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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第3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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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树丰站在骑队结成的防御阵中,神情变幻莫测,时而挣扎,时而愤恨。

    他死死地咬着牙,充血的双眼瞪着远处沙丘上的一人一骑,情势如黑云压城一般危急了,可陈树丰仍未松口。

    这是两军主将的博弈,是双方意志的比拼,陈树丰在赌,他赌顾青不敢真的下令进攻,赌顾青绝对不敢将自己的前程毁于一旦。

    忽然,鼓声停下,低沉的牛角号吹响,如泣如诉般的呜咽号声在漆黑的茫茫大漠里传扬回荡,杀气越来越凝重,像一柄有形的刀,无声地在陈树丰的脖子上刮来刮去。

    包围圈外,安西军将领们策马游走,大声传令。

    “准备进攻——”

    “各部骑兵结阵——”

    “弓箭上前!”

    一声声命令仿佛阎王的催命帖,无情地摧毁着陈树丰所部将士的军心。

    就在顾青马上下令进攻的前一瞬,陈树丰的意志终于崩溃。

    他知道自己赌输了。

    从周围明显越来越凌厉的杀气就能感觉到,顾青是真的敢杀他,甚至敢将他的一千骑队杀得一个不剩。

    这是个疯子!

    “慢着!慢着!我愿交出安西军部将!”陈树丰双眼通红喝道。

    已经做出进攻姿态的安西军将士顿时统一收刀还戟,刚刚还是杀声四起的包围圈,此刻却如坟墓一般寂静。

    卢生权和另一名安西军部将被护送着来到包围圈边沿,安西军将士赶紧将他们扶出包围圈外,支起了火把给他们疗伤。至于还有一位已经死去的部将也被陈树丰下令送出去,安西军将士抬着遗体静静地走向沙丘。

    部将交出去了,但包围圈并未撤去。

    刚才输掉了博弈后,陈树丰一脸颓丧地坐在沙地上,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已在瞬间垮掉。

    漆黑的夜色里,那座孤零零的沙丘上忽然又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陈树丰自缚双手出来,余者全部扔掉兵器,否则仍以敌人视之。”

    陈树丰所部将士面面相觑,面若死灰,陈树丰如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坐在沙地山目光无神地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远在长安的刘骆谷是否知道此刻自己的遭遇?为了他而走错的这一步,是怎样的鬼使神差,为了所谓的知己一句请求,将自己的性命押上了赌台,究竟值不值得?

    陈树丰此刻千头万绪,神情惨然。

    沉默许久,对面沙丘上那道冰冷的声音又传来。

    “陈树丰,你还在等什么?杀了我麾下的将士,你以为还能全身而退么?”

    周围的安西军将士纷纷大喝道:“自缚双手,余者投降!”

    半晌之后,陈树丰仰天一叹,颓然道:“我……愿自缚双手。”

    …………

    顾青回到龟兹大营时已是天亮。

    随着六千多兵马浩浩荡荡出现在大营北面,龟兹大营已然沸腾,将士们不顾军纪纷纷跑出来围观,兴奋地互相转告。

    顾青带回来了两个消息,一是被无故锁拿的安西军部将一死两伤,皆是陈树丰用刑所致。

    二是,顾侯爷星夜率军出营,将陈树丰与其一千骑队活捉回来了。

    全营上下沸反盈天,喧嚣至极。

    顾青领着安西军兵马以及自缚双手垂头坐在马上的陈树生刚刚跨入大营辕门,便忽然听到四周一片天崩地裂般的吼叫声。

    “杀陈树丰!杀陈树丰!”

    大营外的远处,裴周南衣冠不整,一脸惊惶连滚带爬朝他飞奔而来。

    “侯爷,陈树丰不可杀!”

 第四百零四章 仇怨了结

    当一个成年人明白了一件事的利弊后,仍然义无反顾做出了不利于自己的选择,那么这件事的利弊对他来说便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善恶是非与不得不为。

    千人骑队在沙漠里被顾青下令放了一轮箭后,只剩了八百多人,全部被反绑双手垂头丧气押解回营。

    走在前面的陈树丰一脸颓废,在沙漠里与顾青的意志博弈他输得彻底,对于顾青这个人,他已没有勇气揣测顾青接下来的行动,但他隐约预感到他的性命,他的前程,正在慢慢走向万劫不复的绝望。

    裴周南一脸惶急狂奔到顾青面前,看了看五花大绑的陈树丰,又看了看他身后同样被绑着的骑队,裴周南重重跺了跺脚,道:“侯爷请三思,事至此尚能挽回,下官定将此事消弭于安西之内,侯爷不可再冲动,否则侯爷的前程全完了!”

    顾青神情冷漠且平静,淡淡地道:“裴御史,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是冲动的样子吗?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至于后果,我能承担。”

    裴周南忐忑地道:“侯爷欲如何处置陈树丰?”

    “你问问陈树丰,他是如何处置我安西将士的。凡事一饮一啄,我如法炮制便是。”

    裴周南摇摇头,叹道:“侯爷,下官来安西日久,虽说侯爷很多地方下官看不惯,但下官认为侯爷为安西之主仍是陛下慧眼识人,你未辜负陛下之托,下官真心不愿安西之主换人……”

    顾青笑了:“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安西之主算是合格了?”

    裴周南颓然点头。

    顾青又笑道:“我这个安西之主合格,是因为我爱兵如子,我赏罚分明,我做事公正严明,而且,我还护犊子,所有一切加起来,安西军才服我,才只认我,但是昨日陈树丰害了我麾下将士的性命,我若装傻扮痴,轻轻放过,安西将士会如何看我?我还是那个合格的安西之主吗?”

    裴周南语滞。

    这是个典型的逻辑悖论。安西之主应该识利弊,懂取舍,该忍的时候忍,该放手一搏的时候要豁得出去,可是反过来说,将士被人谋害了,主帅却装聋作哑,利弊取舍固然合情合理,但将士们以后谁会服他?

    人是矛盾又自私的动物,他们希望世上的公道永远站在自己一边,却从来不曾想过,如果公道永远只站在一边,它还能叫“公道”吗?

    然而,军队里哪里需要公道,将士们需要的是一个不问青红皂白护犊子的主帅。

    裴周南站在大营辕门外,听着里面如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数万人在怒吼,在力竭声嘶地要求杀陈树丰。

    裴周南的心跌入了谷底,他知道今日之事断难善了,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惹出天大的麻烦。

    杀陈树丰,长安的天子不会放过顾青,不杀陈树丰,安西军众怒难平,说不定会引发哗变。

    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裴周南,顾青叹了口气,道:“裴御史,你现在应该知道我的苦衷了吧?若你我易地而处,你会如何选择?”

    裴周南面容苦涩地摇头。

    顾青不再理他,转身盯着五花大绑的陈树丰,冰冷的目光直刺他的眼睛深处。

    “陈树丰,你我往日有仇怨?”顾青冷冷问道。

    陈树丰叹道:“并无仇怨。”

    “你来安西后,我是否无意中得罪过你?”顾青又问道。

    “没有。”

    “最后一个问题……”顾青凑近陈树丰耳边轻声道:“是天子指使你这么干的?”

    陈树丰沉默片刻,道:“不是,但是天子并不信任你,还有别的人也不愿意你继续做安西节度使。”

    “别的人……”顾青嘴角一勾,笑了:“我明白了。”

    “所以你闯营锁拿我麾下部将,对其严刑拷问,就是为了罗织我的罪状,把我从安西节度使的位置上推下去?”

    陈树丰非常光棍地道:“是的。”

    顾青的笑容越来越冷:“那么,你成功了吗?拿到我的罪证了吗?”

    陈树丰摇头:“若拿到你的罪证,此刻被绑着的人应该是你。”

    “我麾下的部将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里是安西,我才是安西之主,你在我的地盘上想推翻我,陈树丰,你这点斤两还不够,远远不够……”

    连绵数里的大营,此刻仍回荡着将士们愤怒的咆哮声,将领营官们呵斥怒骂,努力约束军士,可仍抵挡不住将士们排山倒海的吼声。

    “杀陈树丰!”

    “杀陈树丰!”

    “为袍泽报仇!”

    巨浪拍岸般的怒吼声传到陈树丰的耳中,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肩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顾青含笑看着他:“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陈树丰咬着牙道:“我造的孽,我来担!任凭侯爷处置。但我麾下骑队将士无辜,请侯爷放过他们。”

    “先关后审,凡事对我三名部将动过手的,全部处死。”

    顾青盯着陈树丰缓缓道:“你刚才说任凭我处置,那我就不客气了……陈树丰,我治下的安西是个有公道的地方,杀人是要偿命的,不管你是什么来头,你是什么身份,害死了我的部将,便用你自己的命来抵。”

    陈树丰浑身一颤,此刻他终于害怕了。

    从沙漠被押解回营,一直到刚才,陈树丰心里隐隐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他只希望顾青能够看清情势,能够取舍利弊,他仍不敢相信顾青会如此不理智真敢杀天子派来监视他的人。

    一个做事不顾后果只凭一时冲动的人,怎会坐到如今的高位的?难道果真只是因为他曾救过天子的命?

    “顾侯爷,我……是天子派来的,有皇命在身……”陈树丰语声发颤道。

    顾青淡淡地朝大营方向看了一眼,道:“你应该看到了,我若不杀你,安西军可能马上会哗变,只有杀了你才能安抚军心。”

    未等陈树丰再次亮出仅剩的可怜筹码,顾青忽然暴喝道:“传令,将陈树丰押赴校场,斩了!”

    亲卫们拔腿便跑,将顾青的将令大声传达到每一座营帐,短暂的寂静之后,大营忽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裴周南一把拽住顾青的衣袖,神情惨然道:“侯爷,陈树丰若死,侯爷这个节度使恐怕……”

    顾青神情不变,淡淡地道:“世上有些事,权衡利弊是没用的,在利弊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善恶,恩仇,以及……念头通达。”

    “下官的奏疏该如何写,下官在安西当如何自处?”裴周南无力地垂头叹道。

    “该如何写就如何写,照实写就好,我给了安西军将士公道,但愿陛下也能给我一个公道。”

    在将士们震天的欢呼声中,陈树丰被一刀砍下了头颅,麾下骑队被关押起来审问,没过多久,又有五名骑队部将被押赴校场,和陈树丰一样被砍下了头颅。这五人也是参与严刑拷问陌刀营部将的帮凶之一,顾青说话算话,当即下令斩首示众。

    …………

    陈树丰与骑队部将的头颅被高挂在安西军大营的旗杆上示众的同时,一骑快么从龟兹城飞驰而出,直奔长安而去。

    马上骑士怀里揣的,是裴周南和边令诚的两份奏疏,两份奏疏的内容却各不一样。

    经此一事,顾青在安西军中的威望更高了,所有将士都知道,无论他们遇到任何不公,受到任何欺辱,或许自己的父母长辈帮不了他们,但安西军的主帅却一定可以给他们一个公道。

    军心在不可抑制地向顾青身上倾斜,顾青就这样彻底收服了安西军。

    陈树丰死了,裴周南将自己关在节府里几天不见人,边令诚比往常更兴奋了,最近时常上蹿下跳,频频邀约安西军将领饮宴,但皆被将领们拒绝。

    顾青杀了陈树丰后,边令诚已预感到安西要变天了,长久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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