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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释针的后劲已经过去了，她整个人都几乎快要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额发湿软地贴在肌肤上，她稍显吃力地站起身来，身上的疲惫确实一扫而光，但那种燃烧生命强打精神的感觉确实同样并不多么好受：“再看下去，也别炸虫后星了，我的脚趾或许可以先给自己抠出一个梦幻芭比城堡再住进去了。”

　　　　1001忍了忍，没忍住：＇恕我直言，以宿主目前所在的这个过分优越的地理位置，扣下去未必是梦幻芭比城堡，而是虫后的快乐虫巣。＇

　　　　殷芷舒找了一块速干巾，很潦草随意地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我是不怎么介意了，就看你愿不愿意和小虫子们住在一起。”

　　　　1001万万没想到，殷芷舒竟然会用魔法打败魔法的方式回馈它刚才的话，再想到刚才殷芷舒手起刀落戳穿的那些动辄就是一两层楼高的虫族，忍不住自己打了个寒颤，默默闭了嘴。

　　　　“陆砚还有多久到？”殷芷舒轻轻松出一口气，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让自己从刚才的混乱中回过神来，再操纵机甲到了下一个区域，继续进行自己的检测工作。

　　　　尴尬归尴尬，修罗场归修罗场，但只要她还一日没有同时站在他们面前，她就可以先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只要尴尬的不是她，尴尬的就是别人。

　　　　马甲这个东西，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总有掉的时候。

　　　　但……说白了，如果双方都愿意心照不宣地对这件事进行某种程度的遮掩的话……马甲嘛，就还不算是完全被踩在了脚下。

　　　　想到这里，她甚至有点庆幸，要来这里的是陆砚，而不是另外几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毕竟四舍五入来说，她和陆砚还“不熟”，他们之间暂且还可以保持一点让彼此有一个缓冲的礼貌距离，而且凭她一个人也很难真正探测完整个虫后星，只要他们分头行动，互不干扰，先做正事……

　　　　殷芷舒还在十分乐观地这么想着，刚刚插入脚边深红色土壤里的探测仪突然开始了一波强烈的颤动。

　　　　【警告！警告！】

　　　　【探测到生命体苏醒！探测到……大型生命体苏醒！】

　　　　殷芷舒神色骤变，一把抄起探测仪，转身就跑。

　　　　就在她抓住机甲传输绳，刚刚离开地面的同时，她刚才所站的位置已经坍塌出了一小片黑色甬道！

　　　　一根堪称巨大的虫前肢从黑色的洞穴之下探出，殷芷舒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根前肢平直地向前探出，几乎擦着她的脚底而过。

　　　　下一刻，如山高的大虫子从坍塌的洞穴中一跃而出！

　　　　很显然，探测仪说“大型生命体”，绝不是空口白牙。

　　　　面前的这一只苏醒的虫族比之前殷芷舒杀掉的任何一只都要更加巨大，有足足三层楼高，无论是六根虫肢还是口器都更加锋利可怖，它的蝇状双眼稍微环视了一周，目光就已经锁定了这一片区域太过明显的唯一异物。

　　　　它和机甲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完全在有效攻击范围内，只需要一个前跃就可以碰到。

　　　　大虫子稍微后压，显然下一刻就要跳跃起身。

　　　　然而此时此刻，殷芷舒距离机甲的驾驶舱还有足足五米的距离。

　　　　1001已经紧张到说不出话了，而殷芷舒也紧紧盯着面前的大虫子。过分悬殊的身形比例之下，说不恐惧是不可能的，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但在抵达驾驶舱之前，她也束手无策。

　　　　殷芷舒已经在脑海里疯狂计算靠自己躲开对方一击，再进入机甲的可能性了，然后得出了近乎绝望的结果。

　　　　些许的茫然与空白中，她的手指无意间按压到了带在手指上的那枚机甲钥匙指环。

　　　　通体漆黑的虫族已经完成了攻击准备，高高跃起，凌空而来！

　　　　1001闭上了眼睛，心道这除非陆狼狼奇迹般地从天而降，否则宿主这次、这次要怎么办啊！

　　　　殷芷舒下意识摆出了抵抗和后退的姿势，就这样等待着近在咫尺的冲击——

　　　　她身后的“苍蓝之焰”竟然倏而和她摆出了同样的姿势，硬生生抗住了大虫子的这一波攻击！

　　　　突如其来的巨大疼痛传输到了殷芷舒身上，然而这样的疼痛只止步于她的双臂，比起她之前预期的粉身碎骨要好太多，殷芷舒愕然动了动手指，然后发现，机甲竟然顺着她的动作，也在这样的对撞之下，轻轻动了动。

　　　　来不及想这是怎么回事，她在短暂的停顿中，已经终于摸到了驾驶舱的边缘，再滑滚进去。

　　　　机甲也顺着她的动作，出其不意地从大虫子锋利的前肢一侧滑滚开来。

　　　　前肢与机甲外壳滑蹭出了刺耳的一声巨响。

　　　　驾驶舱里有机甲外壳受损的警报响了起来，有点吵，殷芷舒拧了拧眉，下意识道：“闭嘴。”

　　　　警报竟然真的停了。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或许……就是季风宵曾经提过的所谓“拟态模式”。

　　　　殷芷舒微微闭了闭眼，虽然还不是十分熟悉这种模式的感觉，但下一刻，她的身体已经压低，摆出了格斗术中进攻的姿势。

　　　　“光刃。”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的眼中开始有锋利而兴奋的光闪烁，机甲的双手中随着她的声音凝聚出了两柄数米长的光刃，她紧握着两柄光刃，盯着面前的大虫子，再冷笑了一声。

　　　　这具身体在段时间里再怎么练也不可能和她之前一样，但现在，她有这具机甲作为载体，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机甲各个部位和关节处细微的摩擦。

　　　　光刃在她的手中翻出一道灵巧的光晕，大虫子再次扬起前足的同时，深蓝近黑的机甲已经欺身而上！

　　　　……

　　　　陆砚在进行二次跃迁之前，收到了来自帝国方面的一封详尽的关于“歃血”机甲上武器库和能源量的清单，他扫了一眼，眉头稍微松了松。

　　　　跃迁对身体的消耗极大，但陆砚过去连续跃迁的记录是三次，所以他面无表情地定位了虫后星，再等待机甲充能完毕。

　　　　如此漂浮在宇宙中的时候，陆砚的思绪有些不可控制地浮现了自己上一次在虫后星时的一些画面。

　　　　所有那些画面里，没有一幅是他想要回忆的。

　　　　但记忆就是如此，他不想回忆，却不代表他可以忘记，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忘记。

　　　　这份不忘记，一方面是为了记住曾经葬身于虫后星的那些战友们，另一方面，也是以防再一次出现需要登录虫后星的可能性。

　　　　就像今天这样。

　　　　所以在过去的岁月中，他近乎自虐般地逼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去回顾其中的细节，再在光脑中一条一条地记录下来，再时时刻刻查漏补缺，直至确认自己的记忆没有遗漏。

　　　　只是这次再次复盘回忆的时候，他的现实记忆总是有些与那次的梦境交叠，他看着光脑上一行行早已谙熟于心的字，撕裂一样强迫自己先忘记那些梦，目光也逐渐冷硬下来。

　　　　【机甲充能完毕，已进入曲率跃迁模式，请确认目的地坐标。】

　　　　“目的地，M4293。35R2。J1404。4，虫后星。”

　　　　【已录入，已设置完毕。跃迁模式已开启。】

　　　　【跃迁倒计时，5、4、3、2、1——】

　　　　黑色倏而变幻成色彩鲜艳到让人眩晕的光斑，纵使闭上眼睛，这样的光斑也会充斥在视觉和知觉的每一寸角落。

　　　　光斑旋即被拉长成一道道斑驳混乱的光影长线，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瞬，所有的光晕重新静止。

　　　　再睁眼的时候，陆砚听见了一声长长的金属交错摩擦声。

　　　　与虫族交战过这么多年，这么多次，陆砚对这道声音不能更熟悉，他在半空直接扭转机甲，再打开了“歃血”身后的光翼，直接向着连续刺耳对撞声发出的地方疾驰而去！

　　　　猩红色缠绕的视野中，一道雪亮的白光划破雾气，自下而上，将面前危险等级至少可以评定为A级的虫族的半边身子彻底划开！

　　　　陆砚心底微微一顿，手下机甲已经挽起长弓，意欲在A级虫族因疼痛而嘶叫出声的时候，先射/穿它的口器。

　　　　然而大虫子的半身有浓绿色的血流如瀑，显然痛极，它仰头之时，陆砚才看清，这虫子的半张脸都已经没了，口器什么的，也早就被削开了，看上去血渍都有些凝固了，很显然是在这一场战斗的刚开始，它的头部就已经最先遭到了攻击。

　　　　近黑的机甲旋身后撤，动作不停，以绞杀的姿态再度翻身而上，这一次，终于将这只虫族彻底解体，再将光刃送入了它心脏的位置。

　　　　光刃在机甲手中冷漠地旋转，浓绿的血迸射出来，溅了一点在机甲身上，再了无痕迹地流淌下来，而刚刚进行完这样一场可以称之为漂亮的战斗的机甲，终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缓慢地抬起了头。

　　　　陆砚向对方机甲发送了通话请求。

　　　　稍微停顿了两秒后，通话请求被通过了。

　　　　双方的样子同时出现在了对方的屏幕上。

　　　　一身机师服的少女半跪在驾驶舱里，还保持着与机甲一样的那个最后一击必杀的姿势，她的发丝凌乱，止不住地喘着粗气，姿容与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样子有些迥异，却带着一点微妙的、异曲同工的狼狈感。然而总是如此，她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却雪亮得惊人，带着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杀意和煞气。

　　　　仔细回忆起来，她当时掉在他的车前盖上的时候，好似也是这个姿势，而她抬眼看向他的时候，竟然也和现在……有那么一点相似。

　　　　这一刻，陆砚有些怔忡地看着她，然后缓缓露出了一个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微笑，而他之前一直紧张又难以言喻的内心，也终于缓缓沉落下来。

　　　　就像是梦境与现实中的这个用自己双眼真实看到的影子，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直到此刻时刻，陆砚才十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原来他一直在悄然期待着什么。

　　　　——虽然不一样也没底关系，但他确实……期待她，就是他梦里的她。

　　　　“殷芷舒，是我，又见面了。”

　　　　陆砚声音依然带着冰冷的质地，却已经少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这一次，他终于亲口向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陆砚。”

　　　　殷芷舒其实也有一种莫名的梦境与现实重叠的感觉，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屏幕上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为了避免任何其他多余的解释，干脆单刀直入道：“我知道，我后来……在新闻里见到了陆上将。”

　　　　陆砚注视着她：“身为一个帝国人，救了联邦上将，后悔吗？”

　　　　“当然不。”殷芷舒脸上的神色终于从刚才的杀气四溢里稍微柔和了下来，如果不是她一边这样柔和地和他说话，一边从身下那具虫族的尸体上站起身来，再收起了光刃的话，这一刻，她就像是当初在海边看着他的乖巧少女：“不仅如此，我还梦见过上将。”

　　　　陆砚收回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那句“我也梦见过你”，他的手指稍微一顿，几乎是轻声地开口：“是吗？你梦见了什么？”

　　　　殷芷舒仰头看着他：“梦见与您……并肩作战，再炸掉了一颗虫后星。当然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但……”

　　　　她稍微歪了歪头，自己截断了自己的话头，转开了话题：“说起来，就像是现在这样，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