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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晴川-暗香传奇-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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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任孤虹曼声低吟:“天、下、谁、知、豫让心!”吟声舒缓,犹似文士苦思得句后的轻喟。那一闪而逝的红光却再次跃起,如一条怒龙般从层层黄气中直贯过去。庙内猛地响起一声惨呼,其声短促郁闷,似是喉咙中堵了什么东西。随即昏黑的庙内便静得鸦雀无声。

正自惊急间,眼前陡然一亮,任孤虹已经点亮了残烛。妙荷抬起眼,才瞧见那把气吞山河的大刀已自袁独笑的脖颈中插入,将他钉在了墙上。任孤虹手擎残烛,却回头向那幅秀丽的霜荷望过去,口中冷笑道:“天下谁知豫让心,呵呵,好歹没有弄脏了这幅好绣!”

远天跃出一片曙光,似是愈燃愈盛的火焰,一辆破旧的骡车便在这胭脂色的晨曦中上路了。赶车的汉子背向旭日,身上似是披了一层霞光,正是昔日的明镜堂主任孤虹。只是那抹凄郁愁苦之色早已不见,他双目灼灼生辉,似是又回复了久违的豪气。

泪痕未干的关妙荷坐在车上,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荒山破庙发呆。永远嵌入她心底的那个男人就埋在那里。她盯着那如火的红球,妙目眨也不眨,在心底跟海青霜默默地作别。此去木兰围场凶险难测,或许今生她再也不能回到这里,或许,再见时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了。

她终于闭上了酸痛的双眼,眼前还是一片灼灼的红,这时他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将它绣好!”她忍不住取出那幅绣品,那比朝阳还刺目的绛红的血色一下子刺入她的心间。“绣吧,这上面是他的碧血,是他的丹心!”她取出银针和彩线,套上彩线的那一刻起,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不是昔日那个爱哭的女孩了,人世间还有什么苦难,她关妙荷都能挺下来。

随着那纤细的玉指灵活的跃动,干涸的血色在朝阳下慢慢化成一片坚强的铁红。

任孤虹的易容之术甚妙,二人虽是躲开了千秋阁的追兵,一路上却也历尽了险阻,这才到了塞外的猴头儿沟。这里紧靠木兰围场,北望便是绿意无尽的大草原。一月之后,草原上最大的盛会“那达幕”便会在此召开,听说这一回老皇上要亲临草原那达幕集会,并观赏赛马大会。但老佛爷的车驾如云,从京师奔承德,再折向猴头儿沟,总也要走几十日。在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妙荷唯一能做的便是精心绣绘那幅《霜荷》。 

 7、纵天马,斥至尊

这一日的天格外的晴朗透亮,湛蓝湛蓝的天宇上挂着几条给风儿扯作游丝状的白云。那在金风中层层舞动的绿色草浪似是告诉人们,草原上最盛大的集会那达幕就要开始了。万千面色黝黑的牧民在各色华盖之外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空场。忽闻悠长的号声一声紧似一声地连响九次,万千牧民立时匍匐在地,一起向龙旗下的天子呼喊:“博格达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万千子民的山呼声中,端坐在龙旗华盖下那个老人混浊的眼中终于忍不住又现出了一丝锐气。他想起几十年前亲临那达幕会见内外蒙古王爷时,自己还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天子,这时却已是个垂暮老人了。随着他那只无力的手轻轻一挥,又响起了一通劲急的鼓声。草原大会的最激荡人心的万马节终于开始了。

木栏一开,立时千余匹鬃毛乱炸的骏马长嘶着扬蹄奔出,人声也随之鼎沸。却见枣红、栗色、乌青等诸色杂博的骏马大潮中,却有数十壮汉随马奔出,各自抢上看中的骏马。往年的万马节是驭手在马上追赶马驹,挥动手中的套竿套马。这一回詹中堂为了博天子一乐,改作骑者驯服烈马后要催马冲过那象征龙门的木栏,以最先夺得龙门上的彩绸者为胜。詹中堂将之叫做“马跃龙门”,胜者就是草原上的赛马状元,尚未被废的太子就要代替天子为胜者赐酒。为了力保曹怜花夺魁,詹中堂在骑士中伏下了七位千秋阁的绝顶高手,寻常牧民决不会在这八人手下讨得了好去。只要曹怜花接受太子赐酒,他那一手无色无嗅的奇毒“草间露”就能使太子活不过七日,这便是千秋阁的“跃马降龙”!

骏马怒潮般冲出,众驭手飞奔夺马,这场面虽然沸腾人心,却也有些混乱。詹中堂便向皇帝笑道:“皇上,草原上的晒佛节后儿就要办了,奴才昨儿招呼人办了个供佛大会。在这会上选出诸般精妙刺绣,在晒佛节上供给诸佛。祈请主子万福金安,长久住世!”这时候他那几个千秋阁的高手正对那些不知好歹、奋勇争先的牧民猛下狠手,詹中堂必须想办法让老皇上转过脸来。

皇上哦一声,昂首向詹中堂手指的方位望去,却见身侧十几步远的蒙古包上冉冉升起几十幅美轮美奂的绣品和书画。“唔,还都不错,”见多识广的老佛爷眯起了老眼,略略一扫,就觉东西虽美,终究还是些凡品,正待扭回头来,却见一幅红灿灿的刺绣翩然升起。这绣品六尺见方,比寻常苏绣大了不少,而那一片耀目的铁红又比常见的那些丝丝入扣、循规蹈矩的绣品多了一番遒劲。铁梗、铜叶、红荷、霜天,豪纵不失细腻,重彩不损清丽。老佛爷的眼不禁张开,轻声道:“那红荷是谁绣的?”詹中堂也是微微皱眉,笑道:“听说是个刚来此地的旗人女子,这绣叫什么'霜荷',名字好生古怪!”老佛爷一直盯着那幅《霜荷》,似是在咀嚼绣上那扑面袭来的凛然豪气,缓缓道:“传她过来!”便在这时,却听众人爆一声喊,已有四五个武艺精湛的骑者已经夺众而出。在他们身前更有几十匹桀骜不驯的烈马奋力奔腾,在众马之前,又有一匹红颜如火的骏马当先急奔。瞧那长鬃修腿,显是世间罕见的宝马。两个骑者忽然提气纵起,跃上了数丈之前的烈马,疾向那红马奔去,但几次挥动手中套竿,都给那红马躲过。围观的官员兵将和寻常百姓一起大声鼓噪,既是在为赛者鼓劲,也是在为那红马喝彩。

猛然间只听得一个紫衣汉子长啸一声,飞身跃起,疾向那红马扑去。这一纵一扑快如流星,眼见便要得手,却听那红马嘶叫一声,奋力一跨,那汉子便扑了空。众人一起惋惜着轰然大叫,叫声中却见一个黑衣人飞身自马背上跃起,凌空飞纵,冷电疾光一般向那红马扑去,半空中身子急沉,便落在了红马背上。草原上的众人看得心神激荡,一起奋力大呼:“博格达汗!”这黑衣人正是任孤虹,这万马节只要持有官府颁发的孔雀翎的大清子民就能参加,他用妙荷的银钗从一个蒙古骑士手中换来了一个参赛的孔雀翎。他要做的就是击败草间露。这万马节上的马都是无鞍无蹬的,骑上去甚是别扭,若非任孤虹力重千钧的双腿紧紧箍住,早给这神骏非凡的红马掀下去了。

前面那红绸飘飘的“龙门”已经赫然在望,这“马跃龙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任孤虹一马当先,若无意外,这赛马状元就是他的了。众牧民齐声呐喊,为这衣袂飞扬的黑衣汉子鼓气助威。猛听得一声低叱,任孤虹身后的一个蓝衫人扬手打出了一团金光,直射向他的后心。围观的蒙古人都是直性子的人,眼见有人出此卑鄙手段,不由一起怒喝。任孤虹为赴这“马跃龙门”,就不曾带刀,只得右臂一挥,大袖鼓起一股疾风,将袭到的暗器震得倒飞回去。但这么一阻,两道灰影已经一左一右地扑了过来,四掌齐飞,泰山压顶一般拍向任孤虹头顶。任孤虹瞧这两败俱伤的招术,便知敌人奋不顾身地只想将他挤下马来。危急之间,任孤虹身子一滑,蹬里藏身,竟滚到了马腹之下。红马嘶叫声中,那两人齐齐扑空,任孤虹左手紧紧揽住红马的脊背,又翻了上来。

便在此时,一个白衣乘者已催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自他身旁电一般赶了过去。二马交错的一瞬,那人还向他甩来冷冷一笑。任孤虹望见那阴冷的眼神,心中一抖:“这人必是草间露!”那白马划出一道白光,已堪堪冲到了龙门之下。红马是个通人性的神物,嘶鸣着奋蹄一跃,有如燃烧的火焰般腾了起来。众牧民眼见两匹马几乎是同时撞向那龙门,忍不住又一起大喊:“博格达汗!”但白马终究是抢先了一尺,虽只一尺,曹怜花却已稳操胜券。他在马上探身而起,伸掌便抓向那龙门下的彩绸。猛听得任孤虹扬眉大喝,左掌凌空拍出,正是威震天下的腾雷飞龙掌!激荡的劲气震得那彩绸高高荡起,曹怜花竟一抓而空,那白马已嘶叫着穿过了龙门。便在此时,任孤虹已经怒飞而至,扬手便将彩绸抓到了手中。

“若是夺不得彩绸,就见不得太子,那中堂的'跃马降龙'之计便难如愿!”曹怜花想到此急得双目泛红,怪叫声中,身子一滚,竟从马背上倒翻跃起,疾向任孤虹扑来。任孤虹却一声冷笑:“给你!”反手将彩绸向他抛了出去。曹怜花心中急如油煎,这一扑之下竭尽所能,早伏下了飞星传恨指、五雷天心掌和“翻云覆雨十六式”的暗器手法。哪知对手竟会在这时将彩绸抛过来。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彩绸揽在怀中,登时一愣:“他怎会将千辛万苦得来的彩绸轻轻巧巧地还给我!”就在这一愣之时,耳边霍然响起一声轻吟:“男儿到死心如铁!”那劲气磅礴的一掌已经当胸拍到。这句词正是海青霜死前所吟,任孤虹的铁掌伴着这一声低吟拍出,更显得气势昂扬。曹怜花心胆俱寒,这气贯斗牛的一掌已拍到那红绸上,再随着红绸直贯到他胸前。曹怜花哼也未哼,五脏六腑便在空中一起粉碎。

任孤虹长笑一声,翩然而起,落在了那急驰如飞的红马上,如风般向西驰去。

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先是一静,众牧民随即就一起惊呼了起来。皇帝也一愣,詹中堂更是咆哮起来:“什么人……竟敢在圣上面前殴死人命?”一群中堂的官吏党徒便群起鼓噪“将这厮拿住了”、“不要让这厮走脱了!”一群侍卫和千秋阁的伙计要待拦阻,怎敌得那红马神骏非凡,几个急跃便从人群之中疾冲了出去。

一片混乱中,却有一个婉妙女子徐步走出,向皇上叩拜道:“民女知道那人是谁?”声音犹如黄莺初鸣,在一片乱糟糟的男人聒噪之中,更显得清婉动人。老佛爷看着眼前这风姿绰约的女子,老眼中立时渗出些光来:“你又是何人?”“民女便是适才圣上召来的那幅'霜荷'的绣女,关妙荷!家严便是礼部尚书关龙江。”“关龙江!”老佛爷的脸立时一冷。詹中堂抢上来奏道:“已经查明,那人便是明镜堂主任孤虹!这人久怀不臣之心,对圣上的圣断心生怨奎,这才来此生事!”“圣上,任孤虹冤枉,海青霜冤枉,我爹也是冤枉!”妙荷不待他说完,就冷冷打断了他。一迭串地说了几声“冤枉”,泪水就在眼眶内打起了转,沉了一沉,终于在嗓子里发出一声呜咽:“詹中堂所言不实,民女有下情回禀!”詹中堂双目一寒,低喝道:“几时轮到你说话了?你、你胆敢在圣上跟前出言无状……”群臣眼见她竟敢直撄中堂之锋,都不禁为这娇弱女子担心。

一时老佛爷的须弥座前静得鸦雀无声,只有草原上的劲风吹得百十杆大纛旗猎猎作响。

“跟你爹是一个脾气,”老佛爷望着这张清丽曼妙的脸孔,却呵呵一笑:“你费尽心机,到了朕跟前儿,也不容易。有什么话,不妨说说!”“皇上,海青霜是被冤枉的!那晚他依例去探问鄂政,才进屋就发现鄂政中毒已深。海青霜想起进牢前恰见一个人刚刚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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