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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的晚年生活-第3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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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人均评价七八分钟,赵老师滴滴答答说个没完,家长们早不知换了多少坐姿,孩子们扭扭捏捏扛着坚持,独独老马一人正襟危坐、纹丝不动,连回头找家人的孩子们扫过漾漾爷爷时亦不由地惊望两眼。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家长会开完了,十点钟孩子们去换衣服,家长们在赵老师的带领下端着小板凳去小操场上排排坐候着,接下来是孩子们表演节目的环节。
第一个上场的是大班一班的《现代劲舞》,第二个是大班二班的《欢乐韵律操》,第三个是大班三班的手语舞《感恩的心》……第六个,终于,老马等到了漾漾上台表演。十来个女娃子穿上红裙站定位置,随即音乐放了起来——“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还有一些嚣张;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叛逆,她还有一些疯狂。没事吵吵小架,反正醒著也是醒著;没事说说小谎……”
欢快的旋律下,一群红裙子的娃儿左扭右扭,惹笑了一众大人。老马欢喜得急忙拿起手机给娃儿拍照,生怕漏掉了某个动作,结果拍得慌张笨拙,张张拍花了。索性,老马直接拿起手机对准漾漾拍视频,一个接一个地拍。小视频流进老乡会的大群里,大人小人们霎时间沸腾了,近来因晓星离开这段时间微信群寂静无声的状态一下子被漾漾的视频颠覆了。
何一漾站在中央偏右的位置,每个娃儿拿着一条丝巾在甩,何一漾甩着甩着丝巾掉了,她浑然不知依然空手甩,大人们乐得发笑,老马笑哈哈地朝地上指提示她,漾漾会意一看手方知自己的蓝色丝巾掉了。意图下蹲捞丝巾时,左前方的小朋友甩着丝巾一不小心将她的丝巾甩到了漾漾手里。漾漾抓起丝巾接着跳,以为自己手里的正是自己甩掉的那条。前面小娃儿的丝巾掉了同样浑不知空手甩,家长们瞎乐呵,有人提示后那小姑娘低头一看,忙蹲地上捡,捡起后接着跳、使劲甩,也以为自己捡的丝巾正是自己掉的。阴差阳错的小插曲,成了今日的大看头。
“没事弹弹琵琶,反正醒著也是醒著;没事打扮打扮,反正闲著也是闲著。整天嘻嘻哈哈看到风儿就起浪,也曾迷迷糊糊大祸小祸一起闯……”欢快的歌曲依旧播放,孩子们松散敷衍地在扭跳,家长们面目狰狞地大笑。正襟危坐的老马早绷不住了,顾不得乡村干部的严肃形象,两嘴张开老久没合住过,好似生下来从没笑过这么久似的。
表演结束后是期末颁奖,老师们带着孩子们换了衣服后,重坐在七色彩虹条纹的操场上。幼儿园园长讲了一番话,紧接着是颁奖。从小班一班开始,学业成绩、平日表现、才艺表现、创意思维、礼貌友好,每项颁五名学生,几乎班里的每个学生皆能拿张奖状。到了何一漾,老马专门录了视频,园长颁发给她的是中班二班才艺表现第一名,漾漾滑溜溜地领了奖,在人群中翘着下巴卖弄。
颁完奖是大合照和小班合照,拍完照已经中午一点了,孩子们饿了,家长也有些慌,拍照一结束各家领着各家娃作鸟兽散。老马正背着东西拉漾漾出园门,出了一脚猛地一想,漾漾的学业成绩还不知呢,于是折回来找赵老师问成绩。
“赵老师,何一漾的文化课多少名呀?”老马粗嗓子弓着腰问。
“呃……现在不排名的。”赵老师没有正视老人。
“不排名咋有了前三名嗫?”
“只排出前五名的。”赵老师不愿说,故作忙碌之色。
“你不排名,咋知道这五个娃娃是前五名呢?”
赵老师一笑,低头思忖,回道:“漾漾爷爷,何一漾的绘画不错,很有天分,画的东西很有创意,美术老师当众表扬了好几次呢,所以给她颁了才艺类第一名。”
“这我知道!她拿着奖状呐!我问的是学业成绩——语文算术啥的,你别蒙我。”老马预感不好,揪住不放。
赵老师又笑了,跟漾漾爷爷对视三秒,而后指着桌子上的一沓纸说:“中二班的成绩在那上面呢,您看完了放在原位,我先去送其他孩子了,您慢点哈!”赵老师说完走了。
老马进教室后直奔讲台上那几页纸,第一页便是中班二班的成绩排名,老马借着光隔远了找,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没找着!惊了个奇,再找一遍,发现方启涛那混小子竟然考了第七名。第三遍接着挨个看,最后找着了,原来何一漾考了个倒数第一。老马哭笑不得,戳了下漾漾的脑门说:“你呀你呀!”而后物归原处,拉着漾漾出幼儿园。
“漾漾爷爷,找到了吗?”赵老师笑盈盈地问。
老马没吭声,摆摆手点点头仓惶走了,漾漾浑不懂,回头还冲老师笑哈哈地说再见,赵老师望着爷俩的背影轻笑连连。老马一路上哎呀唏嘘,上学期考第四名,咋这学期兜底了呢。昨天的三百七十三块五岂不白花了,老马舍不得批评一路上还在唱歌的狗尾巴草,只心疼钱白糟蹋了。
这一番兴师动众,结果考个垫底儿,白削了十根笔头,老马全当弄热闹。傻妞儿不知好歹,一路上唱唱跳跳、嘿嘿哈哈。
前天在华阴丢了手机证件,昨天周四和兄弟兴盛在镇上买了个手机,今天周五得赶紧补办身份证了,要不等到周末又是两天耽搁。马兴邦思虑至此,周五这天一早收拾,上午十点骑着家里的摩托车去了镇上。到了镇政府,找到相关部门,说明来意,出示证件,本以为一切顺利的马兴邦却被当头一喝。
“镇上断电啦,电脑打不开!”四十来岁的办事员一脸不惊。
“啥时候断的电?”在外多年,马兴邦一听镇政府停电,匪夷所思。
“就刚刚。”办事员说完用小拇指甲盖扣牙齿里的菜,那悠然的神情说明了很多。
“啥时候来电?”马兴邦眉头紧锁。
“这我哪知道?有时候一会来了,有时一断好几天。这事儿,咱也没办法不是?”办事员说完耸耸肩,靠在椅背上,用舌头舔上门牙牙缝里的菜。
“哦……那我等会儿过来。”
兴邦怏怏,欲哭无泪。千算万算,算不到政府停电。
无奈,他坐在办事处的休息区休息。干坐了半小时,进去问还是没来电;再等了半小时,进去问时办事员早出去吃午饭了。架不住西北的干冷,马兴邦也去镇上找饭吃。多年不归,乡里口味依旧。他馋得一人吃了三份——一小碗大荔豆腐菜,一小盘热乎乎的红枣甑糕,一碗正宗的羊肉泡馍。吃完饭在镇上晃荡,越晃荡越无聊,无聊于他好比是孤独等死。转眼到下午两点,兴邦折回去,发现镇政府依然没来电,里面的领导、办事员个个出来晒太阳、嗑瓜子、吹牛皮、抱袖跺脚暖身体,场面有些复古,马兴邦无奈长叹。
下午三点,抗不住了,兴邦给老五兴成(马兴邦堂弟,族里排行第五)打电话。马兴成常年混迹乡镇,认识不少领导。电话那头的兴成一听办不了事的原因是镇上断电了,啼笑皆非、抓耳挠腮。几方打听,最后兴成告知大哥兴邦是镇主干道上的一根电线被风刮断的树枝压断了,导致镇上整个电力系统崩了。电力公司的人午饭后来修,结果缺几样东西,那几样东西的备用常年放在镇政府后面的库房里——冻住了用不了了。
“那咋整?”兴邦在电话里着急。
“张主任说明天去西安调好的、能用的器件补上来。”
“不能今天去吗?”兴邦问兴成。
“今天去……电力公司的人不会晚上给你办事的,再说我又不是……我咋能催人家嗫?我听说镇长一听今天停电,压根没来上班,领导不急底下人急啥嘞?往年咱这儿,到了冬天爱停电,夏天断电了还紧急些,冬天的话……政府没电那些办事的早下班回去暖炕啦。”兴成也没办法。
“哎……算了算了……”兴邦一声闷叹,挂了电话。
镇上光阴慢,断电了一切照旧。马兴邦昨天歇了一天,精力和心情已然恢复,今天只想办了证件赶紧回西安,谁成想遇到这茬事儿。怒也不是哀也不是,急火攻心,男人失神地出了镇政府,在街上瞎逛。干巴巴的腊冬世界,冷冰冰的乡村现实,囧极了的魔幻处境。厂子开一个倒一个,存款越来越少,贷款越来越多,朋友越来越凉,结果越来越一事无成。这半生,好运似乎早用光了,真诚与乐观也透支殆尽,剩下的全是诸事不利,全是沧桑悲凉。
即将半百,心头惶恐啊。
恐绞尽脑汁、历尽千辛,最后不尽人意。
恐兢兢业业、埋头苦干、奔波一生,到头来一事无成。
恐安分守己、扣扣索索、勤勤恳恳,还觉着活不下去。
寒风凛冽、阳光微茫,零下十来度的天气冻得人手脚麻木。取摩托车的路上,他在一处街角瞧见了一位老人,七十来岁的驼背老大妈在卖衣服,见了人热情地招呼、卖力地促销,老人绕客人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哈出来的白色热气短、散而少。兴邦怜悯老大妈,在老人摊位上给老二兴盛挑了一条绒裤子、一件厚夹克。
所有的怜悯,皆起于对自己的某种幻想。
付了钱,他骑上摩托车回去了。人还没到家,兴成早来了,和老二兴盛在家里候着他。三兄弟见面热聊了一阵,说起如何回西安,老大马兴邦唉声叹气。父亲的二手桑塔纳只能在镇上跑跑,自己有车没有证上不了路。
“实在不行我送你去西安嘛!”兴成不解大哥因何而愁。
“你那车,进不了市里!”
“搭车去也很方便呀!”
“我厂子里急用车呢,要不我咋急火火地买了这个车呢?”
“那你人要去、车也要去,没驾驶证,咋整?要不缓缓,办完证再去!”兴成也给难住了。
“缓不了!厂子里没人,好多东西等着我接收呢,物流早打电话啦!现在办不了身份证便办不了手机卡,没有手机……啧!”马兴邦气得大眼瞪脚。
“呐……只有一个办法了,哥你用我的备用手机,先去西安办你的事儿,我寻人给你办证,关键手续我办不了了你再回来!但是,你害怕无证驾驶被抓被罚的话,只能早早出发了。我估摸你凌晨四点就得走,这样到西安是六点,交警还没上班呢!”马兴成帮大哥出主意。
“嗯,现在只能这样了。”
“哪天动身?”兴盛问他哥。
“明个儿吧。”
三人吸了口气,又聊了一会儿,而后一伙去兴成家吃饭。三婶提前备了一桌,弟兄们吃了饭,兴邦早早回家睡觉,兴盛晚上急忙忙、悄默默地给他哥准备路上的吃货、工厂的铺盖。明早三点起来,四点出发,离别太快,兴邦躺床上有点恍惚。
这两天和兴盛的生活好似桃花源中,村里的时间是静水流深,不注意时好似凝固一般。最近村里一堂亲家的几亩果树挖掉了,老堂亲家人在外,果树没时间处置,后来一股脑送给了兴盛。兴盛接了这个活儿,忙了七八天没歇。前几天开着地溜子一天五六趟地从堂亲地里拉果树,拉完以后这几天一直在砍柴。昨天他一天在坎果树的细杆杆,剁成一截一尺长的,凑够一抱子了抱到后院柴火房里。细杆杆剁了三天,今天周五他开始锯主杆。碗口粗的梨树,锯成一段一段的,全部锯完以后,再劈成一片一片的。
城里的时间用滴答滴答的秒针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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