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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皇帝-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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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䜣进人养心殿,行过君臣大礼之后,咸丰便问道:

“醇王来此,有何事?莫不是为柏葰一案来见朕吧?”

奕䜣一听皇上一语道破心事,不知如何回答,迟疑一下,仍老实答道:

“回皇上,臣正是为柏葰一案来见皇上,听说军机处对柏葰的定案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处斩,另一种意见是流放。臣特来请示皇上,不知皇上是何意见?”

咸丰转脸问肃顺:“肃卿不是说军机处基本同意刑部的议定吗?何来两派意见?”

肃顺急忙答道:“回皇上,醇王爷说得一点也不错,的确是两派意见,但同意柏葰流放的人却寥寥无几,多是柏葰的旧友。”

肃顺看了一眼奕䜣又从容地说:“醇王只所以这样说也不难理解,柏葰必定是醇王的旧亲,福晋虽然过逝,翁婿之亲尚然存在吧。”

奕䜣一听,心中骂道:肃顺你太无耻了,在朝中拉邦结派,一手遮天,谁不屈服于你,你便想法侮陷欲置对方于死地。

奕䜣刚一进殿,看见肃顺站在旁边他就觉得恶心。自从因为福晋的事发生那次冲突以来,他就很少与肃顺碰面,即使偶尔碰面也都尽量避开。他一见肃顺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屈辱,自己虽是亲王却也无奈何肃顺。皇上不念手足之情,对几位弟弟猜疑心太重,从不委任重权。自己几乎闲职在家,奕䜣又被赶出京城,到河北遵化皇陵守陵,名义上是去督修慕陵,实际上如同充军发配,其他几人的处境更惨,都是只有亲王头衔而实际徒有虚名。不知为何,皇上却特别宠信奸诈卑鄙的肃顺,这实在令奕䜣想不通。

为了原配福晋的事,自己受辱不说,连岳父柏葰也从中受辱,为此,自己也曾和柏葰闹得很不愉快。但柏葰也算正直之人,又是朝廷一品重臣,如今遭罪身陷囹圄,又被肃顺奸贼所害即将被处斩,自己怎能视若无睹呢?他才私下来向皇上求请,谁想到却与冤家碰在一起。

奕䜣明知肃顺是奚落自己,也不与他计较,只当作没有听见,向咸丰恳求说:

“皇上,柏葰作为主考所犯下的罪过的确不容饶恕,但他身为军机重臣,是我朝一品大员,按照我朝惯例,一品大员临决前都加恩赦免,改斩为戍,流放充军异地,也请皇上按照此惯例饶柏葰一命不死吧?”

不待皇上开口,肃顺抢先说道:

“皇上决不可姑息养奸纵容朝廷重臣自乱朝纲,特别是选拔人才的科举考试上,更应该做到严惩不殆,无论何人一概同人,抓住几位重臣严惩不敕,才能做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提起顺天乡试案,皇上应该记得我朝顺治年间发生的一次乡试案吧?”

咸丰点点头,还是为皇子时,曾听过老师杜受回讲过那顺治爷年间所发生的一桩科举大案。

那是,顺治十四年(丁西1657年),顺天乡试中因由人营私舞弊连牵着江南、河南等地的乡试案发,有四名主考官被斩,十七名同考官被绞,此外还有两名主考官和三十三名士子被流放,若加上累及父母妻儿子女的共有几百人受牵连。当时杜师傅讲这件旧事正是教导自己在科举考试中要任人唯贤,选拔有真才实学之人。谁能想到事过二百年,在自己当朝的今天又爆发一起震动朝野的顺天乡试案,这是一种巧合,还是向自己预示着什么。

咸丰抬起头,看看肃顺,又看看奕䜣:

“你们都先回府吧,让朕认真考虑考虑这事再作决定。”

两人只好道一声安,各怀心事地退了出去。

刑部大党监狱的一间囚室里。

瘦弱的柏葰在潮湿的监狱一角盘腿坐着,他目光呆滞,面容憔淬、浑身伤痕累累。刑部的判决他早已知道是处斩,但他并不惊慌,心里无事不怕鬼敲门,他相信军机处的几位老友会帮自己说话的,他们决不会让肃顺如此嚣张,一手遮天。即使肃顺能够控制军机处把自己定作监斩候,皇上那一关他是万万欺瞒不过去的,一定会新审理自己的案子,至少也不会同意肃顺的判决,最多让自己充军流放。

柏葰十分自信他的推断,他知道皇上十分欣赏自己,也了解自己的为人,他已经托人给儿子钟镰捎去口信,让家人打点行装做好流放的准备。

柏葰回想起自己几十年的为官生涯,不禁老泪纵横。从道光六年(1826年)考取进士到今年已经有三十挂二个年头,由一名七品小官升迁到一品大员,其间经历多少屈辱和辛酸才得以人军机,掌翰林、拜内阁。当然,也难免得罪一些群小,肃顺就是其中之一。

肃顺是什么东西,想当年只是寄托自己府上的一个门客。他癞蛤蟆想吃天鹅,竞偷偷打起自己女儿的主意来,被自己发觉后赶出家门。也并不是自己嫌肃顺门第低,他还是王族出身呢?但他渐渐发觉肃顺虽有高贵的背景而实际是地痞无赖之徒,是投机钻营过河拆桥的卑鄙小人。

谁想到肃顺被自己赶出家门后又投到恭亲王奕䜣门下,竟然博得奕䜣重用。自己曾到恭亲王府向奕䜣揭露肃顺是不可相处的小人,谁知奕䜣不听,结果肃顺到奕䜣那里总共不到二年,肃顺利用咸丰皇上与恭亲王的矛盾大做文章,从出卖奕䜣上博得皇上的好感,从而又抛弃奕䜣成为皇上心目中的红人。

今科顺天乡试皇上命自己作主考使他受宠若惊,这几年皇上一直在打击老臣,穆彰阿被革职,祁寓藻无奈告病回乡。去年,耆英被斩首,曾经出人军机的老臣仅剩下周祖培和翁心存等人,也因肃顺排挤而不得重用。不料,自己今天不死也落个充军戍边的不孝之名。

柏葰正在左思右想,沉重的狱门打开了,柏葰睁眼一看,是自己的老友体仁阁大学土翁心存来探望自己了。到底是老朋友了,谁还能记起自己,谁又敢和自己接近呢?柏葰眼睛一酸,流出泪来,他握住老友的手说:

“二铭——”

翁心存见柏葰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也十分难受,他边给柏葰擦去脸上的泪水边安慰说:

“柏学士,一切保重,相信皇上会有给你平冤昭雪的一天,你的日子难过,我们的日子也不容易,权奸当道,忠贤受害,自古皆然。”

翁心存说道,又很内疚地叹口气:

“老友无能,让你受此天大委屈,在军机处评议给你定罪时,我们几人都遭到肃顺小儿的打击,没有能够为你争得到合理的处置,觉得实在无颜面见老友。”

翁心存说着,眼睛也湿润了。

柏葰反而镇静多,他不无悲愤地说:

“这也是我自作自受,当初听说是肃顺和陈孚恩举荐我做主考,我十分纳闷,平素和肃顺一直不和他怎会举荐我呢?如今想来,这完全是一个圈套。”

翁心存动情地说:“肃顺是卑鄙小人这是众人皆知的,想不到当年的一班老友陈孚恩没有一点骨气,竟成为肃顺府上一只犬牙,说起来都让人脸红。”

柏葰叹口气,“陈孚恩是怎样的人翁兄不太了解,他也同肃顺一起都是无耻小人,也可以说是沆瀣一气吧。当年林则徐无辜被放逐,大学士王鼎尸谏父皇,谁知哪遗书落到陈孚恩手中,他就是凭借着篡改王学士遗书而依附权相穆彰阿,才从一名七品小京官爬上高位的,这样的人如今重走旧路依附肃顺也是合情合理。”

翁心存一听,气呼呼地骂道:

“真是吃屎的狗离不开茅坑!真是可恶透顶,他去吃屎没人阻拦,何必又把自己的脏屎泼在他人身上呢!老夫实在不了解这样的人是何心态?”

“翁兄有所不知,陈孚恩如此打击陷害于我,要置我于死地是与他的利益有关的。他的儿子陈景颜本是纨胯之子,不学无术,也参加了今科的乡试,曾找我高抬贵手让其一个名额,我没有接受他的赠送,并训斥了他一顿。陈孪思后来又疏通两位副主考程庭桂和朱凤标,才勉强挤人金榜。案发后,他为了躲避惩处自然投靠到肃顺脚下,反而成为军机处的大红人,其子虽有舞弊行为却逍遥法外。”

“唉,这真叫奸臣当道!柏学士你一走我也不在朝中呆了,你的今天也许正是我的明天,不如趁早告病回江苏常熟老家颐养天年,也许将来还能保存一具全尸。”

柏葰一听翁心存说得如此伤感,又抑止不住泪流满面。两人正沉浸在无限的伤感之中,猛听身后一阵跑步声,两人抬头一看,只见刑部尚书赵光捧着圣谕快步来到跟前哭道:

“柏大人,不好了………”

赵光说道,已经泣不成声。

翁心存接过圣谕一看是处斩,也是大惊失色,因科举案杀军机大臣兼大学士在大清朝开国以来是没有先例的。

翁心存不相信地问:“赵尚书,有没有搞错?”

赵光摇摇头,“同刑的除了柏大人外,还有同考官浦安。兵部主事李鹤龄、刑部主事罗鸿绎、候补郎中程炳采。”

翁心存更加惊奇地问道:“皇上不是口谕对程炳采从轻发落吗?他是代弟受祸,程秀都已经无罪释放,程炳采又为何要处斩?”

赵光小声说:“据说是肃顺向皇上建议处死程炳采,如果放过程炳采,他获释后一定宣扬这乡试案背后的一些内幕,对皇上和皇后等人不利。”“那程庭桂、朱凤标呢?”柏葰平静的问道。

“皇上加恩充军边台。”

柏葰绝望地大叫道:“皇上决不会至臣于死地的,都是肃顺小儿从中拨弄是非害我。”

无奈、苍凉悲怆、绝望的声音在昏暗的监狱中飘荡着,飘荡着……

咸丰八年(戊午1858)的顺天乡试案以主考官柏葰的人头落地为结束标志,就在菜市口柏葰等人血洒黄土的同时,刑部大堂的一间秘室里肃顺正在训话:

“把那个京城唱戏的平龄也送上路吧,让他去阎王爷那再唱出戏,同时也让他陪陪柏葰老儿一同上路,他们边走边唱好热闹热闹。”

“还有那个靳祥如何处理?”

“跟着我做事多年还如此不长脑子,这还用问吗?他是柏葰老儿的家丁,柏葰都去了阴曹地府,他还能去哪,也一同去为柏葰继续当家丁。”

“老爷,还有那个带头闹事的举子仍在刑部大牢中关着呢?也一同处死吗?”

肃顺轻轻捋一下稀疏的胡须说道:“如果不是他还不能这么快除掉几位对头呢?说明我的眼光还可以,这人将来也许有用,你把他带来,我亲自盘问一下。”

不多久,荣禄被带上来了。他一见肃顺欣赏似地观看着自己,好似一位卖主到了犬马市场,荣禄不知道自己这条犬马能否被眼前这位大买主相中,他十分乖巧地向前紧走几步,甜甜地说道:

“小的荣禄拜见肃大人。”

说着,纳地就拜。

肃顺微笑着,“快起来吧,别跪累了。本官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如果不嫌弃就到我府上做事吧?”

“小的多谢肃大人看得起,小的实在感到荣幸,能给肃大人卖命,是我祖上的福份。”

肃顺点点头,“听说你是满洲正白旗人,姓瓜尔佳氏,还是将门之后呢?”

“小的感谢肃大人仍能记得我,我祖上虽然都懂些武功,但一直是个骑都尉,哪像肃大人有如此高位?”

肃顺哈哈一笑,“凭你的机灵和聪明才智,只要跟我好好干,本官保证你将来一定超过你祖父。”

“小的多谢肃大人谬夸,小的如此愚笨,恐怕不能令肃大人满意,今后还多多有请肃大人训教。”

“好,好!”

肃顺被荣禄几句恭维话说得心花怒放,得意地望空独自大笑起来,这是胜利者自娱自赏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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