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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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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的,无菌的,完全可以饮用的。
对呀,我不能浪费自己的尿呀,应该喝自己的尿,这样或者可以补充我身体流失的水分,因为疼痛,我出的汗太多了。但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我的面前,我如何才能喝到自己的尿?
我的身体根本就活动不了,唯一能活动的右手也被不断余震中落下的碎块所限制,就是我的手能够接到尿,它也不能到达我的嘴巴,就和我想用左脸流出来的血打湿自己的嘴唇一样无能为力。
绝望!
我实在憋不住了,就让那泡宝贵的尿撒了出来。尿水滚烫滚烫的,在我的裤裆里肆意漫漫。尿水漫到我左胯部的伤口时,尿水中的盐分使伤口疼痛,剧烈的疼痛使我又冒出了一身冷汗,我身体的水分又一次流失。此时,我体内的任何一点水分都是那么的宝贵。
短暂的梦
我穿过一条碎石小径,来到一扇门前,那是一扇陌生的石头门。这是什么地方?我疑惑地伸出手,推开了那扇石头门。推开门后,我呆了,这不是我的家吗?那红色的布艺沙发,那个按摩椅,还有小坏的小推车……一切是那么的熟悉。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娉和小坏不知道去哪里了,也许她们出去玩了,一会就会回来,她们要是发现我突然回家来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不是在川西的山上写作吗,怎么突然就回到家了?
家让我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心情爽朗地走进了书房,像往常一样,坐在电脑桌前,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上了网。我上网一般就在天涯、新浪、搜狐这三个网站浏览。天涯是我有生以来上的第一个网站,也是上网时间最多的地方,这里有我众多的老朋友新朋友,喜欢这里的理由是因为这里很民间。新浪是因为我的博客建在那里,也常在那里看新闻,它的首页的社会新闻里总是有很多触目惊心的事情,让我感觉到世界是如此的恐怖。
我打开了天涯社区的网页,一个很大的黑色标题挂在首页上:谁来救救李西闽!我骂了一句,老子还好好的活着呢,干吗要发帖子来救老子?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想在那个帖子下写个回复,告诉朋友们我好好的在家里,什么事情都没有,不要操心救我了。就在这时,我觉得口渴极了,我就想,先去喝点水再说吧。于是我从书房走到了饭厅里,在吧台上拿起一个玻璃杯子,那个玻璃杯子十分古怪,像个漏斗的形状。
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玻璃杯。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拿起那个古怪的玻璃杯在饮水机上接水。我打开饮水机的开关,水无声地注入了玻璃杯子,可那个玻璃杯怎么也装不满水,我十分诧异,仔细一看,才发现玻璃杯尖尖的底部竟然是漏的,水都无声无息地流到地板上了。等我换了个杯子再过来接水,纯净水桶里一滴水也没有了。
我往地板上一看,流到地板上的水也没有了,地板干干的。
见鬼了!
我焦渴难忍,便冲进厨房里,拧开了水龙头。
水龙头里竟然没有水流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听到了水流的声音,没错,水流的声音是从水龙头里传出来的,我惊喜地等待着水流出来。
水流的声音停止了。
我看到水龙头的出口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水珠。
对于焦渴的我来说,那一滴水珠也是那么的宝贵,我迫不及待地把嘴巴凑了过去,可我的嘴巴还没有凑近水龙头,那滴珍贵如金的水珠就掉落在水斗里了……
突然又是一阵震动,我清醒过来,原来我是做了一个梦,一个短暂的梦。我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我在废墟底下埋着,不知道还要埋多久。那是我埋在废墟中唯一的一次短暂的沉睡,而且还做了那样一个梦,后来才知道,成千上万的朋友在网上为了营救我而奔忙。
从梦里回到现实中,我惊异我还能够醒来,如果我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呢?会不会永远做梦下去?
我告诉自己:你再也不能睡过去了,沉睡就意味着死亡!李小坏
迷蒙的光亮。
是的,我看到了迷蒙的光亮。
这应该是十三日的清晨了吧!
此时十分宁静,外面还在下着雨。我听到雨声就更加的焦渴,望梅止渴在这个时候一点用处也没有。我的喉头堵着一团黏黏的糊状物质,它让我呼吸困难,我必须把它吐出来,否则我会被它憋死。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吐出了那团浓痰,因为用力,我身上的伤口仿佛苏醒了,剧烈地疼痛起来,像有人用钢刀在挖着我的伤口,我的左眼上又有冰冷的血漫进去,循环着流出。
我的左眼被黏乎乎的东西糊住了,完全看不清楚迷蒙的光亮,糊住我眼睛的东西不像是血,有点像我刚才奋力吐出的浓痰。
那迷蒙的光亮给我传递了一个信息:天很快就要亮了。
这个时候,女儿李小坏明亮的眼睛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往常只要我带她睡觉,她很早就会醒过来,睁着明亮的眼睛看我,还会伸出她肉乎乎的温暖的小手摸我的脸。
此时她是不是也醒了?
她是不是睁大明亮的眼睛在寻找她的爸爸?
就在前两天,《凤凰生活周刊》的编辑郭蔷还向我约了一篇写给女儿的文章,准备发在第六期父亲节的专栏上的。
我那篇题为《小坏,你和爸爸心连着心》的文章是这样写的:
小坏,爸爸离开你没几天,就特别的想念你。爸爸现在离你很远,在川西的一座大山上写作,而你是在上海的家中。我离开时,你哇哇大哭,我的心酸酸的,想起你稚嫩的哭声,我就想,离开你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去年你降生的那天,当你妈妈被推进手术室后,我一个人在外面的休息室里焦虑地等待。我突然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哭声很响,我第一感觉,那就是你的哭声,我的心抽紧了,浑身颤抖了一下。第一个出来的麻醉师告诉我,你妈妈顺利地产下一个女孩时,我的眼睛潮湿了。过一会。一个漂亮的护士把你推出来了,我看到了一个清秀的干净的你,那么的小,那么的让人怜爱,你睁开了一只眼,我看到你没有经过尘世污染的眼睛,是那么的纯净,那一刻,我相信我们父女的心已经紧紧地相连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那个晚上,我一直抱着你让你感觉到爸爸的温暖。
小坏,这一年多来,看着你慢慢地长大,每一点微小的变化都会让爸爸充满惊喜,让世界充满惊喜。比如你第一次翻身,比如你第一次露出笑容,比如你第一次生病,比如你第一次爬行,第一次站立起来快乐地歪歪斜斜地迈出第一步……最让爸爸惊喜的,还是你叫的第一声“爸爸”,我的内心幸福极了。
小坏,你还记得去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吗?去年冬天好像整个南方都在下雪,很多人因为雪灾无法回家过年,也有很多人在雪灾中过着艰难的日子。而你却是幸福的,爸爸抱着你,走进大雪之中,让你感觉到雪的寒冷,爸爸把你搂得紧紧的,用体温温暖着你,只要爸爸存在一天,你就不会被严寒侵蚀。在这个大雪天里,爸爸还为你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小坏,
下雪了,
爸爸抱着你到雪中去。
雪花落在你脸上,
无声无息,
你笑着,伸出小手,
要抓住那美丽的雪花,
你的瞳仁里,充满了好奇。
这是你降生后的第一个雪天,
整个天空都在为你歌唱。
其实你就是一片雪花,
精灵般落在爸爸的心上。
小坏,雪花温暖呀,
你和爸爸脸贴着脸,
心连着心。
小坏,这个温暖雪天,
你被爱包容。
小坏,这是爸爸在二○○八年的第一首诗,
是写给你的,
宛若一片雪花,
温暖你明亮的眼睛。
前段时间,爸爸每天下午用小推车把你推到公园里去。那是春天的公园,各种花儿在阳光下竞相开放。有山茶花、樱花、牡丹花……看着那些怒放的美丽花朵,你挥舞着小手嘎嘎地笑着,你的小脸阳光般灿烂,你幸福的童年就从此开始。爸爸的童年是苦难的,充满了寒冷和饥饿,回想起过去,爸爸就不会让你的童年留下苦难的记忆。小坏,你就是那些花朵。在春天的风中开放,爸爸会用生命呵护着你成长。
小坏,你知道吗?昨天晚上,爸爸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在清晨醒来就像往常一样寻找爸爸,找不到爸爸就哭了……爸爸醒来时,也是清晨,窗外传来山林里鸟儿的叫声。爸爸迫不及待地往家里打电话,果然听到了你的哭声。那一刹那间,我的眼睛湿了,内心柔软似水,女儿呀,我们真的心连着心呀。于是,我在这个清新的早晨,写下了这些文字,写下了爸爸对你的深情,给你。
小坏不知道她的爸爸给她写的这篇文章会不会成为绝笔,我也不知道。我一阵神伤,在这个清晨,我真想抱着她柔软的小身体,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殊的奶香……可小坏和她妈妈一样,离我那么遥远,也许我永远也见不着她们了……我想流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外面沙沙落下的雨水,就是我的泪吧,也是天下悲伤人的泪水!
鸟鸣
光明是一帖药,它让我的心灵暂时平静。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头上都是黏黏的糊状物质。
我听到了外面山林里传来的鸟鸣声,鸟鸣声和光明一样,刺激着我的大脑皮层。我从小就喜欢听小鸟鸣叫的声音。每天清晨,从睡梦中醒来,听到清脆如玉的鸟鸣,我自然会想到草叶间的露珠和乡村美丽的景致,那时,我会觉得特别幸福,觉得自己是真实活在大自然之中。这是一种淳朴幼稚的感情。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厌倦城市的生活,总是逃离城市四处追寻风景地的原因。
很多时候,我宁愿维持这种淳朴幼稚的感情,这样能够让我的心灵保持敏锐,城市生活对我的伤害导致我思想的麻木。
就是被埋在废墟中,我还是这样认为。
我可以想象风自由地穿过山谷的情景。
我贪婪地呼吸着从那个小裂缝中透进来的山野的清新空气,我固执地认为是清新的没有杂质的、让我生命得以维系的、像水一样的空气。
我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
我想我必须活下去。就是为了听到清脆的鸟鸣,或者呼吸清新的空气,也该活下去。
甚至就是为了一滴渴盼的清水,也得活下去!
这样死去太不值得了。
我再次希望被营救。
我使劲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尝试着继续呼喊。
我朝着那个透进光亮和空气的缝隙扯着干燥得冒火的嗓子,大声喊道:“救命啊——”
我一连喊了几声,呼吸急促,心在狂蹦乱跳,伤口剧烈疼痛,每喊一声,伤口就像被撕开一次,扎在伤口上的东西就会不断深入皮肉,血又会重新漫出来。
我静下来,等待着外面的反应。
还是鸟鸣声和山谷里訇訇的流水声。
此时,我多么希望小鸟能够听懂我的呼救声,飞到山外面去找人来救我呀。可惜小鸟听不懂我的话。
我又一次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竖起了耳朵——没错,的确是有人说话的声音,而不是我的幻觉。
于是,我又把堵在喉头的一口黏黏的浓痰使劲地吐出,忍着身上伤口的剧痛,继续大声喊叫:“救救我,快来救我呀——”
喊了几声后,我再次听到有人朝我走过来,踩着废墟的烂砖破瓦朝我走过来。
我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他们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是两个男人。
“上来了吗?”
“很快就上来了,在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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