫兴而回,一路上几多猜想。
到楼上左问右问,见到孩子痴痴呆呆看到妈妈也一声不吭的样子,女人气得失去理智。她抱起八岁的儿子,赶忙为他穿好鞋和外套,出门打车直奔大医院急诊室,一刻不敢耽搁。孩子爷爷急着要跟去,晓星跟聋子似的没搭理,待上车后才说了声不用,然后冷冷地关上上出租车的车门。
抱着孩子到急诊室以后,耳鼻喉今天值班的只有一个医生。医生取了工具,打开大灯,带上额镜,伸着两手刚来到小孩跟前。见小孩的神情有些怪异,愣了三秒,然后去捏耳朵要检查。学成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了一下,不成想将医生手里的镊子甩到了地上。两个大人面面相觑愣了一下,晓星抱住学成轻声说着对不起,医生蹲下身捡镊子,起身后竟发现病人家属满脸泪光,在大灯下显得熠熠生辉。医生见大小两人神色诡异,猜测必有内情,心中有些沉重。
“来,手放开!检查下。”医生冲小孩说,说完凝视数秒小孩的眼睛。
“乖,让医生检查下。”晓星说完使出力气拉开了儿子的右手。
医生刚揪住耳朵准备伸进镊子,又被学成打了一下。幸亏医生有防备,这回工具没掉。
晓星马上抱住儿子的两手,使出全身的力气,而后故作平静地对医生说:“现在检查吧。”
医生小心翼翼,掰开耳廓,用额镜照了又照,最后无奈地缩回手,撂下器械,坐在了办公桌上。
“是不是被打伤了?”医生假装随意,瞟了眼孩子妈妈。
“是。”晓星捏了下鼻涕,没有多说。
“啊……鼓膜不太规则,明显有瘀血,耳道上也有血渍,出血不多,现在不能确定是穿孔还是其它问题,需要拍片子。”中年男医生望着电脑一边打字一边说,而后抬眼望着晓星说:“今天是周六,耳鼻喉科的检查室没有人值班,可能要等到明天了。”
“呃……”晓星迟迟地应了一声。
“会不会导致……耳聋?”片刻后问。
“现在不好定夺,得看检查结果。他右耳听得见吗?”医生自知无法检查,问病人病人亦不会回答,于是只好求助家长。
“嗯……”晓星犹豫许久,答不出来。
“他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建议先休息一晚,明早过来检查,顺便去眼科查查眼睛。”医生说完微微地摇了一下头。
两人干坐了半晌,医生最后给了个单子,晓星接了单子不肯立刻离开,盯着寥寥数字的单子沉默很久。
“明早来……会不会耽搁了?”晓星红着眼睛问医生。
“不会,你要是着急的话在医院等着,隔壁有个小床,我让护士取个被子。”医生望着孩子意味深长。
半晌,医生又开口,一开口吞吞吐吐:“家长要多关心,孩子这精神状态……我不清楚这孩子以前……先把耳朵和眼睛看好吧,再说吧!再说吧!”
医生说完频频点头,抖着身子。晓星见没办法,抱着孩子站了起来,临出门时,她回头冲医生说:“谢谢你刘医生。”
“不不不我……我多说一句,如果……是家暴的话,医院可以检查伤害程度,方便留证,越早越好。”医生说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作为夜班医生,大晚上来看急诊的无非那么几类,经验多了一眼便知。
包晓星出神地望了一眼,没有回应,离开诊室,坐在一处黑暗僻静的候诊区,抱着儿子靠着椅背。想着过去、现在和未来,一时间绝望得好像没了骨头。学成的右眼一直在眨,频繁而快速地眨,他左脸靠在妈妈胸前,伴着妈妈的心跳,在均匀的跳动中,在黑暗的包裹下,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小孩渐渐地放下了捂着右耳的右手,渐渐地抬不起眼皮,渐渐地睡着了,如同在胎中一般。包晓星本想在候诊区坐一会儿喘口气便回家,可见儿子睡着了,憨憨地睡着了,睡得忘记了疼痛,她不忍心叫醒他,于是一动不动地让几十斤重的儿子瘫在她怀里熟睡,好像学成从未长大还是婴儿一般。
80下 堕入谷底老父忏悔 应激反应为母伤心
一到周末包晓棠常睡在姐姐家,一来帮姐姐照顾学成,二来直播做菜有动力,课,洗完澡正准备上床,见姐姐迟迟未归有些纳闷,晓棠打去电话,这一问才知学成出事了。
按照姐姐的吩咐她带了一条厚被子给学成睡觉,另为姐姐带上厚外套和证件、病历本、水杯、充电器、药片这些,连夜打车前往所在医院的急诊室。凌晨一点,晓棠抱着大包小包去寂静的医院里找人,见面后彼此无语。姐妹俩为孩子铺好被子,将学成轻轻放在医院的座椅上睡觉。晓棠去热水房接了些热水,胃痛的晓星喝了几片药,微微舒展麻木的腿脚,而后姐妹俩裹着厚衣服坐在一块。
聊完学成的病情,晓星一言不发,姐妹俩好半晌无话可说。隔了很久,晓棠心中不平,开口自责:“怪我。今天……其实我本来不想去和同事聚会的,要是我不去,学成也不会去那边了。”
“别说了。”
晓星握住了妹子的手腕,靠在她肩上,忽地漆黑中泣不成声,急促地啜泣。跟姐姐在深圳这么多年了,从没见她哭得这般狼狈。晓棠不敢再言,抱着姐姐的肩膀亦大泪不止。出现这样的事情,最难过的无疑是母亲了,晓棠真想自己是个男人——高大强壮的男人,好在遇事时使不上脑子使得上拳头。
晓星哭完后胃里又痛,靠在椅子上左右不是、绞痛难忍,晓棠又接了杯开水用杯子当暖瓶给姐姐暖肚子,见不起作用她让姐姐扭曲地半躺在座椅上,她给她揉肚子,好像小时候自己受了凉姐姐给她揉肚子一样。后半夜天更凉了,晓棠好说歹说,终于劝姐姐合眼睡了一会。
这一晚老人钟能也不好受,迟迟难眠,睡一睡醒一醒。他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沉默纵容了今天的这一切。可回首过往,他也是这样打大钟理的,钟理的爷爷同样这般打大自己,为何到学成这里出了毛病呢。老人也怪罪自己今晚为了两百元忽视了孩子,如果这一晚他在家里,也许学成有他保护不会致此。
钟能一方面担心学成的病情,一方面担心自己的儿子。任是钟理多大,他都是他的娃儿,是他的骄傲,是他的第一牵绊。钟理曾是钟家湾的第一个大学生,是钟家湾里最早在一线城市买房子的人,是村里半世纪以来最最有出息的那个人。奈何这几年处处不顺,自小高傲的他如何拾起自己掉在坑里的尊严?老头这些年来一直为儿子捏着把汗。人朝上走易,朝下走更易,难的是几经起伏之后还有心从下面再次朝上走。
咸咸浅浅的泪水中,钟能想到了孩提时的钟理,孩儿那般懂事可爱,那般聪明伶俐。那时候的农村娃大都迷糊,钟理小小年纪竟开口说自己将来要当工程师;他外公七十岁的寿席上,钟理区区八岁竟知道给外公和舅舅敬酒;别的娃儿对上学还没概念时,他有回考了第三名还低头说没考好;有回真没考好,钟能罚他暑假天天放羊并给老牛割一篓草,谁成想这娃儿四十天一天不落,草房里史无前例地堆了满满一屋的青草;在他婆(钟理的祖母)临终那两年十岁刚过的钟理勤快体贴地伺候左右,村里人见了哪个不竖起大拇指夸他是个大孝子……
回想儿子青少年的光华,老父亲潸然泪下。钟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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