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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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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脾气也越来越烦躁,经常因为一点小事情就和人打架。我知道我在堕落,父亲和老师的教育已经在我身上失效,我在一条无望的道路上越滑越远……最后的结果就是我没有能够考上大学。父亲在深夜里沉重的叹息让我惭愧,尽管他总是安慰我,说考不上大学不要紧,打铜也是赚口饭吃,打铁同样也是赚口饭吃。我却知道,那不一样,不一样!在我许多同学兴高采烈地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悄悄地跟堂叔李文养去做泥水匠的学徒了。李文养当时是我们那里很有名的包工头和泥水匠,和我同去的还有堂哥李土土。那时,李文养在大山深处的一个村里承包了一栋楼房的建设。 
那段时间我变得沉默寡言,而且会突然做出一些惊人的举动来。我会在休息时从建了一半的二楼上一次一次地往下跳,李文养见状对我吼道:“你找死呀,你要摔死了,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我流着泪对他说:“我死了又怎么样!我这样没用的人死了又怎么样!” 
李文养无语了,他理解我内心的痛苦。 
在那里干了几个月后,我离开了那个山村,离开了李文养,回到家报名参军了。我离开那里,是因为一个叫兰珍的山村姑娘的一句话。兰珍是村里小吃店店主的女儿,她和父亲一起打理着那个小吃店。我经常在小吃店里喝闷酒。那个晚上,我喝得有点多了,就在那里胡说八道。兰珍走到我面前,冷冷地对我说:“你总是这样喝酒有什么用?我看得出来,你和他们不一样的,你不应该一辈子当泥水匠的。我要是你,就回去补习,继续考大学,实在不行,就去当兵!”兰珍的话使我下了逃离故乡的决心。 
那又是我一次成功的逃亡。 
当我坐上汽车离开故乡时,我看到了祖母在汽车后面哭喊着追赶我,我的父母亲和弟弟们在追着她,泪水迷蒙了我的脸……我要不混出个人模狗样来,还有脸回来吗? 
我对部队有很深的感情,它让我成长,成长却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我整个青春时光都在部队里度过,我在部队收获了宝贵的人生历练,有伤口,也有军功章。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让我从一个青涩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铁打的汉子。就是后来离开了部队,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那二十多年的坎坎坷坷。 
二○○四年,我离开了部队,脱掉了穿了二十多年的军装。我开始了在上海的生活,我没有让地方政府安排工作,选择做一个自由职业者。 
几年来,我混得灰头土脸。 
刚刚开始和程永新大哥以及汕头的蔡极鸿先生合作开了一家潮州菜馆,我无法忍受商业操作中的一些潜规则以及自私贪婪的商人本质,最后我退出了合作。后来我到唐神传播旗下图书公司当总编辑,干了几个月后,也灰溜溜地离开了,因为只知道干活,而不知道耍手段。但是我问心无愧,我走时,我手下几个员工都哭了,他们帮我提着我的东西,把我送出办公楼时,我看了看高远的天空,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再后来,和北京的兴安先生和书商贺鹏飞合作开了一家图书公司,最后还是不欢而散,一年多时间,我付出了很多,收获的却是冰冷的叹息……为什么我总是混得灰头土脸?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是个直性子的人,我不知道如何适应这个商业社会。 
其实我是一个人在和一个现代文明的社会对抗,这个社会不需要你的铁血丹心,不需要你的侠义柔肠……在我的内心恢复平静后,我决定再不从事商业活动,我不是那个料。在一个大雪飘飞的晚上,我在北京的一个小招待所里,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写了一篇题为《仇恨是不可救药的绝症》的文章,我记得文章里有这样的话:“一切都渐渐平淡,生活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粗暴而改变过,只是让自己越来越疲倦,越来越远离人群,越来越怀疑自己。很多时候其实自己就是一个堂吉诃德,总是在和风车作战,自己把自己当个英雄,结果在别人眼睛里是个傻瓜。总是作出无谓的牺牲,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一切都源于一个简单的词:‘仇恨’!很小的时候,现实告诉我,你要学会仇恨,那样你会变得残暴,残暴是一把双刃剑,可以威慑别人,但是经常弄得自己伤痕累累。仇恨是不可救药的绝症!我决定放弃心中的仇恨,做一个平和的人,与世无争的人,微笑的人,坦荡的人。仇恨使人变得自私,变得面目狰狞,变得睚眦必报,变得提心吊胆!” 
我也记得好友曹元勇看完我这篇文章后写下的一段话:“在我心目中,西闽一直是个英雄。因为,这位兄弟敢作敢为,敢恨敢爱。我曾经说过,他的性情中既有嫉恶如仇的一面,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可以说,他是有大爱和大恨的人。现在人们喜欢唱:One night in Bejing,我留下许多情。而西闽在那个北京之夜,可能获得的是一种对世俗庸人卑鄙灵魂的顿悟。现在,他突然宣布不再仇恨,而要拥有平和宁静的心态。我知道,他一定是经历种种‘恶’的磨练。他是一个有着淳朴儿童心态的兄弟,于是庸人免不了利用他嫉恶如仇的一面,柔情似水的一面。儿童长大了,就会发现成人的丑陋。西闽这个少年英雄终于看清了这点。他在这种顿悟中,一定经历了刺心的痛苦。就像尼采所说的英雄,发现世界上都是别有用心的绵羊,必须经历心的刺痛,才能超越一样。这是一个长着邪恶脑袋的绵羊吃老虎的时代啊。” 
我不是什么英雄,英雄只是我的一种情结。梦想成为古代的英雄,骑着高头大马,一杆长枪挑遍天下敌手。那是我永远不能实现的梦想,古代那样的英雄永远不会再有,个人英雄主义在当代越来越没有意义。现在的英雄有了新的标准,我达不到的标准,比如在很多人眼里,有钱有势的人才是英雄,我不是! 
我只是一个永远的逃亡者,长不大的逃亡者,卑微的逃亡者。 
可我最终却不知道会逃向何方。 
也许鑫海山庄地震后的废墟是我最后的归宿! 
 
再次陷入黑暗 
 
眼前的灰色光亮渐渐地熄灭,我再次陷入黑暗。 
我想,山庄里的人再也不会来救我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放弃我,如果我是他们,我就剩下一震后银厂沟 
摄影:郭继红个人,用手也会去刨出埋在废墟里的活人的。我没有恨他们,救和不救都是他们的权利,我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 
黑夜的再次降临让我恐惧。 
其实恐惧,希望,痛苦,愤怒,烦躁,委屈,平静……这些情绪一直在我大脑里交替着进行。 
曾经有个女人问我:“你怕死吗?” 
我反问她:“你呢?” 
她笑笑说:“当然!” 
我说:“那还用问,只有死去的人才不会怕死。可人能够不死吗?” 
死亡的恐惧并不是在深埋废墟中才出现过,就是在一些庸常的日子独处时也会油然而生。那是相当脆弱的时刻,会突然觉得无望,生活中的·切变得索然无味,自己就像是一个濒临绝境的人。其实那时窗外的天空依然晴朗,花园里的花朵依然怒放。这样的时候恐惧死亡,显然十分矫情。 
此时的恐惧深入骨髓。 
那么真实。 
我不知道有没有在这种情形下不会恐惧的人。 
我显得异常的卑微。 
黑暗中仿佛有个魔鬼狞笑着伸出锋利的爪子,插入我的胸膛,抓住我的心脏,使劲地捏着。 
我的心脏一阵阵难以忍耐的疼痛。 
我感觉到心脏里的血在被魔鬼之手挤干。 
恐惧产生的毒素侵入我的五脏六腑,我喊叫起来:“不,不,我不要死,不要——” 
人死了一切都没有了。没有了思想,没有了语言,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朋友,没有了……绝望! 
有人会在恐惧中崩溃,失去求生的欲望,然后把自己活活吓死。 
我会不会在恐惧中窒息而死? 
不,不,我不要死! 
我要活下去! 
给我力量,让我度过这个漫漫长夜…… 
 
预兆 
 
世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有预兆吗? 
我相信有。可我们不能准确地把握那种上苍传递过来的信息,那种信息是模糊的,不是谁都能够准确领悟的,也不是什么科学仪器可以测量出来的。就在此半年前开始,我就经常做那个噩梦,在噩梦中我被装进棺材里活埋了……我没能从这个噩梦中破译出那隐藏的密码。 
我是个俗人,我不知道那是神对我的暗示,或者说自然对我的警告和提醒。 
就在我出发来四川的前一天,我还莫名其妙地在QQ上给路金波留言:“如果我这次出去有什么不测,请你好好经营我的图书。”那时,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此行凶多吉少。可我为什么还是前来呢?我是个守信的人,和朋友说好了的事情,就会义无返顾去做。 
飞机在成都双流机场降落后,我还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就在成都写作呢?一个朋友还给我联系好了酒店式公寓,说那是个十分安静的地方。可我还是和开车来接我的易延端去那个当时还未知的地方,因为他说给我找好了住处,但是没有告诉我具体是什么地方。 
就是上车后,我问他把我安排在哪里,他也没有说,就说先到彭州,到了彭州再说。我当时就有疑问,他现在在什邡工作,没有在什邡给我找地方,为什么要把我拉到彭州去呢?见到二十多年没有见面的老战友,我很兴奋,说了很多久别重逢的话,却不管其他什么了,他是我值得信任的战友,他安排我到哪里就到哪里吧。奇怪的是,易延端把车开出机场后,一直在成都打转转,他总是找不到开往彭州的路,转了快两个小时,才转出成都。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冥冥中上苍对我的挽留,让我不要前去受难。 
可我没有接受上苍的挽留。 
车子开到彭州,已经暮色苍茫了。 
易延端把车子停在了彭州市区里一个小卖店的门口,那里坐着几个男人,在说着话。我们下车后,其中一个男人站起来,朝我们走过来。易延端介绍说,他以前也在我们团当过兵的。不过我没有见过他,因为他在一九八五年部队精减整编时就复员回家了。 
不一会,他们就把我带到了一个饭店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战友,其中有我认识的尹华培和张青。张青是我一个连队的战友,自然很兴奋,说了许多有趣的往事,还通过他联系上了许多当时关系密切的战友,比如兰州的赵清国等。看到这么多战友,我才知道为什么易延端会把我带到彭州来,他早就和战友们商量好给我接风的。那个晚上我喝了不少酒,喝完酒还十分清醒,因为高兴,没有醉。那个晚上,我和易延端在一家小旅馆住下了。那个晚上,我睡得很不舒服,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是我没有在意。 
第二天,易延端对我说,他给我找了四个地方,三个地方在什邡,一个地方在彭州的银厂沟。他先把我拉回了什邡,看了两个他给我找的住的地方,我都不满意。我还是决定到银厂沟去,他也觉得银厂沟清静,对写作比较有利。就去他的办公室坐着喝茶,和他的同事聊了聊天。易延端在《今日什邡》报当副总编辑,这是个县级内部报纸,条件并不是很好,可他能够做到这样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这和他为人淳朴和敬业有关。中午,他叫了什邡的女作家曾葳茵和他的同事李斌(当时名噪一时的“雪米莉”其中之一)一起吃了个午饭,然后就坐着鑫海山庄派来接我的车子,上了山。 
后来才知道,易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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