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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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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忱穿着皇子常服,长相肖母,眼睛跟文远侯有几分相似,眼尾都有些微的下垂,他仍旧忐忑:“舅舅,这样真的能行?还有就是,婉婉的父亲可会出事?”

    婉婉正是大皇子妃的闺名。

    “照我说的做,记得明日在陛下面前,哭得情真意切一点。”文远侯喝了口茶,“至于你那个岳丈,这次的事惹了陛下不快,总要有一个人担着圣怒。谢延龄已经把你干干净净地捞了出来,而你那个岳丈当然不可能没事,但你也放心,最多不过贬官罚俸,出不了大事。”

    见大皇子仍有犹豫,文远侯放下茶杯,正色道:“殿下,皇子妃可以再娶,岳丈也可以再换,最重要的,是要保全你、以及陛下对你的喜爱和信任。”

    大皇子握了握手指,定下心:“舅舅,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翌日,大皇子在文华殿前跪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被召进了殿内。不知道天家这对父子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大皇子出来时,眼睛都哭红了,却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没多久,旨意下达,大皇子的岳丈官职降了一级,罚俸三月。

    据说旨意一出,大皇子妃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哭了半个时辰。

    这时,谢琢正站在天章阁附近的回廊下,看陆骁喂鱼。

    陆骁仍是一身黑色麒麟服,没戴冠,只用黑色织金锦带把头发高高束着,露出锐利的眉眼。他把几块点心掰碎,往水池里东扔一撮,西扔几粒,引得鱼群游来游去,没得空闲。

    觉得有趣,陆骁作势要把手里的点心碎末给谢琢:“谢侍读要不要来试试?”

    他是发现了,谢侍读站在一旁看这么久,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眼里明明白白透出五个字——我也想喂鱼。

    谢琢拢在宽袖中的手指动了动,有点意动,但看了眼点心碎:“不要,脏。”

    这回答把陆骁听笑了。

    他觉得自己从前着实没遇见过谢琢这样的男子——腰细,手腕也细,多病,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吃东西猫舌头怕烫,长得过于漂亮,身上总有一股冷香,还十分爱洁。

    单就爱洁这一点,不说男子,洛京不少女子都不及他。

    “行行行,那这样好不好,我帮你捧着点心碎,你来喂,怎么样?”

    谢琢想了想,这样一来,他就只会脏两根手指的指尖,尚能接受,于是点了点头:“好。”

    陆骁穿着乌皮靴的脚踩在横栏处,绑头发的锦带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了谢琢绯色的官服上。

    他发现谢琢跟他不同,点心碎总是集中扔在一处。

    陆骁发表意见:“谢侍读,你这样的话,鱼群只聚在一处吃食,一动不动,缺乏了中间游来游去的过程,多喂几天,这群鱼肯定会胖!”

    谢琢以前没这样玩儿过,觉得陆骁说的有理,便学着他,东一撮西一撮。

    等喂完,谢琢用绢帕沾水,仔细擦干净自己脏了的手指。

    刚擦完,一只手到了他眼下——

    陆骁把手伸了过来。

    “也给我擦擦?我掌心全是点心屑,有点粘。”

    谢琢微顿,没有拒绝,也没有把沾湿的绢帕扔到陆骁手里,让他自己动手。而是依言擦起了陆骁宽大且满是硬茧的掌心。

    初时,陆骁散漫地站在原地,见谢琢垂着眼睫,认认真真顺着他掌心的纹路细细擦拭。

    没过一会儿,陆骁就发现,整条手臂都要僵住了——好痒!

    若是让谢琢力气再大一点,似乎有些不太好?陆骁只好努力转开注意力、忽略这点痒处。

    没过两息,陆骁的视线不由落在了谢琢露出的一截玉色后颈上。

    白花罗中单的领口下,肤色细腻,圆骨微凸,让人想……伸手用指腹碰上一碰。

 第14章 第十四万里

    确定陆骁的掌心已经擦拭干净了,谢琢收回手时,嗓音清淡地开口道:“最近在宫里,少见面吧。”

    陆骁被这句话说得一怔,第一反应是,难道谢琢发现我刚才悄悄看他后颈了?不对,陆骁试探性地发问:“是不是我让你给我擦手,你不高兴了?要不,我再给你擦回来?”

    谢琢摇头:“昨日在文华殿,陛下问我,与武宁候是不是相处得不错。”

    陆骁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很快又翘起唇角,有两分不准备藏起的讥诮——这阖宫上下,还真的布满了那位陛下的“眼睛”,连他跟谁多说了两句话,都要紧紧盯着。

    “谢侍读是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是实话实说。”谢琢将用过的绢帕折叠整齐,“我说陆小侯爷确实找过我,不过,是因为陆小侯爷看话本时有几处看不明白,掌院学士又事务繁多,没有时间,便让我解答。”

    听完,陆骁没骨头似的靠着廊柱,笑容立时加深,抱着手臂道:“今日以后,若本侯风评变差,洛京到处都流传起‘武宁候才疏学浅,连话本都看不懂’,‘武宁候折辱翰林学士和探花郎’之类的谣言,必有大半都是谢侍读的功劳!”

    谢琢轻笑:“那还请小侯爷莫怪。”

    陆骁扫过谢琢眼里粼粼的浅笑,心里的躁郁眨眼便去了三分。

    他想,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跟谢琢说话?不过是因为,即便只是简单两句话,谢琢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清楚他的心情。甚至,就算什么都不说,谢琢也好像什么都知道。

    在这洛京城里,面对谢琢时,是他难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需伪装、能自由喘口气的时刻。

    回天章阁前,谢琢问:“小侯爷明天来点卯吗?”

    “不来了,照夜明在凌北撒蹄子跑惯了,现在困在马厩里憋得慌,我明天再带它出城跑几圈才行,不然会闹绝食。”

    陆骁说完自己的安排,又道,“不过明天早上,府里没饭,我准备去赵叔那里要碗面吃。”

    “好。”谢琢点头,指指放在横栏边上被彻底忽略的话本,提醒,“记得带回去。”

    陆骁看过去,才发现喂鱼太高兴,差点忘了他是靠解读话本这个借口,才把谢琢从天章阁里带出来的。

    一连几日,陆骁都没来天章阁点卯,散衙时,几个翰林官员小声交谈,“武宁候是不是以后都不来了?”

    “不来多好,我真是怕了他拿一本言辞粗鄙的话本,问我其中一个字念什么,或者话本里那个妖精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想来最惨的还是谢侍读吧?堂堂探花郎……”

    谢琢假装没听见,将桌面上的纸笔收拾整齐,发现袖口处沾了点墨渍,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等他走出天章阁不远,就看见文远侯世子罗绍坐在轿椅上,数人簇拥下,远远行来。

    没有转身走开,谢琢抱两册书,站在无人的拐角处,垂首。

    不多时,文远侯世子发现谢琢明显是在等自己,招手让轿夫停下,斜靠着椅背,半耷眼皮:“真是巧,原本还想着怎么找谢侍读,这不,就碰上了。”

    谢琢施礼:“世子。”

    “嗯,”文远侯世子摆摆手,“我刚从大殿下那里过来,他说你上次在文华殿里,一番应对,很是不错,这枚翡翠扳指就当赏你了。”

    说完,他抬抬手指,便有他的亲随捧着一个木盒,递到谢琢面前。

    见谢琢没动,文远侯世子不耐烦:“怎么,嫌少?”

    谢琢飞快地瞟了一眼木盒中放着的翡翠扳指,面露惭愧:“臣只是做了臣分内之事,当不得殿下如此重赏。”

    文远侯世子哼笑一声:“殿下和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哪里来这么多废话。”他理了理自己绣着宝相花的衣摆,有些傲慢地开口,“洛京不比其它地方,想要活得好,没钱可不行。知道你拮据,拿着这赏,回去换点银钱花花吧。”

    谢琢这才双手接过木盒:“谢殿下和世子体恤。”

    文远侯世子靠回椅背:“谢侍读心里清楚该怎么做,以后,自有你的好处。走吧。”

    等到了千秋馆,谢琢直接将木盒放到了宋大夫面前。

    “什么东西,还用木盒子装起来?”宋大夫一边问一边打开盒盖,看清里面放的东西,皱眉:“水头这么好的翡翠,公子,我可要跟你说清楚,你别以为你先用这个扳指贿赂我,我一会儿搭完脉就不会骂你,我该骂还是会骂的,贿赂没用!”

    谢琢无奈:“您哪次骂我,我不是仔细听您骂完的?”

    宋大夫把木盒盖上,瞪眼:“听有什么用?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不留!”

    谢琢不急不缓地岔开话:“翡翠扳指是大皇子让文远侯世子转交给我的。”

    “大皇子?”宋大夫将木盒颠来倒去看了一遍:“怎么找不到宫廷御制的印戳?”

    “私下里的交易,怎会留下把柄。”谢琢顺手拿起砚台旁的墨锭,慢慢磨起墨来,“这翡翠水头极好,值不少钱。已经入秋,衡楼不是马上要准备送往凌北的草药了吗,把这翡翠换成银钱,都买做草药,一起送到凌北吧。”

    “行,这事我来做。”宋大夫听谢琢提起凌北,不免叹气,“听说,凌北陆家想让衡楼帮忙筹措第三批军粮,这在往年可是没有的。”

    谢琢身姿如竹,墨发垂至腰际,鼻尖蕴着墨的香气:“不难想。陛下忌惮凌北陆家,担心他们拥兵自重,每每拨粮草,都只少不多。不怕前线将士吃不饱,只怕粮草一旦有富余,陆家就会蓄养私兵。”

    再加上中间层层盘剥,真正运到凌北边境的军粮,常常不过总数的十之七八。

    而缺的这一部分,再向洛京要粮是不可能的,只能靠凌北开垦军田,以及陆家自掏腰包。

    从咸宁十六年开始,衡楼便从江南一带筹措粮食,再运往凌北,低价卖给陆家。回程前,又从凌北低价收购皮毛和珍稀药材,高价卖到江南。合作至今,倒也不曾有过大的亏损。

    “但这粮草一年比一年少,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宋大夫感慨两句,忽然发现谢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磨了半砚台的墨出来,赶紧让他把手伸过来搭脉。

    不到半炷香,宋大夫撤开手:“公子,这几日,你可有认真吃饭,认真睡觉?”在谢琢开口前,他眉毛一横,“你要是敢说你认真了,我这就掀了千秋馆的招牌,这辈子再不搭脉!”

    谢琢正想说什么,耳朵突然捕捉到熟悉的脚步声,他转过头,就和大步走进来的陆骁撞上了视线。

    谢琢像是找到了证人,朝宋大夫道:“陆小侯爷可以替我作证,这几日的朝食,我都跟他一起用的。”

    宋大夫不由看向陆骁——几日的朝食……都是一起用的?

    他看着谢琢长大,怎么会不清楚自家公子防备心有多重,与旁人间的界线又划得有多清楚?

    陆骁不知道什么情况,见宋大夫看过来,立刻帮腔道:“确实,谢侍读每日早上都会吃一碗面,有时还会喝两口汤。”

    虽然谢琢那碗面,基本只有陆骁这碗一半的量,但——陆骁摸了摸鼻子,我说“一碗面”,应该不存在欺骗大夫吧?

    见宋大夫要起身,陆骁又连忙道:“您继续为谢侍读看诊,不必理会我。”

    宋大夫便坐着朝陆骁拱拱手,又发愁地看着谢琢,还是忍不住嘱咐:“公子,除了朝食,另两顿也是要好好吃的,即便胃口不好,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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